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賊寇
第082章 賊寇
“殺了他!——哥!"
已經躺在回家馬車上的林鴻瑜這麽喊着, 惹得外面的車夫心中又是一陣嘀咕。
林修逸拿帕子為睡不安穩的林鴻瑜擦了擦汗,對頻頻回頭的車夫說:“——別看了,等到了地方給你雙倍報酬。”
話音剛落, 原本老實蓋在被子裏的林鴻瑜卻忽然伸了手, 他閉着眼睛,自須彌戒中取出佩劍對準虛空就是一劃,口中喝道:“邪修受死——”
幸而有林修逸在側及時攔住, 車頂棚才沒被他一劍破開。
可在本就不安的人聽來車裏的動靜也不小。
車夫的聲音弱弱地傳來:“——即便眼饞報酬, 俺也得有命拿啊。”
這一段路走得是日日膽戰心驚,那小郎君不知撞了哪門子的邪——成日裏瘋瘋癫癫的, 睡着時候喊打喊殺,醒來就問他哥在哪。
他哥也是怪了, 弟弟睡着是天天伺候, 醒來就立刻躲得遠遠的。
要不是他們長得實在相像偶爾還讓他傳句話,他都要以為是不是拐子冒充親哥騙小孩的了。
車輪的速度是越來越慢,林修逸覺得等林鴻瑜再喊出什麽,恐怕那車夫就要讓二人下車了。
倘若林鴻瑜穩定一點, 他帶着林鴻瑜往回趕倒是沒什麽。
只是這幾天林鴻瑜時好時壞,有時候一覺睡過去一整天,口中不時嚷嚷幾句。
有時候又是全天睜着眼不睡覺,口中偶爾還嘟囔幾句邪修什麽的。
林修逸覺着, 倘若自己在他醒着的時候露面林鴻瑜立馬就會拔劍砍人。
只能說不愧是邪教, 實在過于邪性,連林鴻瑜都顯出了幾分癫狂樣子。
前幾日在城中時候益沛還曾留過他們, 但那時候林鴻瑜的情況已經有了惡化跡象, 怕這邪教殘留的東西在他腦子裏放太久無法拔除幹淨,到時候別真出了什麽問題。
即便益景同的父母帶着安然返回的孩子盛情相邀, 林修逸也是當即拒絕。
啓程往回趕的事兒刻不容緩。
林修逸想為他留個馬車,好讓林鴻瑜清醒之際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又該往哪兒走。
把事情原委簡略說了一遍,又對車夫保證不會傷害到他,倘若中途有任何損失全由他們兄弟二人擔着。
如此說了好一通,那車夫才遲疑地點頭。
直到日薄西山天色漸暗。
路邊的樹影裏忽然竄出一夥占道的賊寇,攔着馬車不讓走。
這一帶原本就有這麽些人,已是心照不宣,車夫小聲地提醒車廂內的人要出錢財來給各位綠林好漢買酒。
外間廂門打開,只見暗色的車簾掀開,其中伸出了一只比精鑄的銀還要光潔鮮亮的手——沒有任何繭,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好生嬌養出的,指間還拿着一錠銀元寶,不偏不倚地落在車夫舉起的掌中。
——誰會放着好好的生活不過,跑到這荒郊僻壤的山溝溝裏過朝不保夕的日子。
賊寇聲如洪鐘口中喊着劫富濟貧,在林修逸看來只是徒有其表,他們在地圖畫卷中所顯露的灰色中立陣營早就代表着他們不會動手——即便有賊心也沒什麽賊膽。
更像是別樣的沿街行乞。
林修逸沒心思管這些閑事也不覺得一錠銀元是什麽大錢,即便放在行程開支的預算裏也是很小一部分,所以眼也不眨地直接就給了。
——車夫的手被銀元沉甸甸地往下墜落一分,随後就掬着送到匪首那邊。
通常來說這些銀子夠他們走幾個來回,只是這次,那些匪徒卻沒有分毫想要撤離的意思。
視線被車簾隔斷,留有的細微縫隙不禁讓人不由幻想裏面是否也坐着一位絕代佳人,就比如縣令家樂善好施的千金——饑荒施粥時,他們就曾見過那雙膩白的手,只是比起這一位來也顯得黯然失色。
本來只是圖點銀錢,這會兒賊人們倒真不願意拿錢走人了。
“——我們寨主近日要選個壓寨夫人,車裏的人都速速出來。等我們這些粗人動手可得小心大刀不長眼。”
那車夫聽了頓時就弓着腰背讨饒。
“老漢車上只有一對兒回家看病的兄弟,哪有什麽美人啊。”
“各位大王行行好,讓他們過去吧——省得沖撞着、再過了病氣給您。”
原還只是好奇有着這副骨肉的人該長成什麽樣子,眼下聽了車夫的話賊寇是嗤笑出聲。
“什麽災病是哥兒幾個沒見過的,事到如今還怕這點小病小災?”
“——巧了,寨子裏新來了位大夫,牽上你的馬,給這生了病的帶回去瞧瞧。”
無論那賊寇說的到底是真是假,真正為此操心的只有車夫一人。
他發出一連串的告饒,那賊人卻将他一把推開。
幾步走到馬車旁時,車簾忽然緩慢落下。
正奇怪着風平浪靜的什麽時候把車簾給揚了,剛湊近了想往裏去看,只聽得裏面傳來雌雄莫辨的少年聲音。
“誰在外面?”
