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只羊
第42章 四十二只羊
祁漾壓根沒想到會是陸京遲的師姐來邀請他出去吃飯, 更沒想到這個師姐是喻幕。
之前江城漫展上陸京遲跟他提過一嘴一個姓喻的師姐,祁漾記得很清楚,她還有一個更加耳熟能詳的名字, wasa老師。
祁漾心都涼了半截。
和喜歡的漫畫老師第一次交流可以是以任何形式但絕對不能是現在這樣。
陸京遲,天殺的王八蛋。
他要和陸京遲拼了。
祁漾心裏喊打喊殺的嘀咕了一路, 結果見到喻幕以後喻幕一句話就給他說懵了。
“你就是羊羊?果然和小陸說得一樣可愛。”
可愛?
陸京遲說的?
祁漾看了眼陸京遲,陸京遲也在看他。
祁漾:“……”
好的吧。
那暫時先不拼了。
訂好的餐廳離江大并不遠, 很快就到了, 邢雅孟秋和周朗都湊在一起喝了好幾壺茶了, 好不容易才把他們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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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再晚來一會我們就沏上第六壺茶了。”
喻幕:“合着今晚出來不是喝酒的是來品茶的呀?也就大半年沒見一個兩個都不行了啊,我畢業前一年周朗你和我出去喝酒可都是對瓶吹的。”
周朗靠在椅子上,聞言笑道:“省省吧, 都奔三的人了, 還當自己小孩呢?”
“這麽說話可就欠揍了啊。”喻幕說着拉開周朗旁邊的椅子坐下:“剛和羊羊聊了一會正覺得自己年輕呢。”
周朗笑着搖搖頭給她倒了杯茶。
菜很快上齊了,桌上都是熟人,大家也就聊開了。
有些話題祁漾聽不懂也參與不進去, 就很安靜的坐在陸京遲旁邊當氣氛組, 偶爾接收一下師兄師姐們特別關注的投喂。
陸京遲勉強也算投喂人之一吧,還給他剝了蝦,祁漾挺給面子的吃了一口,看陸京遲還要剝。
祁漾啪嗒一下扣住他的胳膊:“我不吃了, 我不愛吃海鮮。”
陸京遲頓了下:“我吃。”
祁漾:“哦,哦, 你吃啊, 我還以為……”
他尴尬的拿開手, 很欲蓋彌彰的吃了口菜,視線一轉又看到陸京遲很利索的摘了手套, 他疑惑道:“你不是要吃嗎?”
“突然不想剝了。”
祁漾眨了下眼,剛轉回頭來,就發現他碗裏的半只蝦已經被陸京遲夾走了。
祁漾:“?”
陸京遲很淡定的吃了那半只蝦,然後問:“你還有什麽不愛吃的東西?”
祁漾:“啊?你問我啊。”
他很認真的想了一下,最後得出結論:“其實也沒有很多,我都挺愛吃的。”
陸京遲挑了下眉。
祁漾又埋頭把碗裏的一顆很不明顯的小蔥挑到了紙巾上。
其實今天吃的這頓飯除了海鮮祁漾确實都挺愛吃的,他一邊聽着師兄師姐的行業八卦,一邊想吃什麽吃什麽,對陸京遲下午胡說八道的那一丁點不滿暫時都清空了。
就在他以為他能當氣氛組當到這頓飯結束時,師兄師姐們的話題陡然拐了個彎拐到了他們這邊。
邢雅玩笑道:“師姐你就不應該讓小陸幫你跑程序,雖然小陸跑得又快又不出錯,但你這不是平白給小陸落了個把柄在手裏嗎?”
孟秋也樂了:“怎麽就給師姐落下把柄了,這明明是給張碩和師爺落的把柄。”
喻幕托着下巴,手裏拎着杯子隔空和陸京遲晃了下,笑眯眯的說道:“別說我啊,這事最有發言權的人是小陸,那可是他心甘情願跑的程序,而且不是因為她師姐我和藹可親特別像她親姐才幫我的。”
喻幕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視線一直看着祁漾,祁漾懵懵的咬着牛肉,還以為喻幕是想讓他接話。
他下意識問了句:“那為什麽?”
