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冷戰争吵
第37章 冷戰争吵
在那一刻,祝明予的愛情突然死掉了。
他都沒有告白,他都沒有想着告白,他還在發乎情止乎禮的階段。他的愛情在還像水球裏的水,晃晃悠悠還未注滿,将溢不溢的時候,被正主直接刺了個洞出來。
他看天也不藍了,樹上的鳥兒也跑了。
祝明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也維持不住笑容,他怕他笑得比哭還難看。他連為什麽都問不出來,本來就自覺低一等的他自尊更是低到了塵埃裏。塵埃裏沒開出花,只有他一瓣一瓣碎掉的心。
寧繹知沒想到祝明予反應會這麽大,他注視着對方煞白的臉,自覺又說錯了話。他很懊惱,同時更心煩意亂,用他不擅長的解釋笨拙地說:“我是覺得你現在的階段和狀态并不适合談戀愛,更應該專注在學習上面。”他越說越覺得自己和吳萬露也沒什麽兩樣,語氣說教惹人讨厭,便又放緩語速,“這只是我的看法,你也不用聽我的。”
祝明予低頭看水泥地上的縫,委屈地說:“我沒想談戀愛,我只是喜歡……喜歡怎麽控制得住,我也控制不住我很餓,我只能控制我不吃飯。”
寧繹知心頭無名火冒起,“就這麽喜歡麽?”
“對啊。”祝明予說。
寧繹知看他這副樣子,心頭的火頓時竄得老高,怒氣沖沖地說:“總是感情用事,成績才會反反複複。”
“那我就是這樣的人啊,我又不像你,跟機器人一樣,按個開關就能把感情全栅格化了。”祝明予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傷心,哽咽着說,“我就想想還不行麽,你別這麽講我,只有你不能這麽講我……我已經很努力不去想了。”他覺得胸口被壓了塊大石頭,讓他透不過氣,心裏酸痛酸痛的。
他看寧繹知對他的态度,一點也沒有喜歡自己的樣子。如果喜歡他,又怎麽忍心拒絕他後還說這麽殘忍的話。
什麽泰迪熊,全是自作多情吧。
“對不起。”看祝明予眼淚又在眼眶打轉,寧繹知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只是他向來覺得解決辦法比安慰重要,于是出主意道:“那你保持距離,離遠一點可能就不會想了。”
祝明予沒搭話,只是掉轉頭,氣鼓鼓地走了,連個再見也沒說。
周一的時候,寧繹知發現祝明予和自己課桌的交界處又壘起了高高的一堵書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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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繹知:“……”氣性這麽大。
他仔細回想周六,當時他只是出于好意提了一個建議,最過分也就說了祝明予感情用事,而祝明予也很快回擊了他,說他像個機器人。
在他看來,完全是日常慣例的互怼,至于生氣生這麽久麽?
寧繹知拉開椅子,坐下來,“早上好”的招呼沒有傳來。他轉過頭,見旁邊人手支着腦袋,一副認真背書的樣子,絲毫沒有想要理他的意思。
好心當作驢肝肺。
寧繹知想,不理就不理吧,他也沒這個國際時間去哄這麽幼稚又情緒化的人。
只是寧繹知故意裝死,吳萬露作為一個敏銳的班主任早就發現了倆兔崽子好像又在吵架。她心道這兩個不省心的大佛比有些早戀小情侶還難搞。
一般高中男生氣血足,相對來說又心智簡單,鬧了矛盾打一架或者過個一天就能好。這兩人倒好,都喜歡把心事悶在心裏,好幾天了依舊保持着陌生人的狀态,大有從此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本來吳萬露還挺欣慰的,看兩人都有了些進步,現在看起來要前功盡棄,頓時她又有些着急。
于是她在載寧繹知回家的路上,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上次讓你邀請祝明予,你邀請了沒?”
寧繹知一聲不吭,坐在車後座裝死。
吳萬露對他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性格恨得牙癢,當即大着嗓門道:“你不去我去,讓你做個事比登天還難!”
寧繹知被她的大嗓門喊得耳朵疼,終于屈尊降貴地開了口:“不用叫,不會來的。”
“喲,吵架啦?”吳萬露眼睛瞥向後視鏡,故意觀察寧繹知的神色,“肯定是你又說了人家什麽吧?”
寧繹知別過臉,閉上眼睛,表示完全不想理她。
吳萬露又在那邊絮絮叨叨地說:“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交朋友麽?因為你社交能力基本為零。如何健康地與人交往,如何解決矛盾沖突,這兩點跟讀書成績一樣重要,知道麽?人是社會化的動物,雖然現代社會不比舊社會,人的活動單位已經越來越小,但你以後要工作,無論從事什麽職業都要和人打交道,還是得學會怎麽交流協作——”
“別說了。”寧繹知聽得頭疼,“我去邀請,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
與此同時,祝明予在校門口遇見了從暑假起就再也沒見過的祝康培。
可能是晚上的緣故,祝康培看着比暑假裏要憔悴一些,大大的眼袋耷拉着,映在臉上便是兩道很深的陰影。頭發看着也像有段時間沒有打理,靠近頭頂的地方已經有些卷卷的。
祝康培本身也是自然卷,只是做生意後定期就會去拉直,再加上抹發膠,便讓人看不出來。
祝康培的卷發再一次提醒着祝明予,他跟他有着濃厚的不可分割的血緣關系,無論祝明予多想逃避,祝康培始終是自己的父親。
祝康培喊了聲小予,然後說:“去我車上坐坐吧。”
“不了吧。”祝明予向後退了一步,“我還要回家,早點休息。”他看着祝康培風塵仆仆的樣子已經有些心軟了,但一想到過往的種種,心裏總是還憋着點氣。
祝康培也沒強求,帶着點笑容說:“你這孩子,都不跟我說你開學了。學費多少,老爸還沒給你呢。你不知道,我前陣忙得焦頭爛額,一個客戶賴賬跑路,我又是催款又要準備材料起訴他。前陣還接洽了一個加拿大的客戶,天天在準備驗廠的東西。”
祝康培這話說得好笑,開學已經快兩個月了,他這時才想起來要把學費給他,而後面都是些找補的借口。如果他不說,是不是連學都不用上了?祝明予想,可見自己在祝康培的人生中确實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祝明予後悔于自己剛剛的心軟,搖頭說:“我已經付掉了。”
祝康培愣了愣:“你哪來的錢?”
