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道歉

道歉

葉安擺攤的小巷盡頭是個老小區,住戶以老人小孩居多,休息的比較早,晚上九點已不見幾個人。

此時的紀雲錦跟葉安,站在樓下的綠化帶邊,冷白的月光傾灑在沉默的兩人身上。

倏爾,身前一樓那戶人家陽臺上的兩只小狗,激動地沖着她們吠了起來。

葉安皺眉看了那兩只狗一眼,頓了頓,打破沉默:“有什麽事嗎?”

“對不起。”紀雲錦微微低垂着視線。

紀雲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為哪件事道歉,她做錯了太多。

站在路燈旁看着葉安的這幾個小時,記憶再次翻湧,她低聲呢喃着。

“我想等等你,以前都是你在等我。”

一瞬間,很多畫面閃現。

大學時,紀雲錦為了賺錢,不停地兼職。

超市品牌促銷、電話客服、學生家教、活動禮儀·······

有些工作下班晚,怕紀雲錦一個人不安全,葉安會在晚飯後,從學校坐公交車,去她上班的地方等她,擔心她沒吃飯還會背着水和食物。

四季更疊,從未缺席。

後來,紀雲錦開了工作室,為了節省租金,工作室選在比較偏僻的地方。葉安依舊如此,只不過換在了室內等。

那兩只狗嚣張地吠叫聲仍未停歇。

葉安朝它們的方向瞥了一眼,壓下想對它們暴躁“吠”回去的心思,淡淡地開口:“沒必要道歉,以前的任何事都是我發自內心想做的,我沒有不開心和委屈。”

她低頭踢了一腳腳下的小石頭,石頭順勢滾遠,撞在另一側的綠化帶上停了下來,她呼了一口氣繼續說:

“紀雲錦,我們都是成年人,可以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

紀雲錦擡頭望過來,“對不起。”

葉安聽到她接連的對不起,心裏湧上一股無名之火,冷不丁的吼了一句:“別說了!”

又憶起得知真相的那天,眼淚奪眶而出,歇斯底裏道:

“我不需要你為這些事道歉,你懂不懂!我做的事,都是為了自己開心,跟你有什麽關系!”

愈發消瘦的紀雲錦站在那裏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葉安又不自知的放低聲音:“七年來的每一天我都很開心。但是,現在那種開心的感覺沒了,一切都結束了。”

“我已經放下了,不想陪你玩那荒唐的游戲了。”葉安強忍住淚水,平複了下情緒,釋然又決絕地看着紀雲錦。

葉安的眼淚似滾燙的蠟油,滴在紀雲錦的心頭,她掐緊指尖,深深地注視着葉安泛紅的雙眼,喉頭翻湧,最終卻一言未發。

晚風掠過,卷起身旁的落葉。

葉安向着前方透來微光的巷子走去,獨留紀雲錦站在原地,向前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很平靜的對着身後的人說。

“回去吧,起風了。還有,別再來打擾我。”又無聲地呢喃了一句:“還有,好好吃飯。”

·

霓虹燈光交織閃爍,人聲湧動,節奏強勁的音樂聲回蕩不休。

紀雲錦獨自坐在卡座裏,一杯接一杯,近似自虐的喝着酒。

俞越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在酒吧偶遇紀雲錦。而且,好像是在借酒澆愁。

俞越理了理發絲,擡腳走了過去掃了一眼桌上的空杯,挑眉問:“呦,紀總這是···怎麽了?。”

俞越截住紀雲錦舉着杯子的小臂,将杯子從她唇邊移開。紀雲錦擡起頭略顯茫然的望向俞越。

眼神戚戚,眼尾泛紅微腫,眼下籠着一片青黑,雙唇泛白失去血色。

俞越一時不察,不小心将心裏吐槽的話說出了口:“啧,不會是老婆跟人跑了吧?”

紀雲錦瞳孔微縮,冷冽的視線射向俞越,握着酒杯的手輕微顫抖,将一些酒灑在桌上。

“糟了,說錯話了。”俞越立馬正色道歉:“對不起,我開玩笑的。”

紀雲錦放下酒杯,低頭未語。

俞越心下懊悔,她跟紀雲錦認識十年,勉強算得上朋友,但紀雲錦的心思她真摸不透。

紀雲錦這個人心裏特能藏事,對誰都是禮貌疏離,很難走進她的世界,更別說是走進她的心。

剛才那句話一出,她明顯的感覺到紀雲錦的不悅。

“我去找葉安了。”

就在俞越暗自糾結的時候,身旁的紀雲錦低聲開口,俞越默默地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她讓我不要去打擾她。”

