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姬星漏鬼鬼祟祟地跑回房間。姬星瀾一邊數着盒子裏的糖塊兒, 一邊大聲問:“哥哥,你去哪兒啦?”

姬星漏吓了一跳, 忙把手指頭抵在嘴巴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姬星瀾眨巴了兩下眼睛才反應過來,她也學着哥哥的樣子, 把手指頭放在嘴巴前,認真點點頭。

姬星漏偷偷看一眼姬無鏡的神色,見他立在梳妝臺前,背對着他, 他稍微放下心,沒了鬼鬼祟祟的樣子, 變得大搖大擺走進屋,爬上了姬星瀾旁邊的椅子。他頗為嫌棄地說:“你怎麽吃這麽多糖?又黏又膩,難吃死了!”

“好吃!”姬星瀾撕開糖紙,把一塊她最喜歡的鹿乳糖往姬星瀾嘴巴塞。

“我不吃!”姬星漏立刻扭頭躲開。

“哦……”姬星瀾把糖塊塞進自己嘴裏, 吐字不清地說, “對哦,爹爹給了你一盒子糖呢。還讓你吃光, 吃不光也要找人幫你吃光, 否則打你屁股!唔,要不要我幫你吃啊?”

“話真多!”姬星漏從盒子裏抓了一把米粒糖又塞進姬星瀾的嘴裏。

姬星瀾嘴巴裏的糖實在太多了, 軟軟的兩腮鼓起來,一雙漂亮的杏眼瞪着姬星漏, 小嘴兒“唔嚕、唔嚕”說不清楚話。

姬無鏡聽着兩個小蘿蔔頭的對話, 知道那盒糖如願送到了顧見骊手中。他舌尖舔過牙齒, 唇角輕勾,得逞地笑了。

他悠閑地打量着顧見骊的房間。因是她搬過來不久,屋內的陳設很簡單。

床幔是極淺的淡粉色,罩着床榻。上面的被褥是柔軟的杏色,繡着些芍藥圖。

窗前擺着梳妝臺,對面衣櫥前擺了張小桌子。小桌子似乎不怎麽用,如今被姬星瀾擺滿了糖果。

姬無鏡拿起梳妝桌上的木簪,雖不值什麽錢,樣子卻雕得細致典雅。姬無鏡随手拉開抽屜,裏面是空的。

他推上抽屜,轉身對兩個孩子說:“去洗澡,回來睡覺。能自己洗澡嗎?”

兩個孩子一起點頭,跳下椅子,姬星瀾落後了一步,問:“我們睡哪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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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無鏡看了一眼床榻,慢悠悠地說:“可能要和我睡一起。”

兩個孩子去洗澡的時候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這幾年姬無鏡大多時卧床不起,間歇也有過幾次身體稍好,他從來沒有像最近這樣親近他們!又激動又緊張……

正廳裏,顧敬元正和姬岚一邊下棋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時事。顧敬元是個武将,并不擅于對弈,沒多久就輸了。

他大笑着說:“不來了,已經連續輸給殿下三局了。”

姬岚微笑着,說:“對弈不在輸贏,在于對弈之人。今日與将軍暢談受益頗豐。”

“三殿下客氣了。”

“是顧将軍謙虛了。”姬岚轉了話題,“今日一來就與将軍下棋,竟是把先前準備的禮物忘了。”

“哈哈。”顧敬元大笑了兩聲,“殿下這話缪也。如今顧某草民一介,可當不起,殿下若說賞賜倒更為合意。”

姬岚不言,接過小六子遞過來的兩個錦盒,置于桌上,才道:“年前各地進貢佳品中,這兩套首飾品色具佳。這樣的珍物理應贈美人。”

顧敬元深看了姬岚一眼,大笑着答謝:“若是別的倒是不敢收,贈小女之物,自是欣然收下了!不瞞殿下,這兩個女兒就是顧某的命。”

其實并不必他說,天下皆知顧敬元愛女如命。姬岚這是投其所好。

顧敬元目光置于棋盤,嘆了口氣,道:“可惜了我的兩個女兒,姻緣命數都不如人意。”

姬岚笑得儒雅,道:“未必。”

顧敬元眸色轉動,口氣帶了幾分試探:“可惜啊,到底是嫁過一次。”

姬岚含笑搖頭:“安京雙骊的美名天下皆知,即使嫁過仍是天下郎君心儀之人。”

他頓了頓,語氣半真半假地加了句:“本宮亦是如此。”

顧敬元試探到了他想得到的态度,也不再提,反而轉了話題。

沒多久,姬岚起身:“居然已經這麽晚了,就不叨擾了。下次再把酒言歡暢談對弈。”

顧敬元親自将人送到門口,他折回房中,望着棋盤陷入沉思。

他這生最後悔的事就是給兩個女兒挑的夫家不盡如人意。原本他權勢滔天,則女婿的标準就是女兒喜歡,會對女兒好。他不介意陳家破落,他也不介意姬玄恪稚嫩,反正有他這個依仗。

誰曾料到一朝出事……

如今三殿下有這個意思,顧敬元不由重新考慮起兩個女兒再婚的事情。顧敬元是對姬岚滿意的,可如今涉及到站隊不得不仔細着,這種聯姻亦是有風險。何況,他總要問問女兒的意思。天好地好,女兒不喜歡那就不行。