“以前存的,暑假又賺了些錢。”
“那我也得給你生活費嘛。錢還夠用麽,衣服還夠穿麽,想不想吃些什麽好吃的?”祝康培向前邁了一步,拉過祝明予的書包,“你還是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家,路上順便給你買些吃的。”
祝明予掰開祝康培的手,說:“爸,我現在就住學校對面。我把我媽留下來的那套房子租出去了,生活費是夠用的。”
祝康培臉瞬間沉下來,語氣嚴厲道:“你怎麽什麽都不跟我說?”
“因為你很忙。”祝明予拿他剛剛說的話回怼道。
“那把房子租出去,這麽大的事情也不跟我說嗎?”
“這是我媽的房子,跟你沒有關系。”
這句話觸到了祝康培的逆鱗,他瞪大眼睛,手捏着祝明予的胳膊,說:“你是我兒子,我是你爹,我養了你這麽多年,我過問你這件事天經地義。”
“我沒有問你要錢了。”祝明予被捏得很痛,但他抑制着情緒,努力像個成熟冷靜的大人,“既然你很忙,我就自己負責我自己的人生。”
這句話簡直讓祝康培暴跳如雷,他大吼一聲:“我養育了你十七年,祝明予,你想算清,那你把這十七年的錢全還給我。你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哪有那麽好的事情!”
他這一喊,門口的學生家長都不由地看向了他們這邊。
祝明予胳膊痛得快碎了,心也冰涼,秋老虎控制下的婁寧猶如盛夏,而在這又熱又悶的夜晚,他卻如同置身冰窖。
是了,這可能才是真實的祝康培,他為什麽對祝明予的割席這麽慌張,答案昭然若揭。
祝康培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松開祝明予,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說:“明予,爸爸不希望和你的關系變得這麽僵。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這麽簡單,大人有大人的考量。爸爸這麽辛苦還不都是為了你。”
祝明予垂着頭不說話,這些老生常談他已經聽膩了。
祝康培還在那喋喋不休:“你也知道鄒玉的性格,你知道我在她邊上忍得多辛苦嗎?她盯我盯得很緊,我也是百忙之中才能來看你一回,你不要鬧小孩子脾氣了好不好?我也很累,我既要照顧她的情緒,又要安慰莫名生氣的兒子。”
莫名?所以眼前的人甚至不知道他兒子在痛苦什麽。
祝明予覺得再說什麽都是多餘的,他很疲憊,握住了祝康培的手,然後輕輕從自個兒肩膀拿下去,“爸,我累了。”
他看着祝康培猩紅的眼,心如刀割一般疼。祝康培對自己的好與壞重疊在他腦海裏,把他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是愛着他的,一個是恨着他的。
祝明予的感情很混亂,混雜着同情,害怕,憐憫,失望,自責,渴望等一系列的複雜情緒。多重情感幹擾下,他只能撿着好聽的話說:“我沒有想拍拍屁股走人,我還在叫你爸爸呢……我,我只是暫時不知道怎麽處理。”
他不明白祝康培口中的錢為什麽這麽重要,難道錢讓祝康培如此幸福,所以這麽欲罷不能嗎?
出于這疑問,他問道:“爸,你現在幸福嗎?”
他這一問,祝康培像被原地釘在了地上。
夜風吹散了地上的落葉,祝康培高壯身材下的靈魂仿佛被吹散了,只剩個軀幹。他久久不語,摸出口袋裏的煙,點燃了叼在嘴上,像在回答祝明予也像在自言自語。
“真他媽沒勁。”
祝康培最終還是一個人回去了,祝明予拖着滿身的疲憊回了出租屋,剛走到樓道裏,便聞到門背後傳來的雞湯香味。
他鼻子瞬間酸澀,掏出書包裏的鑰匙,手一滑,便掉在了地上。
他蹲下去撿,門卻在這瞬間打開了,屋內明亮的光在地上像把扇子,他擡頭,便看到付姨圓圓的臉。付姨見到他,笑着說:“我就聽門外有動靜呢,果然是小予回來了。”
她把祝明予領進來,邊拿勺子舀湯邊說:“我給小聰做了雞湯面,煮得有點多,你也跟着喝一碗。”
付聰坐在餐桌上,已經呼嚕呼嚕地吃了半碗進去。付姨看他吃得額頭上全是汗,便拿了一張紙巾給他擦汗。
祝明予坐在付聰邊上,看着面前這碗金燦燦的雞湯面,卻覺得心口缺了個角,鋪天蓋地的孤獨席卷了他,從口中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