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葉雲月一口氣走了老遠, 腳步才慢下來。她皺着眉, 有些煩躁地嘆了口氣。
看來, 事情發展得比她料想的還要糟糕。她根本就沒有機會接近姬無鏡。而姬無鏡這個人也實在難搞得很……
葉雲月也想過別的出路。甚至在來京的路上考慮過姬玄恪。畢竟, 将來廣平伯府最有出息的就是姬玄恪。可她曾經是姬無鏡的未婚妻,輩分差了一輩。而且她又嫁過。自然有自知之明, 攀不上姬玄恪。
不是都說男人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白月光一樣的存在, 越是想得到?她原以為自己曾拒婚了姬無鏡,姬無鏡會恨她, 甚至惱羞成怒更想得到她, 把她當成白月光。但是……姬無鏡居然不記得她了。
葉雲月到現在也不敢确定姬無鏡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記得她了。怎麽可能不記得呢?被退婚啊……這麽大的羞辱怎麽會記不得?
莫不是口是心非吧?
葉雲月摸不透。
葉雲月忽然變得很煩躁, 責怪自己重生的時間點太晚。如果她早一點回來, 回到還沒有主動退婚之前有多好啊!那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嫁給姬無鏡。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勾心鬥角想要攀扯到姬無鏡院中,然後再弄死顧見骊爬上正妻之位。
望着枯枝上的積雪, 葉雲月暗中下了決定,她應該采取別的手段了,比如讓老夫人開口。當然了,她決定也要在其他地方留一手。她慢慢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回憶着前世這個時候發生的事情。這次元宵宴會發生大事, 之後二殿下戴罪去邊疆被姬玄恪所救。等姬玄恪再回京……
葉雲月嘆氣, 越想越生氣, 氣自己重生得太晚了。如果重生到未嫁時, 即使不嫁姬無鏡, 也可争取攀一下姬玄恪啊!
正月十五這天的早上, 顧見骊早早起來。其實她一晚上都輾轉反側沒有睡好。她梳洗穿戴完, 又兩次去了廚房确定早膳已備好,才重新回屋喊姬無鏡起床。
任誰睡得香甜時被喊醒總是不喜的,她自是知道姬無鏡嗜睡每日都起得很遲。
讓他再睡一會兒吧?
顧見骊等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去搖姬無鏡的手腕,溫聲喊他:“起來了,今日要進宮的。”
姬無鏡皺眉。
顧見骊再放柔了聲音:“離宮不近,路上還有積雪,馬車不能太快。我們早些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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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季夏炖了魚哦!”
姬無鏡終于将眼睛扯出一條縫,眯着眼睥着顧見骊。
顧見骊立刻老老實實地閉了嘴。
姬無鏡眯成一條縫的眼睛慢慢睜開,望着顧見骊的臉略訝然。
——原來她施了粉黛盛裝時是這個樣子。
姬無鏡的目光在顧見骊輕晃的耳墜上凝了一瞬,把手遞給顧見骊。
顧見骊立刻燦爛笑起。
姬無鏡多看了一眼她笑的樣子。
姬無鏡洗漱過,顧見骊抱着他的兩套衣服進來,問:“是穿玄鏡服還是常服?”
姬無鏡坐在床邊打了個哈欠,又朝後仰躺,懶散說:“沒力氣穿衣服。”
顧見骊抱着衣服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走到床邊,她低垂着眉眼,有些沮喪地說:“五爺,你要是實在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吧……”
姬無鏡瞧着她委屈吧啦的小模樣,笑了,道:“爺是讓你給我穿衣服。”
“哦!”顧見骊的眼睛一瞬間亮起來,歡喜地彎下腰來解姬無鏡身上的寝衣。
姬無鏡看着她快翹到天邊的嘴角,饒有趣味地笑問:“咦?今兒個把我脫光不害臊了?”
顧見骊把姬無鏡的褲子扒下來,小聲說:“看過好幾次了……”
姬無鏡忽然一下子坐起來,一本正經地說:“可我沒看過你,不公平。”
顧見骊一愣,手中的寢褲落了地。她強自鎮定地将姬無鏡的褲子撿起放在一旁,若無其事地說:“今天出門急,下次的……”
她語氣尋常,就像在說下次再去哪兒吃飯。可是臉上飄起的暈紅出賣了她。
姬無鏡逼近她的臉,認真問:“下次是什麽時候?”
“下次就是下次呗……”顧見骊的聲音終于帶出了點慌。
過猶不及,姬無鏡也不再逗她,向後退開了些距離,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下次我也要給你脫衣服換衣服,還要給你洗澡。”
還要啃桃——最後這一句姬無鏡沒說出口。
顧見骊在心裏默默回了一句——我明明沒有給你洗過澡的。
她也只敢在心裏說了。
姬無鏡側過身,掌心撫過玄鏡服。他已有四年未曾穿過這身玄鏡門門主的衣服。
等姬無鏡穿好衣服,顧見骊有些意外地瞧着他,竟覺得他像變了個人似的。
這段時日,姬無鏡總是穿着寬松的衣袍,有時連衣帶也懶得系,一副懶散的樣子。若是穿紅衣,更像異美無雙的病美人。
而這身鮮紅的玄鏡服窄袖緊身,滑緞衣料裏是一層軟甲。襯得姬無鏡修長挺拔,寬肩窄腰,長腿筆直。他低着頭,動作熟練地系上袖口的綁帶,換到另一只手時,顧見骊急忙反應過來幫他系好。
姬無鏡擡眼看她,問:“會束發嗎?”