随後車的邊緣被林鴻瑜撩開,二人對視,距離接近,都是陌生面孔。
那賊人本就抱着看美色的念頭,這下倒真被晃了神,等林鴻瑜再度發問,才意識到面前的人原來只是個沒長開的少年。
“——你們是誰?”
林鴻瑜問道。
他才睡醒,還分不出身在何處。最近林鴻瑜每次醒來的地方都不一樣,好在有林修逸在他周遭留下印記,這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倒也沒生出過孤寂之感。
只是這次醒來眼前的人倒是不少。
視線掃過一張張面孔,沒有林修逸,也沒有在夢裏喋喋不休的昌慶生。
“我們是這兒的山大王,裏面的人呢?統統都出來——”
林鴻瑜看了眼空無一人的車廂。
“裏面除了我沒別人。”
他如實說道。
那盜賊們是親眼見過那只手的主人,顯然不是少年所能擁有的。此刻像是被顯而易見的謊言所愚弄,頓時是瞪着眼睛拿刀指向林鴻瑜。
“——當我們瞎嗎,剛剛遞銀元的人呢?”
“刀劍無眼,小心讓你小命不保。”
那車夫倒像是想到了什麽,他見過林修逸的神出鬼沒,也知道林鴻瑜未必是在講瞎話。
他焦急地比劃着手勢,示意林鴻瑜把車簾拉開證明所言非虛。
林鴻瑜則是回過了味兒,他問道。
“——你們是寇賊嗎?”
“知道還不趕緊下來!”那人疾言厲色,顯然是默認。
林鴻瑜愛憎分明,又不像林修逸,沒那麽怕麻煩。
在他心裏寇賊就是擾亂秩序的壞人,是林尋松時不時就要派人去清剿的為非作歹之徒。
尋常見不着倒也罷了,這會兒既然胡攪蠻纏地犯到眼前,是不管也不行了。
那車夫正急着,卻見那天天昏睡不醒的小郎君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把套着劍鞘的長劍來,也沒多話,下一刻馬車前的人就被一劍抽在地上。
劍未出鞘,卻抽得那人t蜷縮在地倒吸冷氣。
事發突然,沒人會想到原先劫持的對象居然會先發制人動了手,那些盜寇反應過來後一窩蜂地全圍上去。
随後逐一被劍鞘抽了出去。
這一趟出來林鴻瑜的确是變了不少,但也有些本質并未變更。
林修逸躲在遠處沒有露頭,他知道倘若自己現在現身,林鴻瑜并未拔出的劍就将立即出鞘。
那些賊人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後面跟上來的也不是傻子,眼見同夥被一一抽飛,誰都不想再上趕着挨打,轉而撒腿往回跑。
車夫張着嘴呆愣在原地——沒想到那看似病弱的軀體居然有着這般能耐,一時不知是進是退。
林鴻瑜跟在後面,見着一個抽倒一個。
“我去去就回,你先去報官。”
擦肩而過時車夫只聽得這句,周遭盡是遍地哀嚎的人,見不着林修逸的影子。
既怕那些人的聲音太大引來更多盜寇,又擔心小主顧獨自趕去賊窩不安全,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天又馬上要黑了,恨不得嚎兩聲問問林修逸在哪。
有道是怕什麽來什麽,這裏的動靜還真吸引來了其餘的賊寇。
車夫後悔不疊,尤其是那倒在地上的賊寇指着他,說他與打傷他們的人是一夥的。
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
這邊林鴻瑜留了最後一個人,一路尾随着,準備順藤摸瓜進山剿匪。
寨子裏的人聽着外面大呼小叫以為出了什麽事兒,出來一瞧,原來是有人帶回來了個細皮嫩肉的少年郎。
“救命——救命!”
呼哧着粗氣跑向寨門,離得越來越近了,那人看見寨子裏的人手無寸鐵地走出帳篷,看向他與他身後的人。
他身後?!
——忽然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麽,驚懼回頭,卻見那少年幽魂似地竄近,劍鞘直抽向他的臉頰。
頭顱被狠狠抽向一邊。
視線旋轉中他看到衆人面上的驚訝。
落地之時便失去了意識。
——甕中捉鼈了。
等林修逸處理完車夫那邊的人,沿着一地蜷縮哀嚎的人跟了過來,就見着林鴻瑜這邊已不再單方面圍毆。
留在寨子裏的盡是些老弱婦孺,沒有什麽威脅,林鴻瑜原以為他們是被擄來的,他們卻說自己是那些盜寇的親屬。
見識過了他的身手,其中有位老婆婆哭着撲過來道歉。
林鴻瑜感到意外,但在對方不是敵人的狀态下,他待人還是頗為有禮。
兇器被收入須彌戒,越來越多的人跪倒在地開始抹着眼淚,林鴻瑜猜測這些人有什麽難言之隐,他們卻說自己是在此避難。
天色暗了下來,寨子裏升着篝火,年歲較大的人将他迎到營裏送來滾燙的熱飯。
林鴻瑜戒備着并未吃下,林修逸則是站在夜色中,清點着地圖畫卷中的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