紀雲錦一貫端挺的背脊微微彎曲,仿佛有座山壓在她的肩上,雙手扶着低垂的額頭。

俞越自己的感情還是一團麻呢,對着紀雲錦實在給不出什麽好建議,只得按照自己的做法,嘗試着安慰。

“要是···真的喜歡,就不擇手段去追,試過才知道結果嘛。”

她擡手拍了拍紀雲錦的肩膀,輕嘆一聲接着說:“不然等到她有了新歡,那就真來不及了。”

紀雲錦從未想過葉安還會喜歡別人,想到那個最近總是出現在葉安身邊的嬌俏身影,想到葉安喚她:“小瑾。”

剎那間,紀雲錦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凝滞,周邊的聲音越來越遠,眼前的世界也愈加模糊,她直直地朝着前邊的桌子栽去。

·

病房裏,俞越對着剛醒過來的紀雲錦控訴道:“你這人怎麽不知道吃飯啊!可吓死我了!”

還想再念幾句,瞥見她撞青的側臉又将話吞了回去。紀雲錦突如其來的暈倒讓俞越到現在仍然心有餘悸。

“根據你說的這些情況,她應該是悲傷過度加低血糖才暈倒的,本身有胃病還空腹喝酒,怎麽能這麽糟蹋身體呢,家屬多開解一下吧。”

想起醫生的話,俞越坐在床邊苦口婆心地勸說:

“你看葉安之前為了把你的胃養好,天天給你送飯,總不能讓她的努力白費吧。”

聽到葉安的名字,紀雲錦想起暈倒前俞越的話,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

葉安的那句“不喜歡你了”和“結束了”,讓紀雲錦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掌心的痛意帶着她穿越時光,回到大四臨近畢業的時候。

彼時,雲游出了一款很火的游戲,她多數時間呆在工作室。

那天晚飯後,總覺得缺了點什麽,瞥到桌上一直安靜的手機,才想起竟然一整天沒有收到葉安的信息。

翻閱手機時,看到葉安最新的朋友圈,是她們寝室衆人聚餐的照片。

其中有一張是,葉安跟她們寝室另一個女孩子的貼臉微笑自拍。

那個女生平日說話總是軟聲細語,似在撒嬌,說話時尤其喜歡晃着葉安的胳膊。

每當這時,葉安總是輕輕拂開她的手,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地說:

“好好說話,不要拉拉扯扯,我是拉拉,要守拉德。”

望着手機上緊貼着的明媚笑顏,腦海浮現出她輕聲細語靠在葉安身旁說話的模樣。

“到了,48,掃座位後的二維碼。”等到紀雲錦反應過來的時候出租車已經停在了她們聚餐的飯店門口。

桌上橫陳着許多空酒瓶,大家的臉頰都浮着淡淡的紅暈,見紀雲錦出現在眼前,葉安晃悠着起身,步伐有點飄浮地朝着她走去。

桃花眼眨了又眨,似是不确信地揉了揉眼睛,溫柔似水地輕喚着:“雲錦~你怎麽來了。”說完咧着憨笑。

她沒回答葉安的問題,扶着她坐回去,靜靜端坐在她的身邊,聽着她們聊天。

大家天南海北的暢聊,有人問起葉安:“葉子,你畢業後去哪啊?”

“去哪?”葉安遲鈍地思索了半晌,嘴裏含着吃的,含糊不清地答:“回···江城、回家吧。”

那一晚散場後,她帶葉安回到她現在住的地方。

葉安纏上來,抱住她一直呢喃:“雲錦,我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你,我要一直喜歡你~”

被擁住的感覺很好,她沒忍住輕輕地回抱住了她。

耳旁不斷回蕩着葉安說她要回江城。

是以此,當葉安在她耳邊問出那一句“我···可不可以?”時,她一瞬間想到了很多,她想着如她所願,她是不是便會留在她身邊。

她默許着葉安的動作。

夜幕低垂,月色如水,葉安的熱情與瘋狂如同燎原的野火,将她緊緊包圍。在那股熱浪的沖擊下,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栗着,每一根神經都在渴望回應。

然而,當葉安的唇瓣漸漸靠近她時,她偏頭避開了那熾熱的吻,心中暗示自己,‘那是互相喜歡的人才可以做的事。’