顧見骊有些心虛的目光游移,說:“可以試試……”
顧見骊覺得慚愧,若不是家中出事,先前的她連給自己束發都不太熟稔。
不過束發本就不是什麽難事,顧見骊站在姬無鏡身後認真将他長發束起,紅帶系綁,青絲滑過她的指背。
姬無鏡對着銅鏡,捏了捏領口的繡紋,冷着臉。
出了門走在院中,顧見骊忽然停下,說:“五爺,你等我一下。”
她疾步往回走,取了姬無鏡的披風。她惦記着姬無鏡身體不好,擔心他着涼。她抱着披風出來,踩着積雪朝姬無鏡走去。
姬無鏡一身紅衣立在雪中,像一團惹人注目的鮮火,偏偏他神情是冷的,比天地覆雪還要冷些。
顧見骊逐漸走近,忽覺茫然。這個樣子的姬無鏡和那個穿着女裝耍賴皮的他竟像是兩個人似的。
當顧見骊走到姬無鏡面前時,她忽然想起姬無鏡曾像是玩笑一樣随口說:“你要是被困在一間房四年,也會想自己找點樂子。”
“五爺,你快些好起來吧。”顧見骊脫口而出。
姬無鏡訝然挑眉,笑:“你不是盼着我早死你好早點回你爹身邊?”
“沒有的,我沒有這樣盼過。”顧見骊搖頭,有些不太高興地往前走。她盼過逃離盼過與家人團聚,可從未盼過姬無鏡早死。她哪有那麽壞。
姬無鏡更覺驚訝,這小姑娘還有生氣的時候?
坐在馬車裏,顧見骊又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幾次噓寒問暖,問姬無鏡可冷了?可難受了?要不要喝水?
讓姬無鏡一度覺得自己看錯了,她之前并沒有不高興。
一路相安無事,馬車到了宮門前,顧見骊扶着姬無鏡下了馬車。
元宵宴是大姬皇帝宴請滿朝文武的日子,分為午宴和晚宴,期間還有各種戲曲游戲。午宴時只是臣子,到了晚宴,皇帝才會帶着後宮一并參加。
走在紅牆下長長的甬路,顧見骊說:“五爺,我等下去一趟詠骊宮,很快就回去找你。”
姬無鏡随口說:“當心成了迷路的貓兒。”
“不會的,我小時候時常入宮,對宮裏很熟悉的。”顧見骊解釋。
到了宴廳,顧見骊等到姬無鏡坐下給他安頓好,匆匆趕去詠骊宮。
走着走着,她嘴角的笑慢慢消失了,心中沉重下來。
她本不必來這一次,若是別人她也定然不會來這一次。可是那個人是疼她寵她如母女的姨母。她自是信任父親,可她一定要問問姨母,只問她知不知情。
詠骊宮是皇帝為了姨母按照骊族人建築風格建造而成,骊貴妃的盛寵曾讓宮內宮外無數女子傾羨。
到了詠骊宮,宮女似不意外顧見骊的到來,将她帶進去。
顧見骊隐約聽見絲竹靡靡之音。她走上二樓,立在門口望着獨自起舞的姨母。
她小時候就喜歡看姨母跳舞,姨母告訴她這是骊族的舞蹈。她看不太懂,只覺得姨母跳舞時過分凄美,也過分孤獨。姨母很少笑,卻每次見了她都溫柔地笑着。她自幼失去母親,又總聽別人說姨母與她母親很像,她口中喊着骊貴妃姨母,心裏卻将她當成母親。
曲聲歇,骊貴妃甩出長袖。她嫣然一笑,韶華褪去風韻更盈。
“你來了。”
顧見骊走過去,像以前那樣把姨母撿起長袖,一邊收攏,一邊朝骊貴妃走過去。最後她立在骊貴妃面前,驚覺幾個月不見,姨母竟蒼老了許多,眼中的頹色俞濃。
顧見骊抿了下唇,還是問出來:“姨母最近可還好?”
骊貴妃脫下長袖霓裳舞衣,自嘲地笑了,說:“老樣子罷了。”
天下人都說皇帝是真的寵愛骊貴妃,即使她清白不在,亦将她放在詠骊宮,沒有任何責罰。
“我知道你這孩子想問什麽,你父親是個英雄,是我的姐夫,我沒有想過害你父親。”
顧見骊釋然地紅了眼睛,她點頭,聲音微哽:“有您這一句話,見骊便是信您。像信父親那樣信您。”
“傻孩子。”骊貴妃抹去顧見骊眼角的濕意,望着這張太像姐姐的臉,不由說:“你越來越像你母親了。”
“父親也這樣說過。”
骊貴妃卻忽然變了臉色,嚴肅起來,鄭重道:“日後不要再來宮中了。不要讓皇帝見到你。”
顧見骊不太明白,腦子裏有什麽一閃而過又沒抓住。
宮女匆匆上樓來,禀告:“娘娘,陛下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