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 27 章
“世子提了兩只大雁上門, 說是給二小姐的聘禮。”管家說完,不忘擦了下汗,更覺得二小姐做出退婚的決定是對的。
都在外面和別的女人拉扯不休, 還将二小姐推下了水, 這樣的人怎麽還有臉敢在退婚後提着兩只大雁上門說重新求娶,他就真的沒見過那麽不要臉的人!
正在小口咀嚼着金絲蟹黃餅的明黛在管家進來, 禀告說燕珩登門拜訪的時候, 只覺得腦中嗡鳴一片,拿着筷子兩端的手指力度加深。
她沒有想到他真的恢複記憶了!
難不成是因為他和自己一起掉下水時恢複的,明黛清楚他早晚會恢複記憶, 但沒有想到會那麽快,更沒有想到他在收到退婚聖旨後會不管不顧的提着兩只大雁上門。
也在慶幸自己做的那些事沒有露出任何馬腳。
“他怎麽還有臉提着大雁來啊, 難不成還以為我們是在開玩笑的嗎!”明芷将嘴裏的小籠包咽下去,氣得兩邊的腮幫子都高高鼓起,“就算他是世子又怎麽樣, 難道我們明家的女兒就是非嫁他不可嗎!”
大哥明玉生目露不滿的擱下碗, “父親,安陽世子是否欺人太甚,連聖上的旨意都敢視若無睹!還是真當我們明府好欺負。”
已經吃好的明黛擦拭嘴角, 人跟着站起來, “父親, 母親, 我吃好了。”
“怎麽才吃那麽點, 可是胃口不好?”明夫人看着才吃了幾口的女兒, 想來退婚一事對她的影響挺大的。
也是, 十多年的感情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要是真的能輕易放下,她也不會如此。
明黛以為母親是在擔心她, 輕輕搖頭,“并未,只是來時吃了幾塊餅疊了下胃。”
管家還等着老爺吩咐此事如何處理的時候,明言止站了起來,拂袖往外走去,“本官倒是要看他,想做什麽。”
踏出正廳時,明言止扭過頭,對着明黛說道,“此事我們會解決,你先回院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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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氣氛不對的周淮止把碗裏最後一口白粥喝完,起身跟上,“我也吃好了,我和表妹一起走。”
回去的路上,周淮止絞盡腦汁想要尋找些話題,但是嘴巴又笨得不知道說些什麽,最後也僅是幹巴巴的說,“表妹,你不要難過了,像安陽世子這種人根本配不上你。”
“表哥是從哪裏看出我難過了。”能成功退婚,自己還沒有一點兒污名,她為什麽要難過,又有什麽好難過的。
他在臨近婚期失去記憶還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總好過在婚後失憶後同別的女人有孩子,說不定此舉是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畢竟前者只需要退婚。
後者,就算爹娘待自己再好也不會輕易答應她和離,一是會被名聲所類,二是利益共同體不容有損。
“表哥你放心好了,我并不難過,也沒有什麽值得我難過的。”走到一棵柳樹旁的明黛伸出手,試圖抓住落于指尖的晨曦微光。
陽光明媚,春花燦爛。
昨夜燕珩回去後就将自己關在房間裏,靠着椅背盯着一盞跳躍的燭火,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楊寶說的那些話。
原來現在不是他剛從懸崖底下昏迷後醒過來,而是距離他剿匪掉下懸崖後已經過去了整整一月餘。
他失去記憶的那段時間裏愛上了一個叫林婉娘的醫女,明知道她不是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仍是将人帶回了京城,任由對方對外宣傳她是自己的心上人,由着皎皎誤會。
從楊寶的描述中,他更是不止一次當着皎皎的面說林婉娘是他此生摯愛,喊她媳婦,還為此忤逆母妃的命令。
燕珩摁了摁酸脹的眉心,他實在不願意承認那麽個蠢貨是自己!
更不明白一向愛皎皎到骨子裏的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随着燭火被風吹滅的瞬間,原本坐着的人赫然起身,陰沉着臉起身往外走。
坐在臺階上的楊寶的眼睛困得有一下沒一下的時候,緊閉的房門突然推開,也吓得他滿腦子的瞌睡蟲瞬間吓走。
“城外哪裏有大雁。”
燕珩的一句話,更讓本就瞌睡蟲纏身的楊寶顯得迷糊的打起哈欠,“世子爺要大雁做什麽?”
