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粉紅蛋糕店
第1章 粉紅蛋糕店
*
轟——
啪啦！....
火光迸射。
夢中大火引得人驚惶。
範書遇猛然睜開眼。
琉璃般的眼眸內暈染一層水霧，白熾燈光在瞳孔中聚環，他蒼白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坐起身時，警惕地打量四周。
“老大嗚嗚嗚你終于醒了——”蘇三亭聲淚俱下，“噗”地擤了一紙的鼻涕。
床邊還站着另外一個人。
顏伊白面色清冷，眉目裏充斥擔憂：“老大，你差點就壯士一去兮不.......”
“小白！”蘇三亭幽怨地瞪了眼顏伊白，“嗷”一句後哭得更大聲，“老大嗚嗚嗚你沒事就好，我擔心死你啦！”
蘇三亭甜着嗓，撲倒範書遇腿上撒潑打滾，一邊癟嘴一邊抹眼角的淚，還在吸溜吸溜地擤鼻子。
範書遇半晌沒說話。
他身上挂着點滴，正在輸送營養液，後腦勺沾了繃帶，面部沒有一絲血色，俨然鬼門關走過一遭。
等蘇三亭平靜了一單，範書遇淡淡掃了兩人，問：“你們...哪位？”
範書遇聲音出奇沙啞，說話仿佛有刀片割喉。
琉璃義眼內充斥着困惑，更深一層內還藏着戒備。
蘇三亭一愣：“....啊？”
蘇三亭和顏伊白面色如土。
範書遇.......失憶了？！
—
賽博朋克庸城。範書遇站在街邊，霓虹燈布滿大廈，宛如長在高樓身上的疤。遠處是電子大屏，上面投放各種智能電器廣告，路人行色匆匆，多數壓低帽檐，像沒長上半張臉。地上的建築物直插雲霄，雲霄之上還有懸浮氮氣支撐而起的天空城。
紅與紫的斑斓光暈裏，範書遇站在路燈下，擡頭看。
3D投屏技術爐火純青地構造出虛拟鯨魚，它們在建築之間游蕩，開着飛車的有錢人穿插而過，頃刻碰出一大片藍色晶片，但鯨魚卡頓一秒又恢複生機。
此時有魚龍列車從天空城上呼嘯而下，平安降落在地面列車間。地鐵那種落後的工具早就被人類抛棄，他們開發的文明自下而上，不再執着于建設腳底，而是擡頭看向了藍天。
雖然現在天藍不起來了。
範書遇花了兩天時間接受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明天就是他要簽收維修師的包裹的日子。
他擡頭最後看一眼像飄帶一樣橫在地與天之間的空中軌道，走進身後的粉色蛋糕店。
店門口的賽博木魚上安裝了感應器，範書遇一進門室內就響起超度的聲音。
“老大，你來啦。”蘇三亭正在前臺忙碌，手裏捧着個錄音筆在把玩。
範書遇長腿一邁，走向躺椅背後的全身鏡，他看到鏡中的自己，問後面的人：“你手上是什麽？”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錄音筆內傳來熟悉的聲音。
他聽出來了，是自己的。
“老大，這是你給我過生日的時候送我的。”蘇三亭走到範書遇面前，突然摁了摁範書遇耳邊的USB接入口按鈕，随後他從桌上拿起一副眼鏡架在範書遇高挺的鼻梁上。
“你想看自己就把眼鏡打開，會顯示你的全身數據。”
範書遇照做，鏡片上浮現出亂碼，而後在他面前投射出全彩的影像。
黑西裝外套，白襯衫，黑領帶。金色的及肩長發，前額劉海剛好到眉毛處，偶爾能遮住他流光溢彩的眼睛。
“放給我聽幹什麽？”範書遇一邊說話一邊用帶着手套的手摘下眼鏡，“不好意思，這個......我用不太習慣，還是先照鏡子吧。”
“哦....”蘇三亭眼淚汪汪地摸摸鼻子，“老大你跟以前可太不一樣了，真希望維修師那老頭能快點把你的記憶芯片修好，我好想念那個雷厲風行的老大嗚嗚......”
“先生，能麻煩你先回答下我的問題嗎？”範書遇很無奈。
蘇三亭“哇”一聲又哭，“你還叫我先生！！你以前明明是叫我亭亭子的......”
