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遷怒于人
第42章 遷怒于人
祝明予頹然地靠在牆上,無助地用手指撥弄被子上的開線。
祝明予的答案昭然若揭。
這對寧繹知來說是最荒謬的,但也是最合理的答案。所有他覺得不自然的,有點奇怪的地方此刻都有了解釋。他甚至懷疑之前是自己下意識地不敢往那邊去想,因為當他知道答案後,他才發現這道題目太簡單了。
因為祝明予的愛戀幾乎沒有隐藏。
他們彼此都沉默了很久,仿佛陷入了百年難破的棋局。
在這場拉鋸戰中,祝明予先退一步,以退後的方式挽回自己的尊嚴:“我早就說過了,我只是喜歡,我沒有想談戀愛。”
寧繹知又問:“你為什麽喜歡我?”
祝明予緊着牙關,說:“答案我也說過了,在你背我下山的時候。”
寧繹知很生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他幾乎是發抖着說:“我是真的把你當好朋友,我覺得你可能是最懂我的人。”
祝明予也氣得眼眶發緊,攥着被子不讓眼淚落下來,“對啊,因為我懂你,所以我根本沒想過要說。”
“但我還是知道了。”
“所以你覺得很惡心嗎?”
“沒有。”
祝明予覺得自己咄咄逼人,又無理取鬧,但他還是恬不知恥地想要個朋友的身份,“那為什麽你知道我喜歡你之後,你就不能把我當好朋友了?”
“祝明予,單方面的愛是一種負擔。”寧繹知低垂着頭,“我沒有辦法回應你,你對我的愛超過友誼,就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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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予眼淚落了下來,他拿被子狠狠地抹着臉,因擦得過于用力,臉上留下了紅色的印子。
他覺得自己已經低得比塵埃還低,他只是一遍遍地拿廉價的尊嚴換取答案:“那為什麽沒辦法回應呢?”
祝明予的咄咄逼人,在寧繹知聽起來又是另一種對他自尊的淩遲,他也只是一股腦地把情緒宣洩出來:“因為我窮,我做所有事情都是仔細規劃的,我的容錯成本很低,我沒有辦法接受有風險的事情,你懂嗎?!”
這風險當然就包含早戀,包含做同性戀,一切有礙于他往前進的事情。
祝明予當然知道寧繹知考慮的這些事情,他其實什麽都知道。只是寧繹知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身影和祝康培竟重合到了一起。祝明予喉頭腥甜,帶着不解的悲壯說:“錢真的有這麽重要嗎?”
寧繹知深呼吸,又緩緩送出一口氣,他的聲音發緊,字字充斥着現實,字字帶着千斤重,“祝明予,你知道我爸是怎麽死的嗎?”
“我爸開着貨車,被另外一輛大貨車撞了,那司機連續開了30個小時,睡着了……最後保險公司賠了我們家一百萬。”
“一百萬,就是一條人命的錢。”
寧建青的命只值一百萬,都不夠祝康培買輛帕拉梅拉。
“窮人的命,一點都不值錢。”
寧繹知把現實就這麽赤裸裸血淋淋地攤開到祝明予的面前,祝明予感到透不過氣,他不敢看他,他怕他的喜歡倒映在寧繹知的眼裏就變得一文不值。
祝明予當然清楚這點,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告白。只是自己偶爾做夢,會想着,萬一有0.01%的奇跡發生呢?萬一這0.01%的概率寧繹知的喜歡超過了對現實的考量。
但祝明予還是低估了現實的沉重程度,現實把天平的另一端壓得死死的。
祝明予退無可退,他被逼退到懸崖邊,緊緊拽着最後一根藤蔓,“你說的都是客觀事實……我想知道,如果你不用想這麽多,你會跟我在一起嗎?”
“我就是想說……”祝明予的脖頸像是被人狠狠捏着,卻留着微弱的一絲空間呼氣,“你,有一點點喜歡我嗎?”
寧繹知眼睫顫了顫,冷酷地說:“我不知道。”
再往後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祝明予的心髒被浸在了寒冬臘月的冰水裏,頭則被人重重一擊。他的呼吸變得短促,在搞砸了所有事情後躲進了一片漆黑的被窩裏。
“我知道了。”
他們的對話止于卧室門被轟然關上的那刻。
第二天,祝明予果然沒來。
寧繹知看了眼祝明予的座位,站起身,朝另外一排的胡大千走去。
胡大千頭頂在桌面,手正藏在桌肚裏,專心致志地完成手游裏的每日任務,突覺背後一涼。他嗖地把手機藏在校服袖子裏,僵硬地轉過頭,就見寧繹知木着臉看他,一言不發地站在他背後。
“哎喲我操,吓死我了。”胡大千挺直了背,吊兒郎當地說,“咋啦,想找哥聊聊?明予不在寂寞了嗎?”
這話本來只是玩笑話,但正好觸到了寧繹知的雷點。
只見他臉一下就沉了下來,嗆道:“他不在我清淨多。”
胡大千懵了,不知這人今天怎麽突然火藥味這麽重,只得接道:“啊這,明予咋啦,今天咋沒來?”