要知道大雁是男方提着上門,求娶女方的聘禮。
眉眼陰沉着的燕珩越過他往馬廄處走去,“你只需要告訴本世子,哪裏有大雁就行。”
楊寶的腦子思索了一下,回道:“城南的湖泊旁倒是時常有大雁出沒,世子爺需要大雁的話,不如天亮後再去,或者奴才這就遣人去抓幾只大雁回來。”
“不必,本世子親自去抓!”既是聘禮,理應由他親自抓到後送給她。
他清楚自己在失憶期間做的那些事有多混蛋,也比誰更渴求能得到她的原諒。
皎皎和他的感情那麽的好,只要他和她解釋清楚,她肯定會原諒自己的,只要她能原諒自己,無論她讓自己做什麽,他都甘願!
楊寶還想要勸說,世子爺已經吹起骨笛喚來坐騎,踩蹬上馬離開了。
馬蹄子揚起的灰直接撲了他一臉,嗆得他掐着脖子直打咳嗽。
上京城一到子時就會關閉城門,待第二日卯時才開啓。
夜裏守城門的士兵遠遠地看見有人騎馬而來,持槍攔住,“站住,子時已到,任何人都不許出城門!”
燕珩掏出腰間挂着的令牌,“本官出去抓拿要犯,爾等也敢攔!”
“不好意思,我家大人是出城要辦點事,還請兩位官爺不要聲張。”騎馬追在後面的楊寶笑眯眯的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錢袋子,“小小心意,還望兩位官爺不要嫌棄。”
等城門重新合上後,楊寶吓得冷汗都挂滿全臉的。
那塊令牌不是都說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用嗎,世子爺怎麽突然用了,要是被人知道了該怎麽辦,楊寶覺得自己簡直是愁得頭發都全白了。
也希望此事不要讓宮裏頭那位知道,要不然連累到了貴妃娘娘怎麽辦。
更慶幸世子爺同貴妃娘娘長得并不相似。
雙手雙腳發軟得如團棉花的林婉娘被送回雪梅院後,整個人雙腿一軟的跌坐在地上,後涼爽的風從大開的窗牖裏湧入,吹在被冷汗打濕的衣襟裏。
冷,切膚刺骨的冷。
她後悔了,她當初就不應該貪圖榮華富貴,甚至是将他作為擠入上層圈子的踏板!
更不應該在察覺出,他對他那位未婚妻明裏暗裏流露出的厭惡時,升起了取而代之的心,哪怕沒有失憶前的他與她兩情相悅,還有三月就要舉辦婚禮!
瘋子,這個男人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咬着手指頭,蜷縮在角落裏的林婉娘忽然想到什麽,疾速來到窗邊關上窗戶。
确定周圍都沒有人後,才蹑手蹑腳的打開衣櫃,從裏面取出自己從小山村裏帶回來的包裹。
包裹裏面僅有一根款式老舊,簪頭發黑的簪子,一本小冊子,還有一個描繪着詭異花紋的陶瓷罐子,連罐子邊緣都用着紅土仔細的黏起來,防止一絲縫隙露出。
她記得爺爺去世之前曾說過,他們林家祖上曾出過一位國師,死後給他們流傳下了一個能讓男子對自己醒來後,第一眼看見的女人陷入無盡愛意的蠱。
說只要是給另一方種下這枚情蠱,無論對方是皇親國戚,殺伐果斷的将軍都會淪為自己的奴隸。
他都和明黛那個賤人退婚了,憑什麽世子妃的位置不能留給她!
就算她當不成世子妃,也能憑借此物嫁給其他男人,她林婉娘要才華有才華,要美貌有美貌,憑什麽要比不上那個賤人!
夜幕籠罩下的護城河畔,正有不少人舉着燈籠将此地照得一片明亮,驚起一灘夜鷺飛鳥。
因為天太黑了,結果再次一腳踩進淤泥裏的楊寶委屈得直抹眼淚,那麽适合睡覺的大晚上,世子爺為什麽想不開要來打大雁啊,也不是不讓打大雁,就是為什麽不能換成白天。
大晚上的,黑燈瞎火的能看清楚什麽啊!