一旁在做蛋糕的顏伊白冷然打斷：“沒有。老大可沒這麽叫過你。”
他馬上得到蘇三亭的瞪眼，但顏伊白不在乎。
“好吧。”蘇三亭癟癟嘴，“我就是想向你證明，我們關系真的很好，你真是我們的老大。”
範書遇盯着鏡子，他點頭：“謝謝。我知道，不然你們随時可以對我動手的。”
“......對了，之前你說過。我是賞金獵人？”範書遇突然回頭。
蘇三亭：“沒錯！！特別厲害，我的偶像！”
範書遇：“那你是做什麽的？”
蘇三亭：“.........”
此時一位不知名的菜鳥黑客的眼中失去了光。
蘇三亭：“我是專門給代碼排序列的，看哪組代碼不順眼還能直接一鍵删除。”
他在黑客排名內是倒數第三，但又有幸留在了範書遇的身邊做花瓶。為此，同行多少對他有些排斥。
範書遇扭頭：“那你又是做什麽的？”
顏伊白擡頭看向窗外，嘆氣：“哎。我.......是人間惆悵客。”
範書遇：？
範書遇靠近蘇三亭：“他一直都這樣嗎？”
蘇三亭神經兮兮點頭：“小白三句話必帶一句古詩古言，老大，你習慣就好。”
“我是維修師。”顏伊白做好蛋糕後，在桌上摁了個按鈕，那蛋糕被流水線運到櫥窗內，藍光掃描後，櫃門自動關閉，打開櫥窗頂部的白燈方便展示給顧客。
“可為什麽我的記憶芯片還需要委托別人修？”範書遇不解。
顏伊白水平不夠？
蘇三亭：“因為小白是義體維修師，那老頭是芯片維修師。芯片維修屬于黑客的範疇，對不起老大！是我沒用！！！”
範書遇意識到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不懂的地方還有很多，這種朦胧的遺忘感讓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
于是範書遇看着蛋糕價格，他皺了皺眉，絲滑地轉移了話題：“一個賣2000庸幣嗎？是不是有點貴。”
賞金獵人一單平均也才賺500。電子煙賣0.2庸幣。
他開的蛋糕店原來這麽高奢的？
“合成奶油嘛，成本很高的。”蘇三亭眨眼，“從亞特蘭蒂斯調來的原料。且吃且珍惜。現在的食品類資源已經很稀少了。”
“這個世界上已經幾乎沒有別的動物了，能養一只活的東西當寵物，那得是...”蘇三亭手指朝上，“上面那群高位者才有的資本。”
範書遇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耳邊的接口，他張嘴剛要問什麽，店裏面響起鈴聲。
蘇三亭和顏伊白臉色一變，如臨大敵。
“怎麽了？”範書遇問。
蘇三亭給範書遇打手勢，讓他先別開口。
那電話鈴響了兩下，挂斷，而後又打進來，這次響了五下，挂斷。
三秒後，鈴聲又響起，蘇三亭立刻接起。
“這裏是308-T-紅楓區sweet蛋糕店，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到您？”
對面的人嗓音低沉：“監察局的，我們要定制一個蛋糕。叫你們老大接電話。”
“啊，我們老大不在，我來接聽可以.....”
“我知道他在。”那人打斷。
蘇三亭立刻看向鏡子，鏡中畫面內，街角，有個身穿黑風衣的人雙手插兜，耳朵上挂着通訊耳機。
“讓他接電話。”
蘇三亭的手在桌下瘋狂打手勢，就差當場搖一個花手，可是範書遇愣是沒注意到。
“好的，您稍等。”蘇三亭咬牙。
還好，範書遇接電話前看到了顏伊白寫在紙上的字：
盡量僞裝，不要暴露失憶。監察局，或敵或友。
或敵或友？
範書遇接過話筒：“喂。”
“Y。我謹代表監察局向你發出合作邀請，目前在明珠港口有賽博精神病挾持公司女職員，揚言要在能源運輸船靠岸時自爆。請你立刻前往。任務目标：解救人質并幹掉賽博精神病，保護能源安全。酬金2000庸幣。”
“這是比不錯的買賣。我們急需這份蛋糕。”
範書遇沉默了兩秒。
“Y？”那頭的人催促。
“收到。”
—
範書遇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敢答應的。他現在什麽都不記得，接了任務就是把自己推向火坑。
蘇三亭在蛋糕店內敲木魚：“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的話，請保佑老大平安歸來。”
範書遇：...........