喻幕表情更耐人尋味了:“這事羊羊你也有發言權。”
祁漾頭上又開始冒問號了。
邢雅他們都笑得很大聲,只有祁漾被蒙在鼓裏,他轉頭看陸京遲,眼神裏全是困惑。
陸京遲給的答案是:“因為你是我室友。”
這頓飯一直到結束祁漾也沒搞懂是為什麽,他和邢雅孟秋走在一塊先出了餐廳,沒注意到身後的喻幕和陸京遲。
喻幕抱臂走着,擡了下下巴:“你的sheep21。”
陸京遲沒說話。
喻幕打趣了一句:“比陳師兄還明目張膽啊。”
晚上江城突然下起了雨,祁漾和陸京遲打了車回學校,車窗外的燈火被雨霧氲得迷蒙,到校門口時雨下的更大了,祁漾剛想說要不要去便利店買把傘,身上就罩下來一件寬大的外套。
他擡起頭來,陸京遲又把帽子也幫他戴了起來,拉鏈一拉,祁漾就被嚴嚴實實裹在了裏面。
是陸京遲的黑色夾棉沖鋒衣,很大一件。
“你把衣服給我你怎麽辦?”
陸京遲最後看了眼消息就把手機關掉塞進了他身上的外套兜裏。
“下車吧,跑快點。”
陸京遲的衣服材質防風也防水,哪怕是這種天氣也溫暖而厚實,從離c棟最近的西門回到寝室樓,祁漾只被雨水掃濕了褲子。
寝室裏人都在,見了他們兩個全部是很整齊劃一的卧槽。
紀允:“你們兩個幹嘛去了?冒這麽大的雨。”
秦加一:“羊我給你發消息你沒看見啊。”
祁漾邊脫外套邊道:“出去吃了個飯……路上那麽大雨我哪來得及看手機啊,你發什麽消息?讓我幫你帶燒烤?”
秦加一:“別貧,我是那種人嗎我,我說的是今天下大雨,後勤那邊還通知說今晚可能要停電整修,我尋思你和陸哥在外面能不回來別回來了呗,結果你壓根沒看到。”
祁漾:“停電?”
秦加一:“說是什麽電箱故障,反正就那一套說法。”說完想起什麽又提醒道:“你倆淋成這樣趕緊洗澡,一會斷電就沒熱水了。”
話音剛落,寝室裏的燈就噼啪兩聲,黑了。
祁漾:“……”
好毒的烏鴉嘴。
不過秦加一話說得委婉,其實淋成那樣的只有陸京遲,外面那麽大的雨祁漾連根頭發絲都沒濕,他一會進去随便擦擦換條褲子就行。
陸京遲手裏拿了塊毛巾正在擦頭發,對祁漾道:“去吧,現在還有熱水。”
祁漾頓住。
陸京遲擡眼看他。
祁漾站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今天不想洗,你洗吧。”
看陸京遲不說話,祁漾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拿下他的毛巾,推着他走:“你趕緊去吧,我真不洗,一會水涼了,咱學校的熱水器你別抱太高的期待。”
好不容易才把人推進浴室,祁漾把毛巾又塞給他,飛快留了一句:“大概沖沖啊,水涼了就別洗了,很容易感冒的。”
大概是不太适應說這種話,祁漾離開的背影有幾分難言的慌亂。
陸京遲的視線在黑暗中落了片刻,又很快收回。
停電以後的寝室降溫也很快,三月初的江城還沒完全回春,加上晚上下了場這樣的瓢潑大雨,室內陡然變得陰冷潮濕。
陸京遲從浴室裏出來後,發現自己桌上被人放了杯熱氣騰騰的姜茶,而放茶的人此時已經鑽進了被子裏把自己裹成了一個鼓包。
他問了句:“睡了?”
床上的人沒應答。
陸京遲轉回身來擦頭發,端起姜茶喝了一口,就在這時,寝室門突然被人推開。
進來的人是隔壁418的江源,他手裏捧着一大包板藍根:“羊,板藍根還要不?我剛從抽屜裏找着了。”
鼓包:“……”
陸京遲淡聲說了句:“他睡着了。”
江源:“這麽快?不剛從我們寝室走嗎?”