翌日,她從客廳推門進來,映入眼簾的是葉安那雙盈滿愛意的眸子,深邃而真摯,仿佛直達靈魂深處,她便知道昨晚的一切是值得的。

當葉安聽到那句“要不要搬過來住”時,眼中瞬間閃爍的光芒,如同晨曦中的露珠,純淨而閃耀。

她是那般的不堪與惡劣,一如她選擇無視葉安的表白。

當年,她沒預料到葉安喜歡她,她怕拒絕了葉安後,葉安也如同以往的所有人一般,快速離她遠去。

四年時間,葉安一如既往的對她好,讓卑劣的她心生貪婪。

她的世界一直只有自己一個人,她想讓葉安留下,卻可笑的抗拒承認對葉安的喜歡。

如今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紀雲錦眸色沉沉,竟自己坐在床上“嗤嗤”的笑了起來。

“喂!”俞越拍了拍紀雲錦身上的被子。

紀雲錦瞳孔微動,眼神慢慢聚焦。

“想什麽呢?”俞越問。

紀雲錦似是沒聽見,抿唇望着被風吹動的窗簾沉默不語。

“醫生讓你留院觀察一晚,沒事的話,明天一早可以直接走。你先休息一會,我去樓下買點洗漱用品。”

紀雲錦呆呆地點了點頭。

雙人病房的另一張床上空着,病房裏只剩紀雲錦一個人。

窗戶半開着,月色沉沉地灑在窗棂上,窗簾随着晚風無骨似地飄動着。

紀雲錦陷入無盡的後悔中。

·

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響在樓道輕輕回蕩。

俞越将東西放在床頭的桌子上,“時間不早了,去洗漱吧,晚上我留下來陪你。”

紀雲錦擡起空洞的眸子看了俞越一眼複又垂下,而後幽幽開口:“不用,你回去休息吧。”

拗不過紀雲錦,俞越囑咐道:“早點休息。”離開前腳尖一轉,“明早我來接你,車鑰匙給我,我明早去酒吧把你的車開過來。”

·

晨光透過寬大的窗戶鋪向樓道,腳步聲和低語聲在其中回響,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濃郁。

翌日一早,七點剛過,俞越手裏拎着兩份粥進入紀雲錦的病房。

俞越遞過手上的袋子,“吃完送你回去。”

紀雲錦接過早餐,低聲說:“謝謝。”

“對了,給你開的塗臉的藥。”

瞥見紀雲錦臉上顏色更深了的青痕,俞越從随身的包裏掏出一管藥遞給紀雲錦,昨天從藥房取完後,順手裝包裏忘記給她了。

“謝謝。”默聲喝粥的紀雲錦再次開口。

“換個詞吧,別老謝來謝去的,昨晚也有我一部分責任,怪我口無遮攔胡說八道。”

吃完早飯,沒什麽特別的東西需要整理,只将用過的洗漱用品收起來,兩人離開了醫院。

總感覺從昨晚到今天紀雲錦變得更加消沉,俞越等紅燈的間隙看了她一眼,小聲安慰:“別喪氣嘛,畢竟···她是因為你的那些話跟你分開的,你好好道歉,還有挽回的機會。”

紀雲錦輕輕“嗯”了一聲,繼續沉默地望着車窗外。

停車後,俞越思索一瞬還是不太放心,決定送她上樓。

昨晚忘記了西西,紀雲錦回家第一時間,先去給它弄了點吃的。然後,直戳戳地呆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俞越看着她這幅死氣沉沉的模樣,想起前段時間在紀雲錦辦公室時,她信誓旦旦說的那些話,撇嘴搖了搖頭,小聲吐槽:“死鴨子嘴硬。”

“要不···你給我說說你們最近見面發生的事情,我幫你分析分析。”俞越自顧自坐下,想着怎麽安慰下這個“傻子”。

紀雲錦放在膝蓋上的手攥緊又放松,她不想自己的世界沒有葉安,但她确實不知道怎麽做。

半晌,緩緩開口,自虐似地将葉安說過的話一字不漏的複述了一遍。

“學霸就是好,連停頓都給你完美複刻。”俞越咂舌。

紀雲錦說完後,本就微曲的背變得更彎,似要把頭垂到地下。

俞越努力從葉安的話裏找補。

“她說‘不想再喜歡你’,那是不是說明現在還喜歡你,‘沒有開心的感覺了’你就讓她找回開心的感覺呀!”

紀雲錦一潭死水般的心好像真的因為這些話在慢慢複蘇。她緊抿的唇被松開,血色回歸,她有些不确信的問:

“真的?”

‘這我哪能保證啊!’

“呃···真、吧。”俞越硬着頭皮回答。

“不過,還得從長計議,首要任務是把你臉上的傷養好。”見她終于有點人氣了,俞越輕舒一口氣。

雖然紀雲錦側臉的可怖青痕有一種破碎美,但頂着這個出去找前任,得不到心疼就只會火上澆油。

“不行,你就····色/誘,這招我覺得最好。總之,必須主動出擊!”

俞越越說越亢奮,挪到紀雲錦身旁坐着,語重心長的拍着她的肩。

“追人,絕對要臉皮厚,懂嗎?”俞越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自信滿滿的說。

“好。”紀雲錦似是抓着了救命稻草,讷讷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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