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拾肆章
第14章 第拾肆章
書房中正一團火氣,彎刀已經挂回牆壁充當寧王府圖騰般的挂飾。
慕靖安坐在案後的椅子裏滿臉陰鸷,夏哲顏神情也不大好,只是撥弄着茶杯中的祛火菊-花。
邵英池倒是一臉愉悅的推門進來,在自己的老位置坐下咕咚咕咚喝茶。
夏哲顏放下茶杯,對慕靖安說:“殿下,邵英池和吳甸已經照您的命令,将推沈公子下水的東西丢到東宮太子床上去了,您該消氣了吧。”
“是啊。”邵英池搭腔:“李王姬也沒什麽機會傳信出去,東宮都未必知道沈四的存在,興許推沈四下水都是李王姬因愛生妒自己的意思。”
慕靖安睨他一眼:“按我說的結果了她省事。”
夏哲顏勸解:“即使你不在京中,皇後年節送賞都要讓人見了她再走,你今日将她處死,過去幾年豈不白忍了?”
“我也未必要将她處死。”慕靖安狡辯:“我就是罰她皮肉傷小懲大誡。”
“皮肉傷?”邵英池險些噴出茶來:“你拎着那刀,都能将她腦袋輕松削掉,這算皮肉傷?”
邵英池啧啧兩聲:“李王姬自作主張,太子今晚上-床歇息怕是要被床上的男人吓一跳。”
夏哲顏蹙眉:“你和吳甸真将人丢到太子床上了?”
“笑話,寧王殿下有令,我與吳甸又不是做不到。”邵英池擡了擡下巴,問夏哲顏:“這還有假?”
“胡鬧。”夏哲顏瞪着他:“陽奉陰違你不會?東宮卧房豈是巷口茅廁,由你們自由進出,也不怕…”
邵英池打斷他:“放心,太子不在東宮,把守不嚴。若是入夜我和吳甸當然進不去。不過太子也不無辜,聽說他在皇上面前大罵二皇子和二皇妃,如今正被禁在皇上宮中侍候筆墨,這才是小懲大誡。”說完幽幽看了眼慕靖安。
慕靖安心情不好沒搭理,此時碩果扣門進來:“殿下,沈公子還是不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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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靖安大怒:“他還想反了天不成?”丢下兩人朝姿盛院去了。
沈衍易面朝裏側躺在床上,慕靖安氣勢洶洶進屋,見他淡薄的背影靜靜躺在那裏,又下意識放緩了腳步。
他走過去試探了下沈衍易的額頭,好在已經退熱了。
于是吩咐姜桂:“去将晚膳拿來。”
姜桂腳底抹油的去了,慕靖安拍拍沈衍易的背:“起來吃一些。”
沈衍易仍然是一樣的回答:“不吃。”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不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沈鴻雪把你送到王府來,王府将你養死了算怎麽回事?”慕靖安接過姜桂遞來的一碗粳米飯,上面趴着幾塊排骨,于是又遞回去,冷聲道:“你家少爺病了一天又沒胃口,你給他吃這個?先盛碗粥來。”
姜桂冒着冷汗去了,很快端回來一碗魚肉粥和一碗白菜豆腐湯。
慕靖安沒接,姜桂不知要如何是好,直到碩果輕聲提醒他:“放在高幾上。”
姜桂連忙放過去,感激的對碩果點了點頭,碩果沒什麽反應。
沈衍易緊緊裹着被子一動不動,慕靖安強硬的将人扳了起來,凡事沾上太子的事就會惹的慕靖安心中不快,此時正是一點就着的時候。
沈衍易軟綿綿的晃了晃,慕靖安幹脆讓他靠在自己懷裏,剛拿過粥碗沈衍易就把頭一偏,頗有無理取鬧的意思,“不吃。”
“由不得你。”慕靖安蹙着眉,捏着沈衍易的下巴将臉扳回來。
沈衍易倒吸一口涼氣,緩緩擡頭,水光潋滟的雙眸幽怨的望向慕靖安,神情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一個眼神就将慕靖安看的無話可說,失神的回望着沈衍易的眼睛,不過片刻沈衍易就将臉偏開了,喉嚨中若有若無的發出一聲嬌氣的輕哼。
慕靖安心都要化了,“你這是何苦呢?我放着許多事來哄你吃飯,你好歹給我些顏面。”
“我不是要你來哄我。”沈衍易又快速看了他一眼:“我真的不想吃。”
“看在我難得與人苦口婆心的份兒上。”慕靖安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嘴邊:“乖乖,別讓我惦記。”
沈衍易好像真被他勸動了似的,遲疑片刻,輕啓水紅色的雙唇,慕靖安連忙将粥送進去。
他竟然肯張口是慕靖安沒想到的,碩果催了一天都沒催動,自己一喂他就肯吃了。
也不知哪裏生出來這麽大驕傲,慕靖安在沈衍易臉上親了一下,他都懷疑是自己看錯了,沈衍易居然沒有一點往後躲的痕跡。
平常每次親近,沈衍易都控制不住自己往後仰。
“原來是要我喂你你才肯張口,倒是早點同我說。”慕靖安樂此不疲的舀起一勺繼續喂。
