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第 59 章
周母得知明黛就連一個丫鬟都不帶的獨自出去後, 馬上來找兒子詢問,“浮微,皎皎她人呢?那麽晚了她還一個人出去, 怎麽都不多帶些人。”
手持一卷書的周淮止并不意外母親的到來, 反倒是露出事不關己的諷刺,“母親不必擔憂, 她自到她該去的地方。”
“她嫁到了柳州, 柳州就是她的家,就算要回娘家怎麽能連女兒都不帶,也不和我這個當婆婆的說一聲。”本就因那一事對她頗為微詞的周母不由埋怨了幾聲。
誰家媳婦會做得像她這樣, 一聲不響就跑回娘家,這要是傳出去, 哪裏會好聽。
周淮止也不解釋,而是繼續扔下一枚炮竹,“母親放心好了, 她明日就會回來。”
明日回來?剎那間, 渾身僵硬的周母反應過來了。
“你和我老實交代,你把她送到哪裏去了!”嘴唇翕動着的周母問出這句話時,連聲線都在抖, 因為她不信自己的兒子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母親這句話, 不是明知故問嗎。”
聞言, 氣得直哆嗦的周母揚手甩了他一巴掌, “你怎麽能那麽做, 皎皎可是你的妻子啊!你這樣做, 和畜生有什麽行為。”
“妻子, 我可沒有這種水性楊花,不貞不潔的妻子。”嗤笑一聲的周淮止截住周母甩來的巴掌, 陰冷的戾氣爬滿整張臉。
“本官沒有将她浸豬籠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她怎麽還有臉敢怨恨本官,這是她欠我的,她要還。”
“她那麽做,不也是因為我們逼迫她的嗎。”手腕被甩,帶動着人往後踉跄幾步的周母忽然覺得眼前的人很是陌生,陌生得不像是自己的兒子,而是一個陌生人。
“呵,那她可以選擇去死啊,沒有人攔住不讓她去死。”他對女人的貞潔看得格外重,近乎到了瘋魔的地步。
“母親,你別忘了,我才是你的兒子。”周淮止冷笑,“難道你想要為一個品行低賤,身子不潔的女人毀掉你的兒子,毀掉你兒子的未來嗎,要是父親九泉之下看見了,肯定也會心寒吧。”
這一夜,好像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唯有她明黛成了在裏面被犧牲掉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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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亮,渾身酸軟得沒有一絲力氣的明黛才被馬車送回來。
若非還能看見她的睫毛在動,恐都會誤以為是誰搬了一尊玉像放在馬車裏,只因她的臉色白得近乎透明,不見一絲生的yu/望。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全世界她所憎惡的苦難都會加注在她的身上,壓得令她喘不過氣來。
明着送來伺候,暗裏監視着她的碧枝掀開簾子,輕聲道:“夫人,周府到了。”
直到這時,那閉眼假寐的玉人方才輕顫着睫毛睜開了眼,也給她增加了一絲活着的人氣。
“夫人,小心些。”
明黛看了她一眼,并不需要她攙扶,提起裙擺就自個兒下了馬車,只是動作太大,竟不小心扯到了傷處,疼得她臉色驟變。
“夫人還是莫要逞強為好,這樣對彼此都好。”碧枝在她快要摔倒時,及時伸手将她扶住。
恥辱得咬着唇的明黛等身體站穩後,才甩開了她的手,“你還真是你家主人的一條好走狗。”
碧枝也不惱,反倒是笑眯眯地接受了誇獎,更讓明黛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更想着,如何将這人給遠遠地打發走。
周府廟小,可容不下這尊大佛。
天色尚未大亮,連湖邊垂垂楊柳,一葉扁舟都籠罩着一層紗籠白霧中,宛如仙境。
周淮止正做着加官進爵,桃梨滿天下的美夢時,緊閉的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一杯涼水突然潑上了他的臉,也讓他猛地從夢中驚醒。
而後對上的是臉色慘白不見一絲血色,卻雙眼充血通紅的明黛,後槽牙直咬的怒道:“大早上的你在發什麽瘋。”
“我發瘋?就算我瘋了也是被你周淮止給逼瘋的!”明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憤怒得仿佛要在下一秒撲上去将他撕咬成碎片。
擡手抹去臉上水漬的周淮止此刻倒是極為鎮定的從床上起來,不緊不慢地取下挂在木施上的外衫,“夫人回來得倒是比本官預計的要早很多,本官還以為夫人定然會樂不思蜀得到了傍晚才回來。”
“說來,夫人還得要感謝本官才對,要不是本官,你們偷情都得要偷偷摸摸,如何能像現在光明正大的旁若無人。”
前面還在燕珩面前為他辯解,說他休想挑撥他們夫妻關系的明黛在這一刻,像是被又重又響的巴掌打得頭暈眼花。
他像是還不夠将她踩進泥土裏,從而不斷的說着刺激她的侮辱性字眼。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結發妻子,而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殺父仇人!
