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姬無鏡微眯了眼,瞥了顧見骊一眼, 懶懶收回目光。他用手肘支撐着, 慢慢坐起來。顧見骊急忙起身去扶他, 又将兩個枕頭放在姬無鏡後面讓他舒服倚靠着。

“這樣可舒服些?要不要再加個枕頭?我瞧着應該合适了。唔,對了。要現在吃早飯嗎?一直放在鍋裏熱着。不過放了好久了,如果你覺得不新鮮, 我讓季夏重新給你做一份。碎肉菌菇粥應該沒事兒,小菜倒是應該重新做的。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小魚幹是有的,炖魚在中午, 好不好?我是讓季夏現在去弄, 還是先梳洗?哦……還有, 你沒有帶換洗的衣服,我拿了一套父親的過來你先換上。是年前剛裁制的, 父親沒有穿過。你和父親身量差了許多,穿上興許會寬松很多, 将就一下可好?或者……我讓長生現在回府給你拿?我本來與他說了的, 但是他說沒你的命令, 他不敢離開, 一直守在外面……”

顧見骊語調輕緩,并非一口氣說下來,期間說說停停,給了姬無鏡回應的時間。可是姬無鏡一直懶散瞧着她, 沒吭聲。

顧見骊一個人說了那麽多, 聲音逐漸低下去, 她偷偷看了姬無鏡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

“說完了?”姬無鏡扯了扯嘴角,“還有什麽想說的?你父親趕我走?”

“沒有沒有!”顧見骊連忙否認,“你想住多久都行的!”

姬無鏡狐貍眼中閃過一抹訝色。原來不是為了讓他立刻滾蛋?

顧見骊回憶了一遍每次跟父親撒嬌的樣子,她做了好些心理準備,重新攥着姬無鏡的袖子,軟軟糯糯的語調:“我一個不小心又殺人了……”

她攥着姬無鏡袖子的手慢慢上移,終于鼓足勇氣地搭在了姬無鏡的手腕上。

她語調更軟更糯地撒嬌:“我不想蹲大牢更不想被砍頭,你幫幫我好不好呀?”

輕輕搖了搖姬無鏡的手腕。

姬無鏡垂眸,看着顧見骊搭在他手腕上輕搖的小白手。

感受着姬無鏡的目光,顧見骊鼓起勇氣才能不把手縮回來。被他盯着的手背逐漸發涼,不自在起來。

顧見骊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可是姬無鏡沉默着,恐怕是不太願意幫她。她搭在姬無鏡手腕上的手指尖兒顫了顫,剛想收回來。姬無鏡忽然開口,問:“你剛剛說讓誰幫幫你?”

“你呀。”

顧見骊對上姬無鏡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立刻又改了口:“叔叔,叔叔會幫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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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無鏡笑,他慵懶舔唇。他手腕反轉,顧見骊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滑下去落在錦褥上。姬無鏡拉起她的手,将她白軟的小手放在掌中饒有趣味地揉捏。

顧見骊抵觸地蹙了眉。然而這種抵觸的情緒很快被她自己壓了下去,興許是因為這已不是姬無鏡第一次這樣捏她。

“真的是你殺了人?”姬無鏡不緊不慢地問。

顧見骊心虛地低了聲音,道:“父債子還,所以可以當成是我殺的……”

姬無鏡了然。他忽然用力一拉,将顧見骊拉到面前來。顧見骊一驚,下意識地将手抵在姬無鏡的胸前,才免得整個身子栽進姬無鏡懷裏去。

……他會不會不高興她這樣躲避他?正是求人辦事兒的時候呢。顧見骊抵在姬無鏡胸前的手有些發軟。

姬無鏡湊近顧見骊的臉,近距離地瞧着她這雙眼睛,問:“叔叔好不好?”

顧見骊的心忽然跳快了兩下。

“好……”她點頭,額頭卻與姬無鏡相碰。忽覺得尴尬,她悄悄側開臉。

姬無鏡低聲笑起,挑起一绺兒顧見骊的頭發纏在指上玩,他慢悠悠地問:“叔叔好反過來怎麽念?”

顧見骊知道他又是在故意戲弄她。可誰讓這回是她主動湊上去讓人家戲弄呢?

“好叔叔……”顧見骊雙頰有些發熱,聲若蚊蠅。

“乖孩子。”姬無鏡心滿意足地摸了摸她的頭。

姬無鏡覺得再戲弄下去,小姑娘說不定要哭出來。他終于松開了顧見骊,上半身向後退開些距離,換了尋常語氣,道:“帶我去看看。”

“什麽?”顧見骊重新擡起頭望向姬無鏡,有些懵懵的。

姬無鏡瞧着顧見骊臉上的紅暈,怔了怔。

顧見骊卻已經反映了過來,她匆匆起身,說:“好,我這就帶你去看。”

她将姬無鏡扶下床,又幫他穿了鞋子,扶着他出去的路上小聲将事情經過說了。

陳景善的屍體被放置在柴房裏,他帶過來的小厮蹲在一旁,吓得尿了褲子。

顧見骊扶着姬無鏡過來時,顧敬元正好過來。顧敬元看着自己嬌小的女兒扶着那麽高的姬無鏡,心裏頓覺不舒服。——這麽高的一個人壓在顧見骊的肩上那得多重!