“老大你也準備一下吧。”蘇三亭頂着苦瓜臉，推開那面鏡子。
範書遇看到，鏡子後出現一條通道，兩側的牆壁上全是五顏六色的塗鴉，他跟着顏蘇二人穿梭，慢慢往地下走去。
後頭的響起落鎖聲，範書遇回頭，看到塗鴉的每一筆都投射出紅外光線，把入口處的畫面切割成幾條細塊。
他默不作聲地跟着兩人走。
五分鐘後，範書遇來到地下酒吧。
顏伊白在電子門前刷臉，“滴滴”兩聲，紫色屏障緩慢消失，酒吧內的喧嚣如同猛獸般朝着三人嘶吼，聲浪撲面而來。
入目所及的是并排的十來張桌子，角落還有一排沙發，吧臺處有個男人在調酒。
“老大，這是維克托。”蘇三亭介紹道，“是我們購買終身使用權的高級仿生人，芯片用的绫羅7型，是當前市面上最新最昂貴的類型。”
維克托禮貌地微笑，微微鞠躬：“老大，日安。”
“仿生人？”範書遇疑惑。
“仿生人是擁有智慧的人工智能産物，與一般的機器不同。他們與人類長得一樣，有思想，擅長模仿。”
蘇三亭說話有些着急，“老大我們趕時間，其實這些等你的記憶芯片回來後你就都知道了，現在當務之急是趕快去港口。如果監察局因為這件事情要為難你，你很有可能會被他們抓進去。”
顏伊白丢給蘇三亭一個微型袖扣，蘇三亭牢牢地挂在右手手臂的黑色圈環上，金屬碰撞聲叮當清脆。
“我們做的事情很危險？”範書遇拗口地問。
蘇三亭一愣，眨眨眼：“是的老大！在庸城想要活下去可不容易。這裏奉行弱肉強食。賞金獵人是游走在城市邊緣的灰色人物。我們接活只看價格。”
“監察局沒有正當理由不能抓捕我們，只要我們不是當着街道上電子眼監控的面去搶劫殺人，他們就拿我們沒辦法。”
“更何況，庸城大多數交易都在地下進行。”蘇三亭走進試衣間，霓虹燈打在他身體上，範書遇看到，三秒鐘時間，他原本穿着的塗鴉T恤換成了黑西裝，“老大，飛行船已在發射倉等候。”
範書遇抱歉：“....我不會開。”
“小白，跟上！”蘇三亭朝後面的人招招手。
“老大你放心。司機已就位。”蘇三亭笑嘻嘻地替範書遇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做出邀請的手勢。
發射倉周圍都是藍色玻璃，巨大的飛行船橫亘在連接口處，顏伊白從駕駛座前方的儲備箱內抽出一副墨鏡戴好，他摁指紋，飛船進入解鎖狀态。
“sweet號飛行船已成功啓動，請開始您的旅程。請注意，燃料還剩88%，狀态良好，可飛行時間為45小時。甜心寶貝在這裏祝您旅程愉快，把蛋糕做得又大又圓！”
範書遇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好的甜心寶貝！出發！gogogo！”蘇三亭搖擺起雙手加油打氣。
下一秒，顏伊白提了提墨鏡，神色平靜地拉起電動杆，在儀盤上撥動幾個數值板，他帶着黑手套的手握着方向盤，範書遇看到，敞篷船的四周逐漸籠罩起一層藍霧。
“老大，這是防護層。”蘇三亭狗腿子地湊近，黑腦袋在範書遇餘光中搖了搖。
範書遇“嗯”了一下。
他看向四周。
飛行船船尾迸射出焰火，船身四周氤氲着熱流，估計是放出某種密度較低的氣體，使其承載船身懸浮在空中。
範書遇感覺自己被通天高樓所包圍，壓迫感卻随着飛行船的擡升而銳減。
他們飛到了城市上空。
底下，在路上低頭走路的人幻化成黑點緩慢挪動，失重感從尾椎骨攀上腦中央，心髒懸在咽喉處，如有力的鼓點般搏動。
大廈的每一個小窗口都透着光，五彩世界裏，虛拟鯨魚穿梭着，飛行船開過高樓，範書遇甚至能看到窗口中的人在做什麽。