聽着那些诽謗字眼,氣得漲紅了臉的明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朝他臉上扇去,“周淮止,你還是不是人!”
“我确實不是人,要不然怎麽會被你這賤人戴了那麽多年的綠帽都不知道!我周淮止這輩子是做了什麽孽,才會娶了你那麽一個賤人,髒了我們周家的門檻。”臉被打偏的周淮止的眼神中帶着癫狂的恨意,“明黛,你該死!”
她和她生的那個小雜種都該死!
要不是她們,他怎麽會成為天底下最屈辱和可憐的男人,而這些恥辱都是她帶給自己的!
“我髒,我該死?我在髒又如何比得過你喪心病狂的将自己的妻子送到別的男人的床上!要說該死的人也應該是你周淮止才對,從來不應該是我明黛。”來之前的明黛還對他心存過幾絲妄想,如今看來不過是她在自欺欺人。
她的丈夫早就死在了那個監獄裏,活着走出來的不過是一個披着和夫君相同皮囊的惡鬼。
系好衣服上的最後一根帶子周淮止不想和她多說,命令道,“後天你帶小妹一起參加安陽王府的賞花宴,知道了嗎。”
眼裏一片冰冷的明黛諷笑起來,“我說了我不去,你是沒有聽見嗎。”
事到如今,認為彼此沒有必要多說什麽的明黛轉身就要往外走,手腕卻被攥住,緊接着對方一個用力将她甩倒在地。
“你憑什麽拒絕。”陰沉森冷的男聲似指甲刮過玻璃後發出的尖銳刺耳。
“我為什麽不能拒絕!”她憑什麽不能拒絕,他又有什麽資格強迫她必須答應。
身為男人的尊嚴又一次被挑釁的周淮止轉過身,清秀的五官猙獰得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從你和他鬼混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欠我的,你又有什麽資格拒絕我的命令。”
脖子被掐住,雙腿離地導致呼吸逐漸不暢的明黛憋紅了臉,掙紮着用手去拍打他的手臂,“我欠你的,我欠你什麽了,要說欠我的也應該是你們周家人!”
“如果不是你,我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分明是你這賤人自甘下賤,不守婦道。”周淮止眼裏泛着淩厲的殺意,偏冷的聲線聽着令人毛骨悚然,“你該死,你就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拼命掐打着他手臂的明黛掙紮着要否認,卻在對上他那雙泛着冷漠陌生的眼睛時。
腦海中瘋狂的閃現出一個想法,他會殺了自己,他真的會殺了自己!!!
就在他掐着脖子的力度不斷加重,喉骨疼得要被捏碎的明黛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裏的時候,他忽然松開了手。
跌坐在地上,得以呼吸的明黛正捂着胸口,仰着頭,貪婪的呼吸着新鮮空氣。
咳得臉頰泛起紅暈的明黛又見他高高舉起的左手,身體下意識的因害怕而往後縮瑟着,“你又想要對我動手是不是,打啊,有本事你今天把我打死在這裏。”
“你将我打死我後,我倒是要看你怎麽和安陽王交代。”
“明黛,你別以為我不敢打女人。”咬牙切齒的周淮止居高臨下的審視着即使滿身狼狽,發髻淩亂,依舊美得令人心生憐惜的女人。
果然他猜得沒錯,他們二人早就背着他這個丈夫暗度陳倉!