“世子爺,要不你先回去歇息吧,剩下的交給奴才們來辦就好。”
“你要是嫌累可以先回去。”脊背挺直,雙眼銳利盯着遠處的燕珩在大雁被驚擾起飛時,迅速拉弓搭箭,瞄準其中一只大雁。
大雁,自然是要活的。
聞言,楊寶當即把腦袋給搖成撥浪鼓,“奴才不困也不累,世子爺您放心好了!”
也在祈禱該死的大雁趕緊出來,也好讓他早點回去休息。
随着一點點稀薄的光亮從山巒處升起,半邊天染上瑰麗色澤。
提着兩只大雁的燕珩正馬不停蹄的趕來明府。
迫切地想要見到她,并告訴她,自己從來沒有想過和她退婚,她想的只有将她娶回家!
大早上被人吵醒的門房不耐煩的打開門,見到門外站着的男人,啪地一聲就把大門給關上,并迅速讓人去通知管家。
大門關上的瞬間,燕珩的臉也陰沉到了谷底。
楊寶沖上去踹門,“你這個奴才關什麽門,沒看見我家世子爺來了嗎,怎麽,有本事關門,沒本事開門嗎!”
門房跟着開出條小縫,解釋道:“燕世子,不是小的不讓你進去,只是我們老爺吩咐了說不見世子,還請您不要讓我們為難。”
“你一個看門的奴才怎麽敢做明太傅的主,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而且誰知道你是不是在陽奉陰違。”楊寶知道世子爺和明二小姐退婚後明家人肯定會不待見他們,但是也遠遠沒到一個奴才都敢蹬鼻子上臉的地步!
門房還想說兩句,聽到身後傳來的輕咳聲,頓時讓開,笑得谄媚地喊道:“老爺,您來了。”
“世子這是想要做什麽。”随着大門兩旁打開,面含薄霜的明言止走了出來,長居高位讓他不怒自威。
将手上提着的兩只大雁扔給侍從的燕珩雙手抱胸行上一輯禮,面上含笑,恭敬有禮,“小婿許久未見岳父大人,岳父大人風采更勝往昔。”
又笑着讓下人擡着禮物上前,“小婿知岳父大人喜好松雲道長的畫,這是小婿特意派人尋來的一幅真跡。”
明言止聽到這個稱呼,當即黑下臉,“還請世子慎言,如今明燕兩家的婚約已取消,本官可擔不上燕世子的一句‘岳父’。”
眼睛掃過那兩只皮油光亮的大雁,松雲道長的真痕跡諷刺道:“至于這禮物,世子還是拿回去為好,我們明家也受不住那麽大的一份禮。”
燕珩也不惱,依舊帶着笑,“岳父大人可是不喜小婿送的禮,也怪小婿沒有提前了解到岳父大人的喜好,導致送錯了禮,還請岳父大人勿惱。”
随父親一同出來的明玉生沒有想到他不但厚臉皮,更是厚顏無恥,怒道:“姓燕的,你叫誰岳父大人,我妹妹已經和你退婚了,我們家和你更是沒有了任何關系!”
聽到明燕兩家沒有任何關系的燕珩瞬間冷下了臉,揚起戾色,“就算是聖上親自下的退婚旨意本世子也不認,誰知道是不是你們背着皎皎私自退的婚。”
“我和皎皎兩情相悅,多年來感情甚篤,還望岳父大人和大哥不要做那棒打鴛鴦,強拆兒女姻緣的惡人才是。”
只要不是皎皎親口承認是她要退婚,他不認,也休想讓他輕易認下!
要知道當今那位可一直不希望他迎娶明家女,他的好岳父好大哥更是對他挑眉豎眼,挑三揀四,哪哪兒看都不順眼。
就算真的是皎皎親口提出的退婚,他也不認!
他好不容易要将月亮給摘回去了,又豈能容忍月亮再次離他遠去!
一向好脾氣的明玉生氣得失了往日端莊,指着他鼻子大罵,“你休要胡言亂語诋毀我二妹的名聲!我二妹為什麽和你退親,世子難道不清楚嗎,還要裝出這等無辜的惺惺作态給誰看!就算你是皇親國戚也未免欺人太甚!”
