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 30 章
城南荷花已開, 自有游湖夜夢之人。
等馬車停下後,周淮止率先跳下馬車,想要伸手扶她下來, 又恪守着男女大防, “表妹,下來的時候小心點, 莫要摔倒了。”
“嗯, 多謝表哥關心。”明黛在他橫過手臂時,以為他是要扶自己,結果手在伸到一半又收回去後, 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更好奇表哥拜了哪位大儒為師,會如此避瓜防李。
沿湖行走間, 能感受到微涼的清風拂面而來,也讓周淮止清晰的聽見自己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響,握緊的掌心更是因此緊張得冒出一團濕汗。
眼睛移到綠波紅菡萏裏有人持一方小舟撐竿折荷, 不免心動, “表妹,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租條竹筏來。”
“我和表哥一起去。”
明黛剛說完, 湖的對面遠遠駛來一條畫舫靠岸停頓。
畫舫上的人也瞧見了周淮止, 當即調侃道:“周兄, 我說怎麽最近約你, 你都不出來, 原來是陪佳人在側, 你這可就不夠意思了。”
周淮止聞言, 頓時羞紅了臉擋在明黛面前,也擋住他們亂看的視線, “你們不要亂說,她是我表妹。”
“既然是你表妹,你更應該介紹給我們認識一下才行,大家說對不對啊。”
更有自來熟的在畫舫靠岸後,兀自搖着玉骨折扇,自認風度翩翩的來到明黛面前,雙手擡起作揖,笑得擠眉弄眼,“小生這廂見過表妹,表妹安好。”
周淮止生怕表妹覺得被冒犯到了的拉開他,着急地解釋,“表妹,他們是我同窗,他們說話可能會有點兒口不遮攔,但是人不壞的。”
又對着同窗惱怒不已,“吳文青,我表妹并不喜歡這種玩笑話,你不要将對其她女子的那套花言巧語用在我表妹身上。”
更擔心表妹也好吳文青這種四處留情,甜言蜜語張口就來的浪蕩公子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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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表哥的朋友,人品我自然是信得過的。”明黛安撫着表哥,随後越過表哥來到他的一衆朋友面前,不見絲毫扭捏的落落大方行禮,榴唇含笑,“各位公子安好,你們是表哥的好友,若是不嫌棄,也可喊我一聲表妹。”
表哥的同窗好友裏應當有不少尚未成婚,且家境貧寒的人,家境貧寒的多半會畏懼她家權勢,想來不敢輕易納妾。
其他人被她這燦若桃梨的一笑,瞬間給迷得找不着東南西北,只覺得今天的日頭曬得人的腦袋都要暈乎了。
更覺得周淮止這小子不把他們當兄弟看,要不然怎麽會連那麽好看的表妹都藏着掖着不介紹給他們。
“表妹好。”
“表妹我姓章,你以後也可以喊我章表哥。”
周淮止聽着他們一口一個喊自己的表妹喊得親熱,惱羞成怒道:“夠了,她是我表妹,你們和我搶什麽,難道你們家中沒有表妹妹妹嗎。”
“表妹,你別理會他們。”周淮止對上表妹的這張臉,着急慌張的讓阿平跑去買一頂帷帽回來。
先前下馬車的時候,怎麽就忘了那麽重要的一件事。
明黛看着表哥遞來的帷帽,似有不解。
大齊對女子的管束并不是很嚴,女子也少有外出戴帷帽的習慣。
周淮止心虛的避開她的眼睛,解釋道:“待會兒湖上風大,要是不小心被風吹得迷了眼睛怎麽辦。”
主要是表妹的顏色生得好,他私心裏,是不想讓她被更多人看見。
桃苒感嘆道:“還是表少爺想得貼心,要不然等下太陽再大些,曬傷了小姐的皮膚該怎麽辦。”
明黛猶豫了片刻,方伸手接過,并戴上,“多謝表哥。”
因着他們的不請自來,兩人也沒有泛舟游湖的雅興,而是選了臨江的一間茶樓。
剛坐下,便聽見遠處傳來一道動聽的歌聲。
“飛飄香袂空中舉,岸上誰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楊,紫馬嘶入落花去①……”少女的歌聲婉轉清麗中又帶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吳侬軟語,只覺餘音繞梁。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的河岸旁,正有一姑娘背着花簍,竹簍裏裝着荷花。
有些從未見過的難免感到稀奇,也有怒斥鄙夷者,“光天化日之下,怎能由賣笑女當街攬客,簡直是傷風敗俗。”
周淮止倒是認同的點頭,女子貴在名節,出來抛頭露面成何體統。
一個穿着漿洗得發白長袍的青年微皺起眉頭,提點道:“這是賣花女,每年荷花盛開的時節,她們都會摘下荷花沿湖唱賣,用賣花賺來的錢補貼家用。”
那個自來熟喊着表妹的章雲遠也是搖着折扇直搖頭,“誰說賣唱的就是風塵女子,你這樣委實一杆子打死所有人了,就算人家是風塵女子,人家用自己的法子賺錢,我們這些當外人的又有什麽好評判的。”
一柳州學子鄙夷道:“女子就應該在家中洗衣做飯,伺候公婆,相夫教子,抛頭露面,實為不恥。”
同為柳州學子的周淮止想要贊同的點頭,餘光掃到表妹不虞的面色時,又沉默了。
明黛并不茍同他的觀點,也不喜歡他高人一等的高高在上,“她賣花補貼家中生計,何來的不恥,只要她賺來的錢不偷不搶不騙,又為什麽要覺得羞恥。”
“女人補貼生計的賺錢方法有很多,比如幫人漿洗衣服,繡花,再不濟當典妻,哪裏有像她這樣出來抛頭露面的賣笑。”那人尤嫌不夠得罪人,又不屑地加了一句,“明面上是賣花,誰知道背地裏做着見不得人的勾當。”
“要是我家裏有人敢不知羞恥的出來抛頭露面,我定要禀明了族長将此人給沉塘了!”
