第29章 又見
又見
江既遲一走,倪雀就被葉槐、陳小禾扣押犯人似的挾制住:“從實招來!”
倪雀掙出自己的胳膊:“從什麽實,我剛才說的就是實話。”
葉槐說:“我怎麽覺得那麽不對頭呢?還江老師,他才比你大幾歲啊你就叫老師,怎麽聽怎麽有點欲蓋彌彰。”
倪雀被她說的“欲蓋彌彰”吓到了,心說江既遲不會也這麽想吧。
她随即就否定掉,不會的,她和江既遲三年沒見,三年不曾聯系,猝然重逢,就因為她講文明懂禮貌地喊他江老師,他就會以為她在欲蓋彌彰,就會以為她還喜歡他?怎麽想也不可能,江既遲不是自戀的人。
這樣想過後,倪雀鎮靜多了,和她們解釋:“我讀初中的時候,每年下學期都會有省師大的大三生來我們學校實習,他們比我們大不了多少,我都叫老師的。”
葉槐眯着眼睛:“江既遲可不是什麽省師大的,他本科在美國上的,怎麽會跑你們那兒實習去?”
“他剛才不說了嗎,他只教過我一節課。”
葉槐和陳小禾目光湛湛地盯着她,兩人的表情意思分明,顯然不只是“從實招來”了,而是“通通招來”。
倪雀只好把初三那年和江既遲認識的經過講了出來,只是有意地省略掉了自己的暗戀。
講這些的過程中,她們已經回到了包間內,翟夢也加入了進來。
三人聽完,陳小禾最先發出感慨:“天啊,雀雀,他人好好,他對你好好啊。”
這一點倪雀從來都難以否定,她點頭:“嗯。”
葉槐卻丢出一句:“他這麽大一帥哥,又對你這麽好,你有沒有喜歡他啊?”
陳小禾也說:“對啊對啊,這很難不心動吧。”
葉槐的問題簡直一針見血,倪雀聽在耳裏,心狠狠動了一下。但早在三年前,她就決心封鎖掉這注定無疾而終的喜歡,不會有後續的事情講給人聽,就跟喜歡的作者故事只寫了個開頭就坑掉一樣,不如不寫,不如不講。
更何況,喜歡江既遲,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她很久沒有叩問過自己是否還喜歡江既遲的這個問題,也許早就不喜歡了。
倪雀伸手夠了顆櫻桃放到嘴裏,看向別處:“怎麽會,他是我們老師的朋友,想想我也不可能喜歡他好不好。”
陳小禾也拈了顆櫻桃咬住:“也是,那時候你還小,估計你心思都撲在學習上,沒空想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葉槐說:“哪裏小了,雀雀那時候都十六歲了,我十六歲都和張鶴談上戀愛了。”
陳小禾:“也是哦。”
葉槐懷疑地看向倪雀:“雀雀,你說實話,你真的不喜歡江既遲嗎?”
倪雀不讓自己多想這個問題,很快接話:“真的不喜歡。”
“可是他真的對你很好哎,”陳小禾竟掰着手指頭細數起來,“給你買書,教你無人機,幫你趕走混混,深夜拯救你于水深火熱中,帶你去醫院,送智能頸環、送手機、送跆拳道會員卡、送書,還匿名資助了你三年。”
陳小禾總結:“如果不是你說你們三年多沒有聯系,我都要懷疑他暗戀你了。”
只有倪雀知道陳小禾這種懷疑純純是無稽之談,她解釋說:“你們想多了,他對我好,是因為他人就很好,換作是誰他都會幫的。”
葉槐推推翟夢的胳膊:“你也發表下意見嘛,你覺得呢?”
翟夢聳聳肩:“難說。”
“難說是什麽意思?”
“表面意思咯。”
“你這說了跟沒說有什麽區別?!”
