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呦,” 季夏滿臉堆笑聲調卻又尖又細,“雲月啊,你怎麽在這兒偷懶呢。這一個多月院子裏處處積了塵,你平時要是稍微用心點, 随便拿着帕子撲騰兩下也不至于這樣啊。”
葉雲月一怔, 轉頭望向門口。
姬星瀾也扭着小腦瓜望過去。她看見顧見骊, 眼睛一瞬間亮起來。然而下一瞬, 又悄然黯下去, 嘟起了嘴。
葉雲月立刻擺出笑臉來, 笑着說:“掃灑這種事雖然重要,難不成還比瀾姐兒重要?夫人離開這麽久,是不知道瀾姐兒病得有多厲害。我哪敢離開一時半會兒?恨不得時時刻刻守在瀾姐兒身邊照顧着。”
季夏豎了眉,質問:“你這話是說瀾姐兒病了一半個月?還是你想偷懶拿瀾姐兒當借口,咒她病得久啊!”
葉雲月一噎, 憤憤瞪了季夏一眼,努力克制着怒火,臉上的笑到底是沒了,淡淡道:“季夏, 你是夫人帶過來的, 那身份自然是與府裏的下人不同。可也別這麽咄咄逼人。合着你認為小主子只有病了才需要人照顧着?平時衣食住行哪裏不需要大人守在一旁細心打點?更何況瀾姐兒和六郎都是剛剛啓蒙開始讀書, 更是需要大人盯着。”
“如此, 倒是我冤枉你的一片苦心處處周到。” 季夏冷哼, “可是夫人站在這裏,你老老實實坐着可講了半分規矩?哦, 你做事這麽用心那麽周到,想來不會不懂規矩。那就是…… 故意的了?”
“你!” 葉雲月飛快地看了顧見骊一眼,等着顧見骊出面制止她那個咄咄逼人的丫鬟,可是顧見骊從始至終臉上都挂着優雅的淺笑,并沒有出聲制止季夏的意思。
葉雲月說:“我只是在給瀾姐兒喂藥而已。”
她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顧見骊和季夏開口,只好磨磨蹭蹭地站了起來。
顧見骊這才将拐杖抵在門檻內,扶着季夏邁進門檻。
姬星瀾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望着顧見骊的拐杖,細細的小脖子拉得很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顧見骊逐漸走近。
顧見骊緩步走到床側,将拐杖遞給季夏,扶着床榻在床邊坐下來,柔柔開口:“瀾兒好些了嗎?”
姬星瀾歪着小腦瓜瞧着顧見骊,她慢吞吞地點了下頭,奶聲奶氣地問:“你的腿怎麽啦?”
“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了。”
姬星瀾驚得瞪圓了眼睛,她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驚問:“那是不是好疼好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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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初時每夜疼得睡不着。最近才好些。” 顧見骊沖着姬星瀾蹙起眉,孩子氣十足地實話實話。
姬星瀾想了一會兒,癟着小嘴兒。小孩子臉上皮膚嫩得很,她輕輕吸了下鼻子,眼圈就紅了。
“那…… 是不是要喝好多苦苦的臭藥?”
“當然要喝呀,每天要喝兩三次呢。而且還要吃許多難吃的補湯,又油又膩。” 顧見骊抱怨着。
姬星瀾眨眨眼,忽然覺得自己這幾天風寒喝藥也沒那麽可憐了。她小手推開身上的被子,從被窩裏爬出來站起來,伸出小胳膊抱住顧見骊,像個小大人似地用小手拍了拍顧見骊的背,苦口婆心:“要乖乖喝藥才會徹底好哦。少喝一次藥就會晚一天好哦!”
顧見骊忍俊不禁,把奶香的小姑娘抱緊懷裏。
“好,瀾瀾和我一起喝藥,都乖乖聽話。”
“嗯!” 姬星瀾使勁兒點頭,“瀾瀾一直都很乖的!”
顧見骊溫柔笑着摸了摸她的額頭,姬星瀾還是有一點燒。她說:“瀾瀾冷不冷?快快躲進被子裏圍着。”
“不冷不冷!” 姬星瀾連連搖頭,“雲月姨給瀾兒的小被子裏塞了暖爐,還給瀾兒做了暖呼呼的小棉襖,一點都不冷的。”
她獻寶似地扯着衣角給顧見骊看她身上的小棉襖。
顧見骊摸了摸,淺紅色的小棉襖針腳細密,裏面塞的棉花也量足,一看就是用了心的。顧見骊點點頭:“不冷就好。冷了或是難受了都要說出來哦。”
和姬星瀾說話的時候,顧見骊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溫柔下來,甚至染上幾分孩子氣的奶糯。
姬星瀾眨眨眼,歪着頭古怪地看了顧見骊好一會兒。
她欲言又止,把小臉蛋兒都憋紅了。她等着顧見骊主動問起,可是等了好一會兒顧見骊也不問,她不得不吞吞吐吐地說:“我生你氣了!所以才沒有跑下床迎你。”
“嗯。” 顧見骊點頭,溫柔望着她幹淨清亮的眸子。
姬星瀾嘟起嘴,看了一眼顧見骊又扭扭捏捏地低下頭,小聲說:“可是看見你一瘸一拐的樣子好心疼哦……”
她低下頭來,重重嘆了口氣,大概是怪自己心太軟。
顧見骊笑着朝季夏伸出手,季夏将提前準備好的糖盒遞給顧見骊。顧見骊将糖盒放在腿上,掀開蓋子,裏面擺着小兔子形狀的軟糖。
姬星瀾一下子裂開嘴角,開心地撲進顧見骊的懷裏,歡喜地喊:“你沒忘!”