寧繹知本來就是想過來問胡大千祝明予的腳傷怎麽樣,誰知這人比他知道的還少,那便不用再問了。
于是便一言不發地回座位拿了本冊子,然後出了教室門。
胡大千滿臉疑惑,這人頂着一臉誰欠了他錢沒還似的表情,莫名其妙來他這裏晃了下,然後莫名其妙地又走了。
寧繹知拿了幾道數學難題去辦公室問李老師。李老師穿着高中理科男教師标配量産短袖條紋襯衫,正拿着保溫茶杯在那喝茶,看到題目後把嘴裏的茶葉吐回茶杯,然後拿起桌面上的老花眼鏡,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看了一會兒便拍了個照,然後跟寧繹知說這幾道題目有點難,讓寧繹知回去先自己想想,他跟幾個數學老師一起讨論讨論,再給他答案。
寧繹知點點頭,把冊子拿了回來,本來也沒指望馬上能得到答案。他手裏握着冊子,沒徑直從教師辦公室的前門出去,而是繞了個彎,經過了吳萬露的桌子。
吳萬露正抓着前額的頭發批默寫作業,眉頭緊皺,完全沒注意到寧繹知過來了。寧繹知經過了一次沒奏效,便退回去又走了一遍,故意撞到了吳萬露桌面上的教案。
吳萬露擡起頭,疑惑地看寧繹知:“來幹嘛?”
“……”寧繹知舉起手上的冊子,“問李老師題目。”
“噢。”吳萬露低下頭繼續批作業。
寧繹知沒想到吳萬露竟然就這麽結束了對話,都沒跟自己多說幾句,更別提主動說祝明予為什麽沒來。
來都來了,總不能白來。
寧繹知也顧不得自己這話接的是否生硬,直接問道:“祝明予今天怎麽沒來?”
吳萬露饒有興味地擡起頭,“怎麽,他沒跟你說麽?”
“我又沒手機。”寧繹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
“少來。”吳萬露理了理手頭的作業,“他今天早上跟我打電話,說是能正常下地了,就是腳還有點腫,想再休息一下。”
“行。”寧繹知問到了自己想問的,急忙想走。
“慢着。”吳萬露喊住他,“你不是本來說昨天不回來?”
寧繹知挪開眼,說:“他的床只能睡一人。”
吳萬露幽幽道:“後天就是期中考,他就是拄着拐都會來,你就放心吧。”
寧繹知一點就着:“他來不來跟我有什麽關系?”
“祖宗诶。”吳萬露把筆一扔,震驚地看着他,“你倆又吵架了?你倆吵架以分鐘為單位的啊?”
寧繹知矢口否認:“沒有的事。”
寧繹知現在說的話吳萬露是半毛錢都不信,她捂住額頭,嘆氣道:“都快期中考了,你倆能不能給我省點心?不是想要進步獎嗎,去年期中祝明予考了多少來着?今年期中他準備拿多少名?期中考試前吵架,诶,怎麽想的啊,嫌分多是不是啊?哎喲氣死我了。”
寧繹知冷靜回複:“能被情緒影響說明基礎不牢。”
吳萬露看着來氣,揮着手趕他走,“不想跟你說話了,滾蛋。”
然後寧繹知便一擡腳,真的滾回座位了。
寧繹知回到座位,心想:“我已經知道祝明予沒什麽大問題了,應該就能好好做完這題目了。”
只是手剛拿起筆,又不由自主地看向旁邊空無一人的座位,腦袋裏浮現出昨晚祝明予那灰色本子上寫的大段文字,不由地又心煩意亂起來。
“一想到你,我就會止不住地開心。”
寧繹知想到本子上的這句話,又回憶起過去祝明予同他說得很多很多類似的話,不由喃喃道:“有這麽喜歡嗎?”
虞麗佳聽到關鍵詞,小小地睜大了眼睛,又小小地轉過頭來看寧繹知。寧繹知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把內心獨白給說了出來,便也有些尴尬地回看過去。
虞麗佳驚悚地轉了回去。
寧繹知頭回沒有心情琢磨難題。他跟自己說,這只是因為昨晚對話結束得太過尴尬,等祝明予回來之後,一切恢複正常,他的狀态就能回來。
而祝明予當然不知道寧繹知這邊的心情和狀況。祝明予的腳其實第二天就好得差不多了,他在家思考了一整天想死還是想轉學,到了晚上才将情緒穩定下來,決定還是厚着臉皮去上學。
只是他臉皮再厚,也做不到再跟寧繹知正常交流,第二天甚至都不敢看他。
于是兩個人陷入了比之前更加詭異的沉默。
之前祝明予不理他,好歹同桌間交換批改,或者祝明予還會問兩道題,這回是真的什麽都沒了,兩人都把旁邊人當空氣。
祝明予沒法問寧繹知題目,就只好問前面的虞麗佳。
虞麗佳雖然奇怪祝明予為什麽不直接問寧繹知,但還是耐心地給他在試卷上圈圈劃劃:“嗯,這裏是個複雜句,你可以看這裏,這個其實是個幹擾,實際主語是這個單詞,所以後面的謂語需要……”
祝明予一邊認真點頭,一邊做筆記,誇道:“原來是這樣,這你都能做對,真厲害。”
虞麗佳當了回小老師,本就有點成就感,現在又被祝明予這麽誇,便忍不住微微一笑。剛笑完,眼角餘光就瞥到寧繹知面無表情,不,應該是帶着一股殺氣瞪她。
虞麗佳瞬間抖了抖,吓得趕緊轉了回去。
作者有話說
下章某人會更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