陸京遲:“嗯。”
江源:“那給你吧陸哥,你多喝點。”
陸京遲晃了下手裏的姜茶:“謝謝,這個就夠了。”
江源:“真不要啊?”
陸京遲點了下頭。
“那行,你們忙,我回去了,有需要再來找我啊。”
陸京遲繼續擦頭發,潔白的毛巾一點點吸幹了發絲上的水珠,他最後将姜茶一飲而盡,然後去把杯子洗幹淨放到了祁漾桌上。
離開前輕敲了下祁漾的床頭:“杯子放桌上了。”
鼓包仍然紋絲不動。
祁漾當然沒睡着,掩在被子下的耳根燒得通紅。
明明只是禮尚往來,陸京遲把唯一的外套給了他,他把唯一的熱水讓給陸京遲洗澡,再給他放杯姜茶。
明明就很正常。
但祁漾卻沒由來的胸口發脹,好似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心虛。
放在枕頭下的手機嗡嗡震了一下。
祁漾好像有感應一樣,莫名就知道這條消息是誰發來的,他悶頭裝了一會,實在忍不下去了,偷偷把手機拿進被窩裏拉嚴被子看消息。
陸京遲:祁漾。
陸京遲:謝謝。
這麽簡短的一句話還要分開兩條消息發,祁漾視線落在他的名字上。
他想,陸京遲本來是不是要和他說其他的話。
床下又傳來了一陣什麽動靜,祁漾趕緊把手機關了,他閉着眼睛裝睡,片刻後模模糊糊感覺到自己被子上搭上來一張厚厚的毯子。
應該是毯子吧?
然而搭毯子的人沒說話,祁漾也便裝作沒感覺到。
其實他是想坐起來看看的,但因為被窩裏暖烘烘的太舒服,祁漾沒撐住等到寝室裏的人都睡下自己就意識模糊了。
第二天醒來時天已經大亮,紀允他們每周六都要到外面跟新聞,早早就不在了,而秦加一這段時間一直在那個大四學長的公司裏當牛馬,周六日早上也不在。
寝室裏又只剩下了祁漾一個人,他打着哈欠伸了個懶腰,打算翻身下床去洗漱。
然而視線剛一轉就看到了對面床鋪上還在睡覺的人,他愣住了,有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對面床上是誰。
……
陸京遲?
祁漾眨了下眼,反應過來對面是誰以後更懵了。
他看了下時間,現在都快上午九點了,陸京遲還在睡?
這也太魔幻了。
祁漾從認識陸京遲開始就沒見他睡過懶覺,他甚至從來都沒摸清過陸京遲起床的時間,只能大概推測是在早上六點以前。
他輕手輕腳下了床,路過時瞥了一眼,陸京遲的臉半埋在被子裏,沒什麽動靜。
祁漾進衛生間簡單洗漱了一下,再出來時陸京遲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祁漾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了,腦子裏一瞬間閃過從網上看來的好多法制新聞。
他心裏一驚,踩着梯櫃就上去了,他趴在床頭打算掀開被子看一眼,還想着要不要聽一聽他的心跳探一下他的呼吸。
想的倒是很精彩,結果剛碰到陸京遲的被子胳膊就被猛地扣住了。
陸京遲似乎剛從夢裏驚醒,滿眼戒備與警惕,等意識逐漸回籠看清了眼前的人,眸光才逐漸松弛柔軟下來。
他輕輕松了手。
祁漾看着陸京遲蒼白的臉色,低聲問道:“你怎麽樣了?”
床上的人眉眼疲憊,額頭的碎發散得有些亂,搭在眼眸上方,平白掩去了幾分素日的冷淡和淩厲。
他“嗯”了聲:“還好。”嗓音啞得厲害。
祁漾探了下他的額頭,燙得快能煮雞蛋了,還好什麽還好。
陸京遲還打算起床,被祁漾一把摁住肩膀又摁了回去,他轉身踏踏踏下了梯櫃:“你躺會,我去找體溫計。”
但很顯然陸京遲生病比他生病不聽話多了。
他前腳剛去桌子前翻抽屜,後腳陸京遲就跟着下來了。
祁漾手裏拿着體溫計還得去抓人:“你去哪啊陸京遲?”