顧見骊将兔子喂給姬星瀾。姬星瀾一邊吃着糖,一邊彎着眼睛沖顧見骊笑。顧見骊讓姬星瀾坐在她的腿上,将她松散的丱發拆了,纖指攏過,重新給她紮起。
看着顧見骊和姬星瀾親密無間的樣子,一旁的葉雲月心裏不太舒服。不是都說小孩子最健忘嗎?顧見骊離開了一個半月,姬星瀾幾次失望地掉眼淚,怎麽她一回來,姬星瀾就撲進她懷裏去了?
姬星瀾吃完一顆糖,又伸手去拿第二顆。
葉雲月忽然笑着開口:“瀾兒,我不是與你說過吃太多疼會牙疼嗎?”
姬星瀾的眉頭揪起來,看看手裏栩栩如生的小白兔,又看看葉雲月,又扭頭望向顧見骊。
季夏陰陽怪氣開口:“吃兩塊糖就會牙疼?雲月你是大夫還是自己吃兩塊就疼了?那你牙齒也太不好了吧。”
葉雲月今日已經被季夏嗆了很久,她再也無法忍下去,怒道:“季夏,你一個奴才是把自己當主子了嗎?主子沒說話你就這麽多話!”
“是,我是奴才。可這屋子又不是只有一個話多的奴才。” 季夏翻了個白眼。
“我都是為了瀾姐兒好!良藥苦口忠言逆耳,為了哄瀾姐兒開心不顧她的身體才是錯的。我不覺得我說錯了什麽,今兒這事兒拿到誰面前我都不是沒理的那個!”
姬星瀾有點害怕,無辜地望着三個大人。
“葉姑娘。” 顧見骊終于看向葉雲月。
葉雲月繃起神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着應對。
“出去。” 顧見骊只是這樣輕飄飄的兩個字,就轉過頭,繼續給姬星瀾紮頭發。
姬星瀾悄悄把捏在手心的糖塞進嘴裏,小腮幫子鼓起來。
葉雲月一下子洩了氣。還不如訓斥她幾句。起碼訓斥代表在意和生氣。這算什麽?這是十足的輕視,連句話都不想跟她說,是真正看不起她。
葉雲月咬着牙,憤憤走出去。她告訴自己再忍一忍。反正要不了多久,姬玄恪就會回來。顧見骊和姬玄恪本來就不清不楚的。這輩子,她再從中推波助瀾,喜怒無常的姬無鏡定然不會再留着顧見骊,說不定還會親手殺了她!到了那個時候,就是她的好機會……
姬星瀾小聲問:“她生氣了?”
“沒有,她有她的事情要去做。” 顧見骊随口說。
“哦!” 姬星瀾年紀小,也不多想,轉頭就給忘了。
回去的路上,季夏憤憤抱怨着葉雲月。她嘆口氣,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看不上她,看見她就煩!”
顧見骊說:“我瞧着她對星瀾也的确是上了心的,将星瀾照顧得也不錯。”
過了一會兒,顧見骊想了想,又說:“可是她初衷不對。若是星瀾知道,小姑娘要傷心掉金豆子的。”
“對對對!她就是利用四姐兒呀!您可千萬別太心善了!” 季夏忙說。
顧見骊對季夏逗笑了,她笑着問:“那個葉雲月怎麽把我的季夏氣成這樣了?”
“我是怕您心善被她給騙了啊!她一看就是婚後生活不幸,扭頭來找五爺。可不能讓她得逞踩在您頭上。”
“随她鬧吧,不礙事的。” 顧見骊渾然不在意的語氣。
季夏仔細揣摩顧見骊的意思。難道是說葉雲月這種小喽喽不值得主子出手?也是,她的主子可是連皇帝都敢宰的人。區區一個葉雲月哪裏值得主子屈尊動手?所以這個時候,事情就得交給她來辦。季夏悄悄下定決心,一定把葉雲月的事兒辦好,不丢主子的臉!
顧見骊和姬無鏡回來,廣平伯府裏其他人絡繹不絕地送來禮物。若不是姬無鏡不喜別人踏足他的住處,這些見風使舵的人定然踩破門檻。
天還沒黑下來,姬無鏡就睡着了。顧見骊立在裏屋門口,瞧着床上的姬無鏡,皺起眉。她算了算日子,明白姬無鏡體內子蠱的效用開始減弱了。
她擺擺手,讓季夏下去。自己拄着拐杖,慢吞吞地朝床榻走去。她嘗試着左腿用力,可是很疼,只好放棄。她費力走到床榻,在床邊坐下來,彎下腰來,托腮望着姬無鏡。
許久之後,姬無鏡仍舊阖着眼,卻懶洋洋地開口:“顧見骊,你又被叔叔的美貌勾了魂兒。”
顧見骊無聲擺着口型說:“臭不要臉。”
然後她才出聲說:“我不想再看見葉雲月了。”
姬無鏡扯起眼皮,半眯着眼望向顧見骊,聲音裏帶着幾分慵懶的低沉倦意,問:“誰?”
“葉雲月。”
姬無鏡皺眉,不耐煩:“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