翟夢耐人尋味地笑笑,又混入人群中跟人打牌去了。
葉槐和陳小禾則繼續圍攻倪雀。
她們深以為然,即便倪雀和江既遲過去沒有什麽,也難保以後不會有什麽。
“這麽一仙品,我不染指了,留給我姐妹發展。”陳小禾豪爽地說。
葉槐攬着倪雀的肩:“我讓我家張鶴努力和他混熟點,姐們兒幫你啊。”
倪雀哭笑不得:“你們說什麽呢,我跟他真沒什麽,也不會有什麽。退一萬步說,人家要有女朋友呢,你們這鴛鴦譜亂點就尴尬了。”
陳小禾:“哦莫,剛忘打探人有沒有女朋友了。”
倪雀:“……”
*
闌大女生宿舍晚上十一點要閉寝,除了葉槐要在外面和男朋友住外,三個女生卡着點回來了。
路上倪雀點開微信,通過了江既遲的好友申請。
系統立刻彈出自動提示:你已添加了J.,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倪雀把他的備注改成“江老師”,就沒再看消息。
事實上,江既遲也沒有因為兩人成了微信好友,就特意發消息過來。
只是偶然碰見一面,只是微信裏多了個不必要不聊天的好友,和過去一千多天,并沒有任何不同。
又一周過去,周六晚上倪雀接到林杳的電話,問明天有沒有空。
倪雀特意給她留着這一天呢,自然空着。
兩人約了第二天的午飯。
倪雀在圖書館泡了一上午,掐着點去赴約了。
林杳定的是家泰國餐廳,她先到了,在微信上給倪雀發了定位和桌號。
倪雀到了後,服務員領着她往座位處走。
還沒走近,倪雀就愣住了。
林杳他們坐的是個四人桌,之所以說他們,是因為,現場多了兩個人,馮子業和江既遲。
倪雀萬萬沒想到江既遲也會在,手下意識扶了下雙肩包的背帶,指尖不自覺地捏緊。
她維持着原步速走了過去,像不得已走進了辦公室的乖學生,挨個給老師們打招呼:“林老師,馮老師,江老師。”
十一月初,北闌已是秋高氣爽的天氣,倪雀穿了件毛衣,下身是循規蹈矩的牛仔褲和帆布鞋。又因為上午在圖書館學習,她出門前特意背了個書包,書包是雙肩的,包身不大,背帶也細細的,這一身裝束,讓她看起來出離的乖巧文靜。
尤其是她一過來規規矩矩的三聲老師,乖得那叫一個板板正正,給仨人都喊愣了。
林杳沒愣多久,她站起來,激動抱住了倪雀,說:“好久不見,倪雀。”
倪雀也很激動:“林老師,好久不見。”
林杳松開她,上下打量着,由衷地感慨:“變白了,也變漂亮了,”忍不住伸手捏捏她胳膊,“就是肉一點沒長,還是這麽瘦。”
倪雀笑得彎了彎眼:“林老師你還是這麽漂亮,氣質更好了。”
馮子業坐直了些,十分刻意地咳了兩聲。
倪雀立馬會意,看向馮子業:“馮老師以前就很帥,現在更帥了。和林老師俊男靓女,超級般配。”
馮子業哼哼兩聲,滿意又得意:“幾年過去,小學霸你還是這麽實誠。”
見倪雀還站着,林杳指指對面的位置:“怎麽還站着,快坐。”
馮子業和林杳是情侶,兩人很自然地坐在一頭,倪雀只能坐江既遲旁邊。
江既遲特意挪坐到了裏面,把靠走廊的位置留給了她。
倪雀不自覺地擡手攥了下書包背帶,走了過去。
剛坐下,江既遲低笑了聲:“書包還背着啊?”
那低低的聲音從倪雀耳側傳來,倪雀感覺耳朵跟被人毛了一下一樣,她怔忪片刻,才反應過來:“哦。”
她立馬把書包摘了下來,放在自己身側,但身側位置太窄,又靠走廊,書包一放,就要往下倒。
旁邊那道低沉的嗓音又開口了:“給我吧。”
這家餐廳的四人桌,兩兩一沙發,江既遲坐的那邊,邊緣有隔擋,放東西能靠着,掉不下去。
倪雀只好把書包遞給他。
江既遲接過,放好。
東西往裏放,人就得往外挪,随着江既遲把書包放下,他人往倪雀的方向挪了一點。
衛衣袖子挨蹭了倪雀的毛衣袖子,倪雀心輕輕一顫,不動聲色地往外縮了縮胳膊,屁股也不着痕跡地往外挪了挪。
倪雀還沒從這輕微的幾乎無人察覺的碰觸中回過神來,就聽江既遲說了句:“小倪雀,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麽?”
那嗓音帶着點輕佻的笑意,像是在逗人。
倪雀一臉茫然,看看對面的林杳和馮子業:“我忘什麽了嗎?”
江既遲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倪雀試問道:“忘點菜?”
林杳說:“我們已經點過了,你看看還有什麽想吃的,掃碼點就行。”
倪雀掃了下碼,手指滑動着手機上的菜單。
盡管她低着頭,餘光卻察覺江既遲的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臉上,似乎還在等着她想起來什麽。
她、忘、什、麽、了?
倪雀眼睛看着菜單,心裏卻在想着這個問題。
但她沒想多久,林杳就出聲了:“江既遲你要不要臉了,你以前也不這麽自戀啊。”
倪雀聽見江既遲笑了聲。
她莫名有點臉熱,随便點了兩個菜後,放下手機,然後盡可能地忽視身側那道視線,問林杳:“所以我忘什麽了?”
林杳鄙視地看了江既遲一眼,提示倪雀:“剛才你誇我氣質更好了,誇馮子業更帥了,你說你落了什麽?”
“……”
呃,倪雀睜大眼睛,半點沒想到江既遲指的會是這個。
其實,她并不是忘了,她只是,有意識地避開了。
倪雀扭過頭去看江既遲。
江既遲輕輕挑了挑眉。
倪雀看着他的表情,心裏忽然生出某種逆反心理。
以前就是這樣,江既遲的一些細微動作,諸如挑挑眉、掀掀眼皮、彎彎唇角這些,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表情,輕易就能讓自己心跳猛地漏拍。
所以當年的她才會淪陷得那麽快,又收場得那麽傷筋動骨,雖然那一場暗戀,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的事。
但罪惡的源頭是什麽?
是江既遲這張臉啊!
倪雀淡淡地收回和江既遲對視的視線,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用尋常且自若的口吻道:“呃,你們說這個啊?”
“我沒忘。我只是覺得,”她微微停頓了下,才繼續道,“江老師沒有變得更帥,所以,也就沒有說。”
她慢吞吞地補充完後半句:“畢竟,撒謊不是什麽好的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