沈衍易臉頰微紅,他伸出手去接勺子:“我自己來。”
慕靖安沒松手,執意喂他:“張口。”
沈衍易羞赧低頭,偷偷看了眼碩果和姜桂的方向。
碩果悄然後退,順手拿拂塵戳了下早已傻眼的姜桂。
等門關上了,沈衍易按住慕靖安的手臂:“我不想吃了。”這幾口吃的已經很給面子了。
慕靖安感受着自己手臂搭上的微量手指,反手将手指擒住:“我不勉強你,但你得再喝些湯。”
沈衍易看了眼清淡的白菜豆腐湯,勉強點了頭。
喝過湯後沈衍易說自己要睡了,慕靖安知道他病中不舒服,也沒為難他,等他呼吸逐漸均勻後便走了。
他剛走關上門,沈衍易緩緩睜開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他想念着母親,極力在心中說服自己,這樣做也是被逼無奈。
一刻鐘後猛地起身将方才喝進去的粥和湯都吐了出來,胃持續抽痛,他捂着腹部在床上起不來,但他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等到次日一早姜桂來伺候他梳洗時,看到了一個渾身汗津津仿佛淋了一場雨的沈衍易。
昨夜腹痛一整晚,直到天亮時才有所緩解,也不知是好了還是疼習慣了。他疲憊的趴在枕頭上,顧不得去洗幹淨身上粘-膩的汗水,便睡着了。
姜桂喚他時他剛睡着不到半個時辰,但他還是爬起來洗了澡換了衣裳,又倒回床上繼續睡。
來送飯的還是主院的主事碩果,他叫不醒疲憊的沈衍易,只得到一句含混的:“不吃。”
于是碩果回去告訴慕靖安:“沈公子仍然不想吃。”
慕靖安任勞任怨的去了罔薉軒,甚至心中有些得意的覺得,原來只有自己去喂他才肯吃。
沈衍易恍惚聽到慕靖安聲音時睫毛顫了顫,他努力将自己從困倦睡意中掙紮出來,但仍然沒有完全清醒,半阖着眼睛朝慕靖安微微張開嘴巴。
迷迷糊糊的的樣子像只耍賴的小貓慵懶的與人撒嬌,慕靖安手忙腳亂的打開食盒,拿出粥碗舀了一勺送到沈衍易口中。
沈衍易還覺得自己在做夢,不知如何咀嚼,也不知如何下咽,然後便嗆住了,猛地咳嗽起來。
沈衍易咳嗽止住了擡起頭,這回徹底清醒,震驚的看着慕靖安。
慕靖安伸手抹掉他眼角咳出的淚花,“怪我,你眼睛都還沒睜開,我不該喂你吃東西。”
“不是…”沈衍易接過帕子擦了擦嘴,“是我的錯。”
今日慕靖安閑暇,許多瑣事交給心腹下屬去做,他在罔薉軒陪着沈衍易。
之前想賴在罔薉軒,但沈衍易這人太冷淡,不僅不理人還滿身戒備。
但生病的沈衍易就像只小白貓似的,終于肯親人了。
雖然不如慕靖安幻想的那樣,窩在他懷裏親親熱熱,眼下這般與他坐在堂屋小炕上蓋着薄被,手肘拄在窗臺沉默看着外面的景色,也是一件美事。
沈衍易目光落在院裏一棵不起眼的小樹上,慕靖安的注意力則是放在餘光裏的沈衍易。
他知道沈衍易并不是殷勤谄媚讨他歡心的人,甚至落入王府都不是自願。
強扭的瓜不甜,但他還是想嘗嘗沈衍易這顆瓜。
快到晌午時陰天,雨前風呼啦啦的吹,将這些日子的熱氣都吹散了,沈衍易說想出去走走。
慕靖安不想讓他失望,給他裹了嚴嚴實實的鬥篷,兩人在王府中散步。
沈衍易抿着唇,似乎整個人都緊繃着。兩人從姿盛院一路不知不覺走到了前聖所,沈衍易的頭發被風吹的紛紛揚揚。
沈衍易在門口停下,回過頭問慕靖安:“可以進去歇歇嗎?有些冷。”
看着被吹的亂七八糟的沈衍易,慕靖安聯想到小時候貪玩調皮的自己,每日都把自己弄的髒兮兮。
他覺得沈衍易應該從小就懂事聽話,是最乖的小孩。
“走吧。”慕靖安順了順他的頭發,帶他進了花廳。
沈衍易坐在軟椅裏捧着熱茶,慕靖安則放松的靠在榻上直白的看着他。
兩人就這樣幹坐着,溫熱的茶水喝進胃裏,沈衍易打量着寬敞的花廳,再一次意識到自己已然置身王府。
想到這裏他反而舒了口氣,既來之,又能有什麽辦法?
他出生到沈家,有沈鴻雪這樣的父親,不把他和他母親當人的大夫人母家,也不是他的選擇。
所以他的“堕落”難道能是他的錯?沈衍易輕哂,起身走到了屏風後面,觀摩用金粉繪制的昂貴屏風。
慕靖安相隔屏風看着他纖細的身影,想不清楚方才的笑有何含義。
碩果進來報:“殿下,太子殿下來了,剛到街口。”
“你讓吳甸引着他在王府轉兩圈。”慕靖安神色平靜:“橫豎他沒來過幾趟王府,就當遛狗了。”
碩果面不改色的應了聲,出去轉告吳甸。
沈衍易聞若未聞,依舊站在屏風後神游天外。
太子登門必定會在主院花廳會面,此時此刻花廳裏兩人都不緊不慢,沒有要動的意思。
沈衍易不說走,慕靖安也不想掃興趕他走,便就坐在遠處望着他,也不說話。
終于吳甸帶着太子在院子裏縱橫交錯的小路繞夠了,将人引到了前聖所的花廳。
太子渾身澆了個半濕,外頭已經下起了雨。他站在花廳門口撣了撣身上的對,愠怒的盯着依舊從容平靜的靠坐在榻上的慕靖安。
慕靖安從屏風收回視線,似笑非笑的回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