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1章 第 1 章
時值海棠未雨,梨花先雪的春三月。
先前因下雨悶在家裏頭好些天的公子小姐們在收到長平侯世子送來的請帖後,忙不疊的應下,也像那放出籠子的雀兒躍上枝頭。
随着一聲哨響,只見少年郎們銀鞍白馬,飒沓流星剎那間蹄翻卷塵。
“姑娘,你就不好奇世子帶回來的那位救命恩人長什麽樣子嗎?”梳着雙環髻的小丫鬟踮起腳尖往遠處張望着。
“好奇也無用,我總不能讓他把人趕走吧。”說話的女子戴着一頂長至腰部的帷帽,嗓音清柔,似一盅熬出糖絲的槐花蜜,清甜又不膩人。
不久前去領兵剿匪,結果一連失蹤了半個多月的安陽王世子燕珩不但完好無缺的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個姑娘。
聽說那位姑娘正是他的救命恩人,自古以來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何況那位姑娘雙親皆亡,更是令世人憐憫。
若是換成任何一個人,她都會送上一句祝福,可不巧的是,那位安陽王世子是她的未婚夫,還是和自己婚期僅有三個月的未婚夫。
明黛目光落在正在蹴鞠場上,身着團花绛紫箭袖勁裝,英姿勃發的少年郎身上,不免想到了先前自己得知他平安回到上京城,迫不及待的去看他後撞見的場景。
“你快點把藥喝啦,你要是再不喝,我可就得生氣了。”嬌俏的女子甜嗓正透過薄薄的一層門扉傳出來,肆無忌憚的往她的耳朵裏鑽。
少年郎帶笑的聲音亦随之響起,“不行,我得要你喂我喝才行。”
“你受傷的又不是手,怎麽不能自己喝了。”
屋裏的對話也讓明黛準備推門的指尖有過片刻凝滞。
下一秒,随着房門推開的瞬間。
她看見的是一個布衣素簪的姑娘正生氣的轉過頭,背對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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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未婚夫,安陽王世子燕珩正坐在桌邊,單手撐着下颌,眼神缱绻又寵溺的看着那位姑娘。
即使不說話,萦繞在他們周身的暧昧氣氛也讓明黛抑制不住的心慌,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手中消失了。
而他那句陌生的呵斥,“楊寶!誰允許你私自帶別的女子進來的!”更是令她的一顆心随之沉入了谷底。
前面将人領進來的楊寶對上世子爺冷戾的視線,縮脖塌肩的解釋道:“世子爺,這位是明二小姐,是你不久後就要娶進門的妻子 。”
楊寶又心虛又愧疚的向明黛解釋起來,“明二小姐,是這樣的,世子爺中了埋伏後失蹤了一段時間,當時是這位林姑娘在上山采藥的途中救了世子,等我們找到世子的時候。我們發現世子爺丢失了對明二小姐您的全部記憶。我們想了不少辦法讓世子恢複記憶,結果世子非但沒有恢複記憶,反倒是對明小姐您産生了厭惡的抗拒心理。”
要不是他們一直在世子爺耳邊說關于明二小姐和他之間的過往,世子爺肯定不會對明二小姐那麽反感,這件事說來說去他們的責任最大。
那位名叫婉娘的姑娘聽完後,眼神有些黯然的放下了黑瓷金邊藥碗,低聲喃喃,“原來你竟有了一個未婚妻。”
接着她又無措地站起來,說,“要不我還是回去吧。”
她想走,卻被燕珩拉住了手,急得不行的解釋,“婉娘你別聽她亂說,難道我們相處了那麽久,你還不信我對你的感情嗎。”
任由他拉着自己手腕的林婉娘咬了咬唇,吶吶地垂下頭,“我沒有,可是你已經有了未婚妻了不是嗎。”
“什麽未婚妻,我可不認,再說我根本記不得她是誰了,我只知道要不是婉娘救了我,我根本活不下去。”燕珩對他的這位未婚妻很是輕視,更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你答應了要嫁給我,可不許反悔。”他的眼神是那麽的認真,就連話裏藏的都是毫不掩飾的偏愛。
桃苒見姑娘不搭聲,也噤了聲,把目光專注的投到蹴鞠場上。
待見到穿着绛紫色團花雲紋箭袖的少年又進了一球,興奮得就差要跳起來,“啊,姑娘,是世子爺!世子爺又進了球!”
