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石室
第074章 石室
自黑暗傳送至另一處擁擠的黑暗。
林鴻瑜落進了剛剛面對的那群少年之中。
變故發生的突然, 奔跑的姿态甚至還未來得及回轉,身體慣性的前傾致使林鴻瑜一個踉跄。
——不知是誰在黑暗中攙扶了他一把。
腳下的地面重新變得平穩,林鴻瑜收回手臂道了聲謝。
事發突然, 林鴻瑜意識到自己被昌慶生騙了, 他不信邪地穿過周邊與他身高相似的同齡人,于黑暗中再度朝着出口方向轉移。
他也曾安然無虞穿過石陣狹長的道路,這裏不能困住他。
“沒用的——”
有人嘆息, 呼出的部分氣體在狹窄的空間不可避免地噴灑到林鴻瑜的脖頸。
林鴻瑜加快腳步。
儲物空間中刻錄照明陣法的符咒需要靈力才能使用, 林鴻瑜問道:“有人、能使用靈力嗎?”
“我們都不會——”
想來也是,通常修者開始修行靈力都是在十五歲之後, 他們之中年齡最大者估計也不會超過十四歲。
符咒無人能夠使用,只得退而選擇火折子與一盞提燈。
有限的光照明了一張張沾着灰塵的少年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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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鴻瑜看到身旁站着的少年。
他站在衆人之前, 衣裳看起來傷痕累累。
林鴻瑜視線往上稍擡, 見這人面目尚且稚嫩,雙眸卻于昏暗的環境中顯得堅定有神,與其他人神色中的驚慌不安區分開來。
顯然是之前說話的益景同。
林鴻瑜并未停t下腳步,他把提燈垂得極低, 照着顆粒起伏的地面,專注朝出口方向走。
“沒用的。”這次說話的是與他擦肩而過的益景同。
這裏的傳送陣法與外界不同。
無論從何處走,即便再小心翼翼,倘若沒有【那些人】的帶領, 就絕無離開的可能。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所說的真實性, 林鴻瑜規避陣法的第六感消失。
這意味着,不再有規避的必要。
再度觸發傳送陣法比他想象得還要快。
來時還稱得上平坦的道路被鋒利的岩石遮蔽大半, 這裏是天然構建的石室, 他們這些人像是被卷在羊圈裏的待宰羔羊。
“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重新傳送到人堆裏,其中一個少年對林鴻瑜說道。
“我們離家了這麽久, 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救我們的。”他重複道。
這話林鴻瑜聽人說過,他知道說話的少年更多是自我安慰。
林鴻瑜回頭看向他,少年渾身髒兮兮,皮膚還帶着擦傷痕跡。
昌慶生說有二十多個少年,借助并不明亮的燭光,林鴻瑜數了數,只剩二十人。
“其餘的人呢?這裏發生了什麽?”林鴻瑜問。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一掃凄然之态紛紛色變。
少年們同時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甚至還有人忍不住抽泣,只是并未持續太久他的同伴就立刻圍上勸說。
“哭是沒有用的。”
“都怪那群邪教歹人!”
“我們沒錯——”
諸如此類。
“我聽益掌門說,你沒有離開家——”林鴻瑜轉向默不作聲的益景同。
益景同将看向同伴們的視線轉向林鴻瑜,他沒有其餘人身上那種搖擺不定。
“我爹說這裏一切如常,可事實證明,我們是對的。”
人在少年時期總會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想要脫離父母掌控,與其他茫然充滿不确定的少年不同,益景同自弱小時候就堅定了信念,他要将身邊的世界改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當人的信念感強到一定程度,身邊的一些人就會自發被他所吸引。
所以在他提出要來東南岸之時幾乎所有的孩子都舉手想要一起。
他挑出了綜合素質高的一行二十七人。
留下囑咐家人放心的書信,各背一把配劍,就到了東南岸。
他們最初到這裏之時那些名門貴派的修士還未出面澄清,并不難打聽到石陣常有人口遺失,他們全副武裝,進入了當時陣法并不全面的石陣。
與林鴻瑜一樣,他們遇到了昌慶生。
昌慶生表現得對外人并不感興趣,他是一心向道的修士。
在問起失蹤的人之時,昌慶生就帶他們到了這裏。
随後石室陣法被觸動,他們被困在了黑暗裏。