姬無鏡看着地上的無頭屍,“啧”了一聲,他撩起眼皮看向顧敬元的目光十分嫌棄,道:“這傷口也太醜了。”

顧敬元冷梆梆地說:“砍死不就行了,哪那麽多毛病!”

“這傷口醜得根本不像我的手段,這屍體擡回玄鏡門,那些小東西們要笑話我技藝退步。”姬無鏡慢悠悠地說着。

顧敬元覺得十分無語。殺人哪有那麽多講究?姬無鏡殺過很多人,顧敬元也殺過很多人。可與姬無鏡不同,顧敬元殺的人都是在戰場上,長刀橫掃。

姬無鏡說的話聽得顧見骊心驚膽戰的。這……殺人還要講究技藝的?

姬無鏡無意間瞥了顧見骊一眼,瞧見她臉上可愛的紅暈不見了,反而發白。

被屍體吓的?

姬無鏡忽地想起這小姑娘上次殺了人後整個人都傻了的憨懵模樣來。

“不好看,不看了,走。”姬無鏡說。

顧見骊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裏,急忙點頭扶着姬無鏡匆匆走出柴房。

長生習慣了跟在姬無鏡身後,不管姬無鏡去哪兒,他都像一道影子一樣跟着,只不過很保持一段距離。姬無鏡進入屋,他就在門外候着。姬無鏡和顧見骊從柴房出來,經過長生身邊的時候,姬無鏡随手一指,吩咐:“錄名字的時候記你殺的。”

他又随口抱怨了一句:“太醜了。”

簡直是辱了他的美名。

“是!”長生應下。

顧見骊吓得一句話不敢說。可是下一瞬,她忽然想起一件極重要的事情。她不放心地問:“可是那個小厮……”

長生拍了拍胸脯,說:“夫人放心,包在我身上!到了我們玄鏡門手中,活人啊,會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

顧見骊聽得一愣一愣的。她越發覺得這個玄鏡門,實在是太可怕了!

顧見骊扶着姬無鏡回房時,季夏已經将飯菜擺好了。姬無鏡沒吃早膳,可眼下馬上就是用午飯的時辰,他這倒是兩頓飯一起吃。

季夏一早就将魚切成段備好,準備午飯時炖魚。她趁着顧見骊和姬無鏡去柴房的功夫,手腳麻利地将魚炖了。

姬無鏡吃了東西,又開始犯困。不僅是犯困,還恨疲憊。這是他兩次故意咳血留下的體虛。

顧見骊扶着姬無鏡上了床休息。

“用完膳的時候我叫你。”顧見骊說。

姬無鏡“嗯”了一聲。

顧見骊擔心吵着姬無鏡,撥弄了兩下火盆裏的炭火,讓屋子裏暖融融的,便輕手輕腳走出房間。她記挂着姬星瀾和姬星漏兩個孩子,跑去隔壁的房間,發現顧川正帶着他們玩。在兩個孩子面前,顧川像個小大人一樣,倒也能承擔得起照看兩個小家夥的責任。

顧見骊想了想,又去姐姐的房間翻了翻藥,姐姐抽屜裏的藥果然見了底。她給了季夏銀子,讓季夏往藥鋪跑一趟,再給姐姐抓一副調養身子的補藥,每日晚上,給姐姐熬一碗喝下。顧見骊沒有生産過,可也知道小月子也是要好好調養的。

顧見骊知道姬無鏡醒來必然要沐浴解乏,又吩咐了長生算着時辰燒熱水。

她最後又去了陶氏屋中,和陶氏一起縫制春衣。過了年,離天暖也就不遠了。

姬無鏡又睡了一下午,顧見骊還沒來叫他,他自己醒了過來。顧見骊猜得不錯,姬無鏡醒來便要去洗澡。

如今住的這個院子雖比之前那個小院大了許多,可到底只是個農家院,屋子裏沒有地方辟個浴間。所以單獨将一個屋子收拾出來,做一家人公用的沐浴間。

顧見骊讓長生将洗澡水兌好,攙扶着姬無鏡出了屋子,走在外面,冬日夜晚的涼風一吹,怪冷的。顧見骊扶着姬無鏡進了水汽氤氲的沐浴間,立刻感覺到了通體舒暢的溫暖。

“什麽味道?”姬無鏡問。

“長生在水裏加了藥。他說你以前也用過的。”

姬無鏡望了一眼浴桶裏的水,也沒再說什麽。他低下頭解衣服。

顧見骊猶豫了一下,走到他面前幫忙。

“不用。”姬無鏡拍開她的手,“你出去吧。”

顧見骊覺察出姬無鏡神情恹恹,她已然知道姬無鏡經常會忽然沒精打采,懶得理人。也是,他本就是個喜怒無常的人。顧見骊巴不得不用幫他更衣,忙說:“好,那我去看看季夏将晚飯準備好了沒有。”

姬無鏡沒說話,繼續脫着衣服。

“我把幹淨衣服放在桌子上了。”

姬無鏡還是沒理她。而顧見骊說話的功夫,他已經将自己脫光,轉身進了浴桶。

顧見骊匆匆離開。

姬無鏡泡了很久,才精神好些。他看一眼顧敬元的衣服,冷嗤了一聲。

誰稀罕穿那老東西的衣服。

他走到衣櫥前,準确找到放着顧見骊衣服的那一格,翻出顧見骊的襦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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