今日敢當着他這個丈夫的面用別的男人威脅他,來日是不是還得要自己這個做丈夫的當面看他們的活春宮!
咳得滿臉通紅的明黛諷刺地大笑,笑得連眼角都淌出了淚花,“你說得你之前沒有打過我一樣,周淮止,做人不必像你那麽無恥,虛僞。”
“周淮止,我明黛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你那麽一個人面獸心陰險狡詐卑鄙無恥的僞君子。”當初的她千挑萬選的以為自己找了個如意郎君,本以為能琴瑟和鳴,攜手白頭恩愛一生,未曾想竟是一腳踏進了火坑裏。
更不明白昔年那個和她說話都會臉紅的表哥,如何成了眼前這個面目可憎,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男人。
陰沉着臉的周淮止僵硬着收回揚起的手,“這次王府舉辦的賞花宴,你不去也得去,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明黛冷漠地重複着相同的話,“我不去。”
“你不去,你就休想見到你的女兒,想來你不會舍得讓她受苦吧。”本來他是不想做得那麽絕的,可誰叫她根本不聽話。
對于不聽話的狗,好言相勸不如拳頭威脅管用。
明黛聞言,瞳孔瞪大得全是不可置信,顧不上體面的抓住他擡起往外走的腳,嗓音凄厲得如夜莺泣血,“你把眠眠怎麽了,她也是你的女兒!”
周淮止垂眸掃向抱着自己腿不放的女人,嫌惡得像是碰到了髒東西将其踹開,“本官可不承認那個雜種是本官的女兒。”
“想要見到你女兒,就好好按照本官說的去做,本官說不定會好心讓你見到你的女兒。”
“你的女兒還那麽的小,你也不希望她出現意外吧,明黛。”他說完,毫不留念的抽腿轉身離開,仿佛多待一刻都嫌惡心。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于視野中,明黛才後知後覺發了瘋的站起來,将屋子裏的東西全給砸得個稀巴爛。
“畜生!”
“周淮止你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畜生!”
都說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連當父親的資格都不配!
而那日他離開後,明黛将整個周府翻了個天翻地覆都沒有找到女兒,去找婆婆,婆婆更是為了躲她去了寺廟祈福不曾歸家。
甚至連她想要踏出周府去找女兒都不允許出去,她忽然發現,她是徹底的被囚禁在了這間名為“周府”的牢籠之中。
而拴住她脖子上的鐵鏈,是她的女兒,眠眠。
舉辦賞花宴那日到了,還沒等明黛起來,盛裝打扮的周月芙已經出現在了門外。
她身上穿的,戴的還皆是從明黛嫁妝裏拿出來的,簡直是說不出的諷刺。
“小姐,我家夫人還沒起。”
“這太陽都曬到屁股了,她還沒醒,誰家的媳婦像她一樣睡到日上三竿還不去給婆婆請安。”如今的周月芙已是連一句嫂子都不願在喊,她都不願意拿嫁妝讨好自己,自己又為何要喊她嫂子。
再說了整個柳州想要做她嫂子的人有那麽多,她不稀罕自己喊她嫂子,多的是人希望。
闖進房間裏的周月芙趾高氣揚的擡起下巴,“你還不快點起來梳妝打扮,難道你想要讓本小姐等你不成,在官場上幫不到我大哥一點兒忙就算了,怎麽連做人媳婦都做不明白,真就應該讓我大哥把你休了。”
明黛眼神冰冷得掃過去,“說夠了嗎。”
冷不丁被打斷的周月芙兇狠地瞪了回來,“你憑什麽打斷我說話,你算個什麽東西!”
“憑我現在是周家的少奶奶,是你的嫂子,不知道這個理由,你可滿意。”明黛不想和蠢貨多交流,指着門邊。
“出去!”