他話剛說完,身前的人腳步就晃了下,祁漾吓了一跳,連忙伸手扶住他,但人太沉,他被壓得急匆匆後退了幾步。
“哐”的一聲不輕不重的響聲後,陸京遲怼着他貼在了衣櫃上。
祁漾從他懷裏費勁的擡頭:“你都這樣了你還亂跑……”什麽。
後面兩個字沒說出口。
眼前的人臉色依然蒼白,但呼吸灼熱皮膚滾燙,就這樣與祁漾緊貼在一起。
“祁漾。”他念了遍他的名字,卻沒繼續說其他。
祁漾好像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認真觀察到陸京遲的五官,很淩厲立體的骨相,從這個角度和距離看去更加明顯,鼻骨幾乎要碰到祁漾的臉,他歪着頭,睫毛很長,低垂着蓋在眼眸上方。
他們靠得太近,祁漾不知道自己的視線該放到哪裏去。
“陸京遲……量體溫吧。”祁漾說。
許久。
“嗯。”
陸京遲在他的椅子上坐下了,祁漾也顧不得管什麽你的他的,趕緊給他量了量。
39.3,算高燒了。
祁漾擰着眉放好體溫計,對陸京遲道:“寝室裏沒有退燒的藥,你等我一會,我去醫務室開點,很快回來,別亂跑啊。”
陸京遲掀起眼皮,大概是因為發燒,眼皮上方出現了一道很深的淩厲褶皺。
“好。”
祁漾匆匆忙忙換了衣服就離開了寝室,醫務室在a棟附近,從c棟過去幾分鐘的路程,往返一趟也很快。
他去了以後講清楚需求,醫生給他開了兩盒藥,囑咐了一下用量,祁漾拿着就趕緊跑回了c棟。
很令他欣慰的是陸京遲這回真沒亂跑,還乖乖在他椅子上坐着,不過手裏拿着手機,不知道在給誰回消息。
祁漾也沒說什麽,接了熱水用杯子沖了一管退燒藥,差不多變溫以後他就端給了陸京遲。
“等會再回消息,把藥喝了。”
陸京遲接過杯子,視線垂下望着裏面的藥液。
祁漾看他不喝,說道:“我剛聞了一下,挺甜的,應該不難喝……”
話說到這裏,祁漾突然頓住了。
杯子裏淺黃色的藥液還在晃動,聞起來像小孩吃的糖果,但喝起來……祁漾莫名就想起來這個藥的味道。
苦的嗆人。
祁漾怔了一會:“怕苦的話……你不是有奶糖嗎?我幫你拿一顆吧……”
他剛想轉身,陸京遲就喝完了藥,擡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不用。”陸京遲說。
“糖是給你吃的。”
祁漾指尖毫無征兆的顫了一下。
周六的天是與昨晚截然相反的明媚晴天,陽臺的門開着縫,有絲絲縷縷的涼風吹進來,在他們之間繞着彎打着轉。
可大概是這裏的空間太狹窄擁擠,風轉了幾圈,始終沒能帶走那些橫生的悸動和暧昧。
情愫像成熟馥郁的漿果,雨季過後,陡然開始發酵。
那些蒸發的像酒精一樣的味道嗆得祁漾頭暈目眩,比他生病那天還讓他暈得自顧不暇。
所以那些糖是因為他說藥苦陸京遲才買的……
祁漾嘴唇動了一下,很低的問了句:“為什麽?”
剛問完祁漾就後悔了。
他這段時間好像總是在後悔,後悔自己做的事後悔自己說的話,他就好像走進了一個充滿瘴氣的誤區,被裏面的幻象撞得鬼迷心竅。
陸京遲擡眼,幽深的瞳孔望着他:“你覺得呢?你覺得是為什麽?”
陸京遲好像總是在這樣問他。
是疑問句嗎?還是反問句?
陸京遲是不知道答案,還是知道答案?還是陸京遲覺得他應該知道答案?