有人對着他們的船吹了聲口哨，範書遇沒回應，只是有些愣神地看着一切。
看着高度發達的科技下衍生出來的賽博朋克文明。
“老大，快到了。”
蘇三亭的臉隐在夜色內，庸城的落日已徹底跌下地平線。
—
“你們都不許過來！！”
臨海的大樓，三樓小平臺，一個男人跨坐在欄杆上，手臂緊緊箍着一個女人的脖子，把她拽在自己身側。
“不許靠近！！”男人威脅。
監察局二樓樓道口處卡了一個小時，愣是不敢輕舉妄動。
“請保持冷靜，你現在狀況很不好。”方明正舉着喇叭喊，物理擴音确實好用，“請配合我們，我們會帶你去治療！”
“放尼瑪的狗屁，我才不信。”男人說話的時候，半張臉突然卡頓了下，閃出些許紫綠色代碼。
“賽博精神病發作了？”蘇三亭的聲音傳來。
幾個安保人員帶着範書遇等人來到二樓樓道。
方明正穿着監察局特制的墨綠西裝襯衫，面色嚴肅：“日安。”
他看着範書遇。
範書遇頓了頓，“日安。”
“叫幫手來也沒用，我手上有人質，我勸你們別靠近我。”
男人歇斯底裏地怒吼。
範書遇擡着眼皮掃他一眼，沒作聲。
“那個賽博精神病，是在左臉和左手臂安裝了異變金屬器，可以在短時間內刺激體內細胞，增強身體機能，力大無窮。根據調查報告顯示這批裝備是在黑市走私的，接頭人無影無蹤，我們查不到來源。”
“他要求公司派人與他談判，降低義體價格并且給他病發的控制藥。監察局的責任是保護每一個民衆的安全。”
“Y。”方明正和範書遇保持一段距離，“你很清楚你的任務了吧？”
“先等等。”蘇三亭打斷，“人質是公司的職員。公司什麽說法？”
方明正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妙。
“......公司。”他繃緊面部肌肉，“沒有給我們答複。”
範書遇是失憶了，但是他不傻。
“你的意思是公司決定舍棄人質？”範書遇問。
蘇和顏都朝範書遇看過去。
方明正抿唇，最終只能難以啓齒地點頭。
“等等。”方明正攔住要跟上去的蘇和顏，“你們不能靠近。”
蘇三亭瞪大眼:：“我們和老大是一起的。”
“有規定，上面的文件只批準了Y一名賞金獵人加入此次行動，很抱歉。”方明正公事公辦地板着臉，一副正派模樣。
他拉開戒備線，把蘇三亭和顏伊白阻攔在線外。
越線，代表違法。這是可以讓監察局待捕他們的正當理由。
所以蘇和白只能站在線外幹瞪眼。
蘇三亭一咬牙，從後背上掏出來一個東西朝範書遇丢過去：“老大，接着！！”
範書遇條件反射地伸手接。
他低頭一看，發現是把槍。
“這怎麽...”
範書遇回頭想問怎麽用，看到方明正和幾個安保人員的眼神後，收了聲。
不能暴露失憶。他記得小白提醒過。
範書遇把槍別在大腿側的槍管處，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緩慢朝着賽博精神病走過去。
“我說了別過來！你想她去死嗎？！”男人猩紅着雙眼，手上力道加重。
女人傳出絕望的嗚咽聲。
範書遇頭皮發麻，他知道情況有些棘手。
按照以前，那個傳說中的頂級賞金獵人範書遇會怎麽做？
他身上有什麽可以利用的裝置，除了這把槍？
範書遇只會連接眼鏡掃描全身數據。其他的什麽也不會。他不了解自己。
天崩局。
突然地，範書遇眼皮一抖。
他看拿到三樓平臺角落裏，一個高大的榕樹盆景動了動。
那棵樹站起來走了兩步。
範書遇大為震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