也慶幸二妹退了婚,否則和這等潑皮無賴成為親家,只怕祖宗都氣得要從棺材裏爬出來!
臉色幾經變幻的燕珩最後也只是輕撣衣服上本不存在的灰塵,擡腳走上臺階,“大哥,我還是哪句話,就算因我之錯要退婚,我也需要見到皎皎,想要和她當面問清楚她因何同我退婚。”
他将“退婚”二字咬得格外的重,令人能聯想到藏在裏面的冷戾。
對于父親将人給請到會客堂的做法,明黛并不意外,燕珩此人有多難纏,世上恐沒有人比她還清楚。
就是知道難纏,才更可恨。
随着小紅泥爐裏的水咕嚕嚕的燒開,冒出一蓬蓬白霧。
水燒開後,便用折疊後的粗布将壺子取下,還沒等洗茶,就有一丫鬟匆匆跑來,因跑得太快了直接被面前的小石子給絆得踉跄倒地。
那一摔看得桃苒都覺得疼的趕緊将人扶起來,“就算事情在急也得要看清腳下的路才行。”
明黛端起白墨三竹薄胎茶盞,給彼此都倒了一杯茶色澄淨,色若琥珀的六葉瓜片,“可是會客堂裏發生了什麽?”
若非發生了什麽,又怎會如此急吼吼的跑來。
被扶起來的丫鬟顧不上捂着胸口大喘氣,而是直接說,“二小姐,老爺說是讓你到前廳一趟,不過老爺也說了,要是二小姐不願去的話,可以不見。”
“小姐,要不奴婢就說你身體不适,今日不宜見客。”桃苒私心裏是不希望小姐去見他的,更是對他存了氣的。
惡毒的将以前和小姐往來的書信給另一個男人僞裝出小姐同外人有染就算了,還喪心病狂的把小姐推下湖,想要把小姐給活生生淹死!
虧她以前還覺得安陽世子為人雖然乖張狠戾不着調了點,但是對小姐卻是關懷備至,體貼入微的好,她認為有那麽一個姑爺還是不錯的,結果誰知道他以前都是裝的!
“不用。”明黛伸手碰了碰仍燙得不能入口的茶水,“有些事還是得要說清楚比較好,這樣無論對誰都好。”
明黛來到會客堂前,能清晰的感覺到從她進來的那一刻,就有一道熾熱的貪婪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對此毫無所覺的走進來,對着坐在主位上的父親俯身一拜,微微行禮,“不知道父親喚女兒前來,是有何事?”
她從進來後,自始至終都沒有看燕珩一眼,也讓他的一顆心像被一柄鋒利的利劍給刺得鮮血淋漓。喉嚨被硬物給哽住。
更讓他迫不及待的站起來,“皎皎,是我,我有話想要和你說。”
從出發剿匪那日算起,他已經有一個多月都沒有看見她了,即使夜間她時常入夢解他相思之苦,又如何比得過此間她如枝頭春雪,雪中紅梅站在他面前來得心湖澎湃,春意盎然。
此間他就連聲音都放輕放柔,生怕嗓門大一點将眼前的鏡花水月給吓散了,又該如何是好。
“皎皎近日可安好,我瞧着你都消瘦了不少。”低沉的嗓音帶着說不盡的綿綿情意,那雙眼兒看過來,更是含情脈脈。
明言止拍桌厲聲打斷,“還請世子慎言,女兒家的閨名何其重要,豈是世子一個外人能叫的。”
“何來的慎言,我與皎皎兩情相悅,我們不日就會成為一家人,岳父這句話日後還是不要在說為好,以免外人聽見了會有所誤會。”
明黛像是這時才注意到他的所在,看向他時的眼睛裏不再有往日如春水潋滟般的溫柔,而是宛如看一個陌生人般疏離且冷漠,“我已經和世子退婚了,世子無緣無故喊一個與你沒有任何關系的女子閨名,是否不太妥當,要是傳了出去,也對我的閨名有損。”
燕珩還沒來得及為她對自己的冷漠而難過,卻被她一句話給定在了原地,整個人如置身于嚴寒的冰窖裏,随後是怒火燃燒了理智的盯着她那張自始至終冷冷清清的臉。
眼底猩紅地質問:“你除了嫁給我,你還想要嫁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