少年們期待着離家旅途中各種各樣的事,截止到這時候,對他們來說這也只是不會危及生命的冒險。
無數次傳送回原點的力量是他們從未接觸過的領域,因為人數多,對于未知的恐懼被轉換為歡樂的刺激。
直到夜幕降臨。
遙不可及的出口光點被火紅的篝火取代,石室深入骨髓的寒冷讓他們依偎在一起。
有人像是喝醉了酒般走了進來。
奇特的香料味道伴随着來人晃晃悠悠的步伐。
成袋的食物被他丢在地上。
少年們義憤填膺,質問還未說出口,不容他們反抗,其中一員就被那人不容分說地帶走。
手中的利劍成了無用的擺設。
他們将耳朵貼在石壁之上,傾聽外面傳來的動靜,似乎有許多人在歡呼,還有輕微的叫喊聲。
被帶走的少年沒有回來。
第二天亦是如此。
恐懼感籠罩之下,有不少人心中動搖。
益景同嘗試過擋在衆人身前,那些人卻對他不感興趣,只是粗暴地将他的配劍折斷連他也是一腳踹開。
他只能匍匐在地,聽着同伴被帶走時的掙紮。
自己的配劍被折斷,同伴的劍還在。
益景同在第三天夜裏隐匿在暗處,屏住呼吸刺傷了前來的人。
這天夜裏無人被帶走。
第四天來的人換了一個,益景同的襲擊并未奏效,那人帶走了兩人。
到了第五天,與益景同一起持劍的人又多了幾個。
這次那人甚至沒有活着走出石室。
益景同下手并不利落,在同伴的壓制下,将那人一劍穿心。
那人臨死之時的呼吸急促,像是在笑。
第六天,來者使用了靈力,他們的佩劍被盡數折斷。
并帶走了三人。
今天是第七天。
地面上盛大的篝火,讓林鴻瑜不由想到獸潮時的那些野獸屍體被分食炙烤的場景。
“今晚,你們往後躲。”益景同在提燈搖晃的火光裏仍是神色堅毅,他似乎沒有想過被帶出去可能就意味着死亡。
“此番前來本就為了懲惡揚善——我會讓那些邪魔歪道付出代價。”
随着他的言語石室內的少年安靜了下來,因為有着益景同,這些人在面臨危險之時并未被負能壓垮。
林鴻瑜看了益景同一眼,他們互相了解不深,林鴻瑜不知道他的信念感從何而來。
所有事情都得有個依據。
是自己的話倒是有可能,他體內流轉着五行的能量,身體素質早已超越了大多數人,而益景同只是鍛煉了幾年體魄的孩子。
考慮到那些詭變的陣法,林鴻瑜心中多了幾分不确定,他低頭去查看手中靈石的顏色。
——很淡的紅。
林修逸仍處于幻陣,離他并不算近。
拿着靈石在石室內走動,直到石壁的一處顏色似乎變深了一分。
——這代表着林修逸所處的方向。
不知道林修逸在夜晚到來、在那些人來挑人之前能不能趕來。
石室逐漸安靜了下來。
病症還未完全痊愈,林鴻瑜緊繃的神經難以自抑地放松下來。
他走了許久難行的路,雙足仿佛變得腫脹而笨拙,正叫嚣着疼痛。
有人叫住他,并體貼地帶他到了靠牆的一堆枯草旁。
這裏怪異的香料味道格外濃重,細嗅之下還甚至已經酸臭發馊。
“總比躺在石面上好。”那少年說道。
這裏已經坐了不少人,地上摞在一起的幹草,顯然是他們這幾日休息的地方。
對于他善意的提醒,林鴻瑜道了謝。
須彌戒中剩餘的被褥被他全部取出。
好教這些勇敢到魯莽的少年們不再渾身酸疼,在夜晚降臨之前能短暫地做個好夢。
因着體力已經見底,林鴻瑜的意識極快地陷入昏沉狀态。
易洪宇沒有再去控制這具身體。
對于林鴻瑜所處的境地他并不擔心。
只是見着益景同的少年時期,易洪宇覺着有幾分新奇。
——現在的益景同,看起來也還是個固執己見的少年。
只是對視一眼,他就能感到這小孩有着極強的信念。
倘若是別的少年,經歷了這種事件可能就會一蹶不振,可益景同不同,他天生就像是為了心中的正義而生。
難怪,前世在誠洲認定了林鴻瑜是邪魔外道就分毫不聽辯駁。
對邪修的深惡痛絕應該就是自此開始。
更是在修煉有所成之後頻頻前往各地處理惡性事件。
有這樣堅定意志的人,不知在前世的自己死後是否能夠找到拯救生靈的一線生機。
前世,除了益景同,這些孩子無人存活,倒是可惜。
跟随而來的二十七個少年均是鐘靈毓秀,本就屬于資質不錯,已經隐約摸到了氣感。
他們家附近貼滿了尋人告示,卻再也無法見着父母一眼。
留下的書信成了訣別書。
除非林鴻瑜危及生命,否則易洪宇覺着自己不會出手,即便這些人死了可惜,可也不值得他暴露自身。
——另個世界的靈魂所使用的力量,倘若被這個世界所感知到,想來就會比石陣到處的傳送陣還要迅捷地将他遣送走吧。
不知會不會讓他的靈魂消散。
那麽,林修逸呢。
石陣由巨石微妙地銜接,念及林鴻瑜在石陣之中,為了避免誤傷到他,想必也不能直接大範圍破壞吧。
從最開始就習慣了五行能量的林修逸,在靈力修行上稱不上高深,逐一探尋的滋味又如何?
易洪宇想,倘若自己的還在現世,就能自筆記本中将林修逸的情形一探究竟。
但此刻自己的靈魂在修真世界,那具沒靈魂的軀體又怎樣了?
想必自己已經和林修逸一樣陷入昏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