“爺?”陶氏輕輕扣門。

“何事啊?”顧敬元坐下,面露疲憊。

陶氏走了進來。

顧敬元看着陶氏,面色稍微和善了些。他的原配早産生下顧見骊,之後身子一直不大好,顧見骊還沒周歲,她就去了。顧敬元今生本沒打算再娶。可他是個領軍的将軍,時常離家,最長的一次走了兩年半,又不知何時會在戰場上送了命。兩個女兒在家中沒個女主人照料,他實在記挂着。即使這般,他也沒打算再娶。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救下落水的陶氏,把姑娘的身子給看了抱了,瞧着也是個本分良善的性子,不會苛待了他的兩個女兒,便娶了她。

成婚九年,他對陶氏算是盡了為人夫的責任,家中交由她來管,他身為王爺也沒有侍妾通房給她添煩。只是到底沒什麽感情,他脾氣也不算好,夫妻二人只能算是相敬如賓。

原本也就一直這樣相處下去。偏偏這次出事,陶氏寧肯和娘家鬧翻也沒離開,到底是能讓顧敬元面對她的時候少了許多之前的疏離嚴肅。

“爺,見骊把稽昭領了回來。”

“什麽?”顧敬元一下子站起來,臉色也在瞬間難看。他氣得胸口起伏,怒不可遏:“稽昭?居然把稽昭那瘋子領回家?”

“您先別急!”陶氏忙迎上去,勸了兩句,“那稽昭身體不太好,又離家遠,見骊才将她帶回來。見骊一回來就想跟您說,知道您有客,一直在外頭候着呢……”

顧見骊知道父親的客人還沒有走。只是她心裏不安,想早些過去等着。這一下午的雪,又鋪了一地的白。她踩着積雪,捧着糖果盒子,在院子裏一邊踩着雪一邊吃着白玉蓮子糖,一顆又一顆地吃。

姬岚從正廳裏出來,遠遠看見了雪地裏的顧見骊。她穿着一身檀色搭鴨卵青的素色襦裝,在雪夜的圓月下,襯出幾分出塵的爛漫綽影。

姬岚略一思忖,繞路從另一側離開。

顧見骊把盒子裏的白玉蓮子糖吃了一半,陶氏朝她招招手。顧見骊急忙提裙小跑過去,把嘴裏的糖果嚼了個稀巴爛,然後把遞給陶氏,深吸一口氣,在陶氏鼓勵的目光中,挺胸擡頭地走了進去。

顧敬元正襟危坐,板着臉。

“父親……”顧見骊的氣勢一瞬間熄了。

顧敬元冷着臉,不言不語地怒視着女兒。

顧見骊挪到父親面前,硬着頭皮說:“女兒在廣平伯府的時候得了幾次他的救助,如今在外面再遇,瞧他體弱不能行走,便帶了回來。”

顧見骊等了又等,沒等到父親的回應,只好再次開口:“父親,您教過的……知恩圖報……”

顧敬元仍舊沉默着。

顧見骊又朝前挪了兩步,攥着顧敬元的袖子晃了晃,亦用上了撒嬌的語氣:“父親……”

顧敬元問:“你把他安排在你房中?”

“是,我今天晚上和姐姐擠一擠。”顧見骊忙說。她擡起頭,仔細去瞧父親眼睛裏的情緒。

顧敬元滿腔都是火氣。可是瞧着小女兒不安的模樣,他胸腔裏的那團火氣就算再翻騰,也得忍下去。他努力克制着殺人的沖動,盡量用尋常的語氣,道:“太晚了,回去睡。這件事情明天再說!”

顧見骊悄悄松了口氣。父親沒有立刻就趕人!等明天,她就可以把姬無鏡帶走了。

她彎起眼睛來,溫聲細語:“那父親也要早點歇息才好。您的身子還沒痊愈,可要好好注意着。”

顧敬元瞧着女兒這張酷似其母的臉龐,目光漸柔。他颔首,道:“知道了。你回吧。”

顧見骊開心地出去,從立在門外的陶氏手中接過白玉蓮子糖,開開心心地去了姐姐的房間。

夜深了,所有燈都熄了。

顧敬元握起重刀,去了顧見骊的房間。當然,此時睡在這裏的人是姬無鏡和兩個孩子。

顧敬元用刀柄挑開幔帳,眯着眼打量着床榻中。姬無鏡睡在外側,兩個小孩子抱在一起睡在裏側。

顧敬元在床邊坐下,用刀柄拍了拍姬無鏡的胸膛,冷哼:“裝什麽睡。”

姬無鏡沒有睜開眼,只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聲音也帶着倦意,慢悠悠地開口:“說話小點聲,別吵着孩子。”

顧敬元深吸一口氣,又用刀柄拍了兩下姬無鏡的胸膛,怒道:“姬狗,你要不要臉?死皮賴臉是吧?我的囡囡年紀小,被你這只老狐貍給騙了!你都能當我閨女的爹了!”

“別。”姬無鏡嗤笑,“十一二歲可沒夢遺,當不了她爹。”

“你……”顧敬元冷靜了一下,迂回策略,“賢弟,你甘心改口喊本王爹?”

姬無鏡笑:“如果補份壓歲錢,不介意多個老爹。啧。”

“姬狗!”顧敬元氣得五髒六腑都在疼。他猛地站起,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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