祁漾呆呆的看着。
“我……”
陸京遲的視線一錯不錯的盯着他,祁漾什麽都沒回答,但又好像什麽都逃不過陸京遲的眼睛。
他只能慌亂的回一句:“我再想想。”
再想想。
要再想想。
陸京遲卻知道了他的答案,再一次松了手:“嗯,再想想。”
祁漾有些不知所措的背過自己的手,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喝了藥再上床睡一會吧,想吃什麽,我去食堂幫你帶。”
陸京遲:“都行。”
祁漾應了聲。
陸京遲又上了床,祁漾想替他掖一下被子,但想來想去還是沒伸手,只是又囑咐了一聲:“你好好休息,有事給我發微信,直接打電話也行。”
陸京遲點頭。
祁漾最後還是沒忍住:“……被子蓋嚴實點。”
說完就拉開抽屜拿着飯卡離開了寝室。
去食堂的路上他一直心不在焉的,晃晃悠悠上了二樓,自己随便坐下吃了點,然後又去給陸京遲買,現在已經十點了,也不知道這個點是該吃早飯還是該吃午飯,祁漾挑挑揀揀各買了一份。
刷了卡下樓的時候他突然接到了秦加一的電話。
秦加一:“羊你人在哪呢?我剛回學校,餓死了,一塊吃飯去?”
祁漾:“我在食堂,不過我已經吃完了,我回去給陸京遲送點,他今天有點發燒。”
秦加一:“啊?你說陸哥?”
祁漾沒什麽心情的“嗯”了聲:“可能是昨晚淋了雨,寝室裏又冷,大概浴室的水也不熱,這麽多buff疊加超人都得倒下。”
“但是寝室這會沒人啊,我就在寝室。”
祁漾腳步頓住:“?”
“陸京遲不在床上?”
秦加一:“不在啊。”
祁漾默了會:“我知道了,你去吃飯吧。”然後挂掉電話就給陸京遲打了過去。
短暫的鈴聲過後是長久的嘟聲。
祁漾以為他不會接了,卻在這時,聽筒裏傳來一聲有些啞的低沉嗓音:“喂。”
短短這麽一會,祁漾心裏莫名生了場好大的悶氣,一時沒有開口。
那道嗓音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情緒:“祁漾。”
祁漾語氣有點沖:“你去幹嘛了?秦加一說你不在寝室?”
安靜了好一會,陸京遲說:“有個程序報錯,過來看一眼。”
祁漾突然就想到昨天吃飯時他們說的那件事。
他問:“是你給喻師姐跑的程序?”
陸京遲沒回。
祁漾也沒有什麽想不明白的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說了一句:“陸京遲,你也總是很讓我困擾。”
兩人的通話陷入了很長久的沉默。
“等着。”
祁漾扔了兩個字,然後就拎着手裏的東西直奔研究院,去的途中還在手機上叫了個車。
今天的辦公室很罕見的沒什麽人,昨晚吃飯可能是因為有祁漾在,所以都很默契的沒上酒,吃過以後周朗和孟秋邢雅又念念不忘的找了個地方繼續喝,大概喝得不少,所以半上午都不見人影。
只有陸京遲一個人。
祁漾放下手裏的東西,拉了把椅子一聲不吭坐到了他旁邊。
陸京遲轉頭看他,祁漾故意撇開視線看手機。
等耳邊傳來一聲很輕的敲擊鍵盤的聲音,祁漾才擡眼偷看。
結果沒想到陸京遲壓根沒在看程序,他被抓了個正着。
祁漾:“……”
陸京遲知道他在偷聽,也知道他會偷看。
又搞障眼法,這王八蛋的老伎倆了。
“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有心思逗我玩?你無不無聊?”
陸京遲今天額前的頭發也像染了病氣似的,很聽話的垂在眼睑上方,乍一看人畜無害。
祁漾有點不忍心這麽對待病號,又把剩下要罵他的話咽了回去。
“你說我也很讓你困擾。”陸京遲問:“是什麽意思?”
祁漾被問啞了。
他嘀咕了句:“明知故問。”
陸京遲眼皮輕輕顫了一下,像是在隐忍極力消化的情緒,他的手落在了祁漾的椅背上。
冷白突出的腕骨折回,手指動了一下。
陸京遲:“我不知道。”
祁漾的心髒突的一下。
氛圍突然又變得膠着。
祁漾:“那你之前為什麽要說我很讓你困擾?”