“奴婢就知道世子爺最厲害了,但凡有世子爺下場的比賽,贏的肯定是世子爺那一方!”
“我知道她厲害,還有你聲音小點。”明黛無奈的點她,她的聲音也太大了,導致周圍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蹴鞠場上的少年聽到聲音,狹長的桃花眼乜着往人群中望去,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的明黛,随後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呈直線狀扔向她。
明黛下意識伸手去接,接過後,才發現是一枚小巧的白玉扳指,在陽光下散發出瑩潤的光暈。
她的目光回望過去,只來得及看見少年在蹴鞠場上翩跹起舞的一角朱紅鶴紋發帶。
不少人瞬間響起羨慕揶揄的聲音,更多的人羨慕她的好命。
雖說上京城裏的人都知安陽王府的世子燕珩為人最是行事乖張,狠戾,但架不住他生了張清古冶豔的好相貌,年紀輕輕又在兵部領了個正四品閑職,更不似其他世家子那般尋花問柳,妻妾成群。
明黛答應他的求婚,一是因為他十年如一日待自己的好,會因她一句洛陽牡丹開得好,連夜縱馬前去洛陽只為搬一盆牡丹回來送她。
一句感嘆春日來遲不見桃色,竟是引用溫泉水在一月份的天裏催開了桃花,就連他伴生的玉都打磨成了玉佩送給她。
二是因他許了自己此生永不納二色的誓言。
她很清楚在這個老農今日多收了兩鬥米都會想着來年娶一房美妾的觀念中,她的想法有多麽的愚鈍可笑,更會被人指責異想天開。
當時她也嘗試過學着像別的女人一樣忍受丈夫三妻四妾,但她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因為她厭煩為了一個男人的寵愛同別的女子一樣變得面目全非的自己,更厭惡後院裏數不清的庶出和姨娘一流,也沒有精力同她們玩這些心機手段。
若非他許諾了自己永不納二色的誓言,即使他待自己再好,明黛想,她都不一定會嫁給他。
可現在,明黛在他帶回來那個姑娘,并揚言這輩子娶的妻子只會是那位姑娘,對她僅是年少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要退婚時,難免讓她生了二心。
她很确信燕珩是喜歡她的,但那個深愛她的燕珩在失憶後忘了她,喜歡上了別的姑娘也是事實。
她不确信的是他何時會恢複記憶。
更不确信他在恢複記憶後,真的會放任那位和自己心意相通的救命恩人離開。
即使她舍不得燕珩對她的千般好萬般依,可當他一旦踩到了自己的底線,縱然有再深的感情她也不會回頭。
只是就算要退婚,過錯方也應該是他來擔,罵名也是他來扛。
否則她也不會主動提出,若是他在臨近婚期的一個月前仍沒有恢複記憶,她主動退婚,并說服王妃和王爺接受他所喜歡的那位姑娘。
但是在此間,他得要配合自己表現得和往常無二。
也當做,自己給他們這十多年的感情畫上一個句號。
而這枚白玉板戒,是他答應了自己的信號。
明黛把扳指套在大拇指上,手上的白玉扳指明顯是男款,戴在她皙白纖長的手指上,更顯修長嬌小。
她從不懷疑真心,但真心瞬息萬變
随着一場劍拔弩張,緊張刺激的蹴鞠結束後,圍在場外的姑娘小姐們立刻拿着自己的帕子,準備好的水囊羞答答地走向自己的心上人。
準備了水囊的明黛正欲走過去,從馬上下來的燕珩也向她所在走了過來。
“景珩,累了吧,喝點水休息一下。”她開口的瞬間,燕珩已是大步躍過她,朝着她身後的人走去,連眼睑下的一顆紅痣都變得生動鮮活起來。
“婉娘,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