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顧敬元指着姬無鏡的鼻子, 喘了半天,氣血翻湧, 氣得臉都白了,最後憋出一句:“你喝的毒藥不夠毒啊, 再喝一瓶吧你!”

姬無鏡側着身,手肘搭在輪椅扶手上,一手支着下巴,懶洋洋地說:“小婿每日忍受病痛之苦就為了他日為岳丈大人披麻戴孝, 怎敢在您辭世前先走,讓您白發人送黑發人, 實在是太不孝了。”

顧敬元冷笑,道:“我是不是要誇誇你孝順啊?乖兒子。”

“诶, 好爹。”

顧敬元盯着姬無鏡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恨得牙根癢癢。天下男兒怎能有如此不要臉不要皮之人?他多年前就與姬無鏡相識, 打過幾回交道。兩個人你來我往, 都讓對方吃過虧。顧敬元還記得當初曾感慨——君子不與小人鬥, 姬昭此人遠離方為上上策。

他可沒想到自己想法子遠離的人今日竟成了女婿,天天杵在面前氣他。為了女兒,他還不能舉刀砍人。真想将這個混物趕走, 但又知道趕走了他, 他的小囡囡又要跟着走。顧敬元哪舍得女兒?

這個憋屈。

“我且問你, 你昨日是不是不成體統地穿了女裝?”顧敬元斜着眼看姬無鏡, 那股子嫌棄勁兒啊, 說出這話都嫌硌嘴。

姬無鏡“嗯”了一聲, 笑:“以前竟不知光腿穿裙子這般舒服,可惜裙子太小。怎的,岳丈大人想贈小婿一套尺寸合适的?真是好爹,小婿感激不盡。哦對了,我喜歡紅衣。”

顧敬元瞪圓了眼:“你還想穿?還想穿到外頭不成!”

顧見骊瞧着父親這樣,實在是怕他氣壞了身子。忙挽住父親的胳膊,說:“父親,最近街市熱鬧,我和五爺帶幾個孩子出去轉轉。”

顧敬元回頭看了一眼兩個孩子。姬星瀾眨巴着眼睛望着顧敬元,很是乖巧,姬星漏倒是用一種惡狠狠的目光瞪着顧敬元。顧敬元心想這不愧是姬無鏡的種,除了長得不像,性子一樣的歪。

不過他還不會跟一個孩子計較,忍着脾氣對顧見骊說:“帶兩個孩子去玩也就罷了,推着個殘廢幹什麽?”

顧見骊本意不是帶兩個孩子出去玩而是把姬無鏡支開,她能說實話?只好說:“我瞧着今兒天氣好,身體弱才該出去轉轉,曬曬太陽,多接觸人氣。”

顧敬元哪裏不明白小女兒的心思,也只好裝成不知道,瞪了姬無鏡一眼,轉身憤憤離開。

顧見骊讓季夏給姬星瀾和姬星漏找了小棉襖穿上,她又重新蹲在姬無鏡面前,說:“要出去了,不能不穿鞋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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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他穿好鞋襪,顧見骊起身繞到他身後幫忙推着輪椅。輪椅剛剛被推出小院,顧見骊彎下腰來,湊到姬無鏡耳邊用一種帶着央求的語氣,小聲說:“父親脾氣一直不太好,他今日說的過分了,你不要介意。”

姬無鏡看着跑在前面的姬星漏,沒怎麽在意顧見骊說的話。

顧見骊以為他還在生氣,只好又說:“你要是真的喜歡,我給你做一身裙裝就是了。別生氣了……”

姬無鏡驚訝地側過臉,看向顧見骊,對上一雙幹幹淨淨的真摯明眸。

姬無鏡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然被他壓了下去,他重新沒心沒肺地扯起嘴角笑了笑,口氣随意:“沒生氣。任誰一覺醒來多了個我這樣的女婿都要氣死。”

顧見骊垂下眉眼,帶着絲歉意的小聲說:“是我沒做好,沒有和父親說清楚。讓他誤會你了。”

“跟你沒關系。我和你父親十幾年前就這麽說話的。”姬無鏡随手敲了敲顧見骊的頭,他眼中的笑意卻收了起來,多了幾分難得的沉色思量。

還是正月裏,各城各鎮的街市都很熱鬧,何況是天子腳下的皇城。

顧見骊給姬星瀾和姬星漏買了好些好玩的玩具,跟在後面的長生拎滿雙手。

顧見骊又去了筆墨齋,認真挑适合小孩子用的筆具。姬星漏和姬星瀾不能再拖了,必須要請先生好好教識字讀書。

路過一間綢緞坊,顧見骊停下來,讓姬無鏡和兩個孩子等在外面,她一個人進去挑選布料。

等了好久,姬星漏翻白眼:“挑塊布也這麽慢,女人真麻煩!”

姬星瀾不愛聽,揪着小眉頭說:“不要這樣說呀。她剛剛給你買小弓也挑了好久的!”

姬星漏扭過頭去。

顧見骊抱着一深一淺兩匹紅色的布料走出來,對姬無鏡彎起眼睛笑,問:“哪個顏色好一點?”

……真的去挑布料給他做裙子了?