前面見他是表哥同窗才忍下的明黛再也聽不下去,端起桌上未涼的茶水潑了他一臉,“詩曰有雲,你看如佛印如污穢,佛印看你如佛,那是因佛□□中有佛,所以看誰都是佛,而你那麽了解,指定是做過你嘴上說的那些丢人現眼的勾當。”
“你說你家中的女人敢出來抛頭露面就要将他們沉塘,由此可見做你們家族的女人當真是晦氣又可憐。”
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被看不起的女人給潑了一杯水的衛修當即氣得胸膛起伏,面色青紫的拍桌怒起,指着她鼻子怒罵,“果真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難怪你被退婚成了名節有損的二嫁女!活該!”
他原先聽說周兄家有一表妹前些天剛同人退了婚時,他就覺得定是那女人做了傷風敗俗之事,要麽就是不孝不忠不義之輩,今日一瞧,果真如此。
哪怕這樣的女人生得在國色天香,身份貴重如公主,也不配進他們衛家的門!
雖不贊同表妹潑同窗的周淮止仍是擋在她面前,眉宇間帶着不虞,“衛兄,你這句話說得未免嚴重了,何況我表妹只是發表自己的意見而已。”
衛修沒想到好兄弟有一日為了個女人指責自己,臉氣得更黑了,“女人的意見算什麽意見,女人不過是群頭發長見識短,只配傳宗接代的物件罷了,在我們家,女人都是不配上桌吃飯的。”
“表哥,我雖然不限制你交友,但是我也不希望你什麽人都結交!”眸間寒意凝集的明黛說完,起身就往外走,生怕自己在聽下去,難免不會再次潑他一臉。
她沒有馬上回去,而是走到賣花娘子所在的位置,将她賣的花全部買下,又挑了幾枝送給小妹,剩下的都分送給旁的娘子。
周淮止見表妹走了,先和他們賠罪後,才追上去。
心裏也覺得表妹的脾氣太大了些,即使衛兄在不對,他也是個男人。
待追出來後,正看見表妹将那位賣花娘子賣的荷花全部買下了,“表妹,你怎麽在這裏買花。”
“我瞧她的花開得都挺好的,而且我也答應了帶一束荷花回去給小妹。”抱着一大捧荷花的明黛見他是獨自追出來的,疑惑的問,“表哥怎麽過來了。”
也産生了一絲愧疚,表哥會不會因為她做的事,從而被那等面惡心更惡的醜人給記恨上。
“我不放心你,也想要代衛兄向你道歉,确實衛兄這個人并不壞,只是有時候說話過于直腸子了些,根本不考慮後果。”雖說那名賣花女子非真的風塵女子,但是誰家好姑娘會抛頭露面的做生意,說出去豈不是會污了名節。
明黛搖頭,“做錯事情,說錯話的人皆是他,表哥何錯之有,又何必代他道歉。”
“可他畢竟是我朋友,要不是我把你介紹給他們,你也不會聽到這些難聽得不堪入耳的話。”他以往覺得衛修此人挺聊得來的,誰知道他會當着自己的面罵表妹是二婚。
表妹只是退婚,又非和離,怎能被人罵二婚。
要知道自古以來,二婚都和破鞋挂鈎。
“我說了,表哥是表哥,他們是他們。”
“我知道,但你畢竟是因為我,才會………”
“說來我還得向表哥道謝。”飛快的轉了話題的明黛抽出其中一支荷花遞給他,“借花獻佛,還望表哥莫嫌。”
“不,不會,我,我很喜歡這個禮物。”沒有想到表妹會突然送自己花的周淮止想到那日他見表妹掉下水後,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拄着拐杖,就跟着跳下去,結果自己非但沒有救起表妹,還因此感染了好些天風寒的蠢事。
如今回想起來,仍是雙臉燒紅得緊。
一支小小的荷花更是被他捧若珍寶的呵護在懷裏,生怕被路人撞倒了,也怕不解風情的清風吹得大些,吹皺了花瓣的皺褶。
嘴角的笑意也因着一支荷花就沒有放下來過,也看得阿平直皺眉擔心。
少爺這樣,如何能追得上表小姐啊。
明黛剛和表哥分開,就有丫鬟來報,“二小姐您回來了,夫人先前找您有事,但是您不在,便托我在這裏等您,說讓您到彎月閣一趟。”
“母親找我可是有什麽事?”剛問完,明黛就想起母親前些天給自己看的那些人的畫像,大抵是因為此事。
她說完,已經加快腳步來到望月樓外,她正要走進來,守在外邊的婆子先攔住了她的去路,說,“二小姐,老爺和夫人在裏面有話要說,還請你晚點在過來。”
明黛剛想要說好,卻聽見裏面傳來花瓶砸碎在地的聲音,以為發生了什麽,顧不上婆子的阻攔就往裏走去。
離得遠近,裏面的争吵聲越清晰入耳。
甚至還能聽到“死”,“放開”“你休想離開”等字眼,也讓她的一顆心驟然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