陸京遲喉結上下滑動,很緩慢的。
祁漾:“你別問我你覺得呢,我才不知道你天天抽什麽風。”
陸京遲的手指繞了上來,扣緊了椅子後方那道金屬制的橫杠,靠近了他。
“因為你總是在我以為……能靠近你的時候,又突然把我推開。”
祁漾心髒突了兩下。
“我什麽時候……”
“比如現在。”
陸京遲的視線很克制,但祁漾還是察覺到了,那道視線剛才短暫的落在了他的唇上。
“祁漾,我能靠近你嗎?”
祁漾心髒不突了,直接停擺了。
他睫毛顫了顫:“陸京遲,你……”
眼前的人靠得越來越近,恍然之間祁漾已經嗅到了他滾燙的鼻息。
就在這時,祁漾手裏的手機突然響起一陣鈴聲,突兀的聲音在辦公室裏回蕩,瞬間把祁漾從天上拉回現實。
他一個激靈,連忙站起身接起電話。
“啊,對,是南門,您已經到了,好,我們馬上下去……”
是祁漾叫的出租車,南門離研究院最近。
他不太敢直視陸京遲的眼睛,低着頭裝作很忙的看手機,說道:“你程序改完了嗎?改完就走吧。”
陸京遲:“去哪?”
“回家。”
從研究院到上出租車這中間七八分鐘的路程祁漾都沒說過話,一直到上了車,祁漾突然開口對司機說:“不好意思師傅,想改個地址。”
司機也很好說話:“行,那你們要去哪啊?”
祁漾碰了下陸京遲:“你家地址。”
陸京遲:“原來的地址是哪?”
祁漾不吭聲。
原來的地址當然是他家,祁漾本意确實是把陸京遲帶回他家休息的,但有了剛才在辦公室那一出,祁漾突然覺得不怎麽合适了。
他不想剛才的場景又在他家重演。
陸京遲報了地址。
回去的路上陸京遲一直在靠着後座睡覺,祁漾則坐在另一邊玩手機,中間的位置大的能再塞一個祁漾。
車程不到二十分鐘,祁漾玩了十二把消消樂,十二把都沒通關,體力用得精光。
祁漾已經夠頭疼了,結果到了陸京遲家裏更頭疼。
他一開始想把人送到就走的,但到都到了,陸京遲還病着,他就這麽把人撇下一走了之實在有點太沒良心,之前他生病兩次陸京遲都是全程照顧他的。
于是祁漾被良心痛擊着留了下來。
之後就是持續被良心痛擊着照顧陸京遲上床睡覺,給陸京遲倒水,把從學校食堂買的早就涼了的早午飯放到廚房再溫着。
好不容易安頓好,剛想走,然後過去看了眼陸京遲腦子裏就又冒出一個念頭,要不等陸京遲醒了再走,萬一陸京遲醒來燒沒退下去怎麽辦。
這房子裏又大又空,看着一點都不像有退燒藥的樣子,祁漾繞了一圈實在沒找到藥箱,最後從手機上又叫閃送送了兩盒藥過來。
他拿着藥放到床頭,然後就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等着,他想,等陸京遲醒來燒退了他立馬就走。
結果祁漾等啊等啊,等的天色都暗了陸京遲也沒醒來,中途祁漾去探過他的呼吸聽過他的心跳,一切正常。
祁漾手機充了三回電,他看得頭暈眼花,在客廳裏繞着圈的瞎轉。
陸京遲這套房子視野絕佳,站在客廳的大落地窗前能俯瞰到江城整座跨江大橋,傍晚的江面像一塊巨大而剔透的深藍色瑪瑙,容納了整座城市初上的華燈。
祁漾腦袋抵在玻璃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數着大橋上經過的車。
因為太多了,所以祁漾只數顏色怪異的。
十七、十八、十九……
在祁漾數到第二十八輛的時候,秦加一突然給他打了通電話。
祁漾:“怎麽了?”
秦加一:“老紀請撸串,西門外面,陸哥怎麽樣了?你們人在哪呢?來不來啊?”
祁漾剛想說話。
“祁漾。”陸京遲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的,“今晚可以不走嗎?”
這句話突兀的在手機聽筒裏回蕩。
祁漾,秦加一,包括秦加一旁邊的紀允張臣彥林骅,幾個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