傻姑娘。

姬無鏡無奈地深看了她一眼,随手指了一個。

對街不遠處的一間茶肆裏,章一倫神色不明地盯着姬無鏡,他是如今玄鏡門的代門主。

“門主的氣色瞧上去好了不少。”章一倫開口。

身旁的趙江望了一眼姬無鏡,說:“又是宮裏的太醫,又是紀先生親自調理,門主氣色好起來也正常。可是當時出任務,門主誤食了那種毒藥,根本就沒藥可解。不過吊着口氣續命罷了。”

趙江察言觀色,笑眯了眼,奉承:“如今您雖然只是代門主,可門中多少人已經把您當成門主來看。玄鏡門早晚是您的。”

他狗腿地給章一倫倒了一杯熱茶。

章一倫抿一口茶,笑,說:“日後這種話休要再提。”

趙江小鬥眼轉了轉,偷偷琢磨了一下章一倫的意思,眉開眼笑地連連點頭:“明白,明白!”

傍晚落日西沉,顧見骊擔心過一會兒要變冷,沒敢拖延,帶着一病兩幼回家了。回家之後,她将姬無鏡和兩個孩子安置好,匆匆去了父親那裏。

“父親,我給您買了您往日愛吃的醬肉。我去的時候好些人排隊,差一點沒排上呢。”顧見骊蹲在顧敬元面前,仔細給父親捏腿,“父親的腿可還疼?”

顧敬元乜她一眼,到底是不會跟自己閨女生氣,只有心疼。顧敬元拉了她一把,指指身側,說:“坐吧。想說什麽直說。”

顧見骊溫聲細語:“您別跟五爺置氣了,他一直都是那樣的,不是針對父親。我女兒不好,沒有好好與他說。”

“你與他說什麽?他會聽你的?”顧敬元冷哼了一聲,“你也別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我和他十幾年前認識的時候就這麽嗆。”

顧見骊蹙眉,怎麽覺得這話有點耳熟?

顧敬元看了顧見骊一眼,又接一句:“帶病人出去逛,好像家裏只有他一個人病人似的!”

顧見骊一怔,忙說:“不一樣的,不一樣的!五爺是中了毒,時日無多。父親是外傷,是可以養好的……”

顧敬元笑了。女兒言下之意姬無鏡那個狗東西會先死啊!

這憋了一下午的氣憤就這麽慢慢消了。

可是顧敬元一想到自己的閨女插在那麽一坨牛糞上,心裏又不舒坦起來。他猶豫了很久,才開口:“見骊,我聽說姬紹那小子去了邊疆。你老實與父親說可恨姬紹?”

顧見骊搖頭,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不怨的。他沒有能力護住這段婚事,我亦沒有能力護住,又如何有資格怨他。別人的庇護該感謝,可又不能因着別人沒能護我而心生怨恨。別說他一無所知,就算他退縮避難,我亦是不怨的。”顧見骊溫柔笑起,“三郎年少高中,不論品性還是學識能力都不差,只差在品性太過純善沒經過事兒,去邊疆磨砺一番也好。若性子沉穩下來,他日必前途似錦。”

顧敬元聽着女兒溫聲細語的善,沉默片刻,又問:“那你心裏可還有他?”

顧見骊微怔,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慢慢垂下眼簾,望着自己的指尖兒,溫聲道:“不能有的。”

不能。

顧敬元長嘆一聲,道:“你這性子啊,太像你母親。”

顧見骊對母親沒什麽印象,她擡頭望向父親。

顧敬元發現不過小半年,小女兒的五官長開了,比她姐姐更像她母親了。美人傾城是幸事,亦是禍事。顧敬元只盼着兩個女兒的命不會像她們母親那般流離。

顧見骊起身,說:“父親,那我先回去了。”

“見骊,你是不是想在元宵宴的時候跟姬昭進宮見你姨母?”

顧見骊愣住了,這事兒她誰都沒說,沒曾想被父親猜到了。她仔細瞧着父親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父親不想我去嗎?”

“你想去就去吧。”顧敬元嘆了口氣,“你姨母也是個可憐人。”

顧敬元猶豫了片刻,又說:“進宮之後,做什麽事情別瞞着姬昭,與他說一聲。這人雖然是混的,但是只要你不騙他不害他不生異心,他會不會害你看他心情,但是他一定不準別人動你一根手指頭。”

顧見骊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沒有聽錯吧?父親居然幫姬無鏡說話?

顧敬元看着女兒這個表情,揮了揮手,口氣不善:“趕緊走吧!”

“那女兒先回去了。”

看着顧見骊離開的背影,顧敬元又開始生悶氣。當年東廠那些死太監們怎麽沒把姬昭這個混物給閹了?都怪前太子給攔了下來!

顧見骊從父親那裏出來,天色已暗。她望着天邊爬起的月,翹起嘴角。只因父親剛剛幫姬無鏡說好話。她心裏想着父親也不是那般厭惡姬無鏡。

顧見骊回了房,姬無鏡朝她招手:“過來。”

随着他的動作,指間銀光閃爍。是針。

顧見骊一驚。他、他又要幹嘛?

顧見骊小步挪到姬無鏡面前,問:“五爺,你拿着針做什麽?”

姬無鏡把針遞給顧見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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