“小姐,你還是先出去先,少奶奶等下還得要更衣。”碧枝笑眯眯的做了一個請。
“神氣什麽,真以為本小姐願意來你這個破窮酸屋子!”周月芙放下狠話後,才怒氣沖沖的甩門離開。
等大哥回來了,她一定得要向大哥告狀,最好是将她給趕出去!
還得淨身出戶的趕出去。
———
“夫人身子不适的話,奴婢便為夫人拒了這場賞花會可好。”自從碧枝來後,她就逐漸頂替了桃苒的位置。
拿起一支珍珠簪別上發間的明黛看着鏡子的自己,冷冷地拒絕,“不用。”
要是自己真的拒絕了,眠眠不知道會遇到什麽。
她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女兒了,很想要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是否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換好衣服,剛上馬車的明黛就聽見了周月芙尖銳的嘲諷聲,“你怎麽穿得那麽寒酸,不知情的還以為我們周府破産了,要麽就是虐待你了,那麽大的賞花宴上非得穿成這樣,簡直是存心給我們周府抹黑。”
她越是打扮得普通,越說明那個安陽王長得其貌不揚。
她今日跟着去賞花宴,一為炫耀自己新得的衣服和首飾,二是好奇那位安陽王長什麽樣子,更多的是要嘲笑她陪睡了一個又老又醜的男人。
“我這樣就很好。”她本就不打算來,又何必打扮,要是真的打扮了,落在另一人的眼裏只怕是迫不及待的要紅杏出牆。
周月芙捏着鼻子,嫌棄的同她拉開距離,“等下你可得離我遠點,免得他們說我帶了個上不得臺面的丫鬟。”
兩人剛下馬車,就有丫鬟上前為她們領路,将人帶到舉辦宴會的園子裏。
之前來過幾次知府的周月芙在看見不少反季節生長的鮮花,為此感到驚奇不已。
因為走路不注意,沒有發現前邊的拐角處突然走來一個人,一時不差的就往他懷裏撞去。
“誰啊,走路不長眼膽敢撞到本小姐!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不好意思,姑娘可有撞到哪裏。”低沉暗啞的男聲驟然響起,也讓原本怒火中傷的周月芙覺得耳朵發癢,并迅速擡起頭,她倒是要看清楚,是誰走路不長眼撞到了她。
只是一眼,周月芙覺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遺落到這位公子的身上。
玉帶金冠,蕭疏軒舉,燦若春花。
周月芙自以為大哥已是君子如玉如竹,可在眼前男子的襯托下竟顯得寡淡普通,比他容貌更盛的是那通身天潢貴胄,卓爾不凡的氣質。
楊寶橫眉冷豎,“大膽,你是何人竟敢沖撞我們王爺。”
燕珩擡起手制止,并柔聲安慰道:“本王無事,反倒是這位小姐可有傷到哪裏”
“沒,沒事。”忘了反應的周月芙就那麽呆呆的看着他,像是完全不信,他就是那個被她多次鄙夷又老又醜的安陽王。
極度的安靜之下,她能聽見自己心髒在劇烈跳動的聲響。
一下又一下,仿佛是要從胸腔裏跳出來,好讓他看清自己的一顆真心。
明黛對上男人投過來的目光感到頭皮發麻,拉着周月芙匆匆低頭行禮,“臣婦拜見安陽王,王爺千歲。”
指腹摩挲着白玉扳指的燕珩似笑非笑地點了下頭,而後轉身離開。
直到那道朱紅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兩只手嬌羞得絞着帕子的周月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少女含春的咬着唇,“嫂子,那位就是安陽王啊,長得可真俊,我還以為那位安陽王肯定是大腹便便,年過半百的老頭,我之前那麽說的時候,你怎麽不出來告訴我真相,害得我平白被瞞在鼓裏那麽久。”
說到後面,周月芙對她這位嫂子的嫉妒和怨恨更生了一層。
她一定是害怕王爺會看上她,才會那麽瞞着自己的。
畢竟自己生得比她年輕貌美,又琴棋書畫皆通,最重要的是她自小熟讀女德女戒,哪裏是她這種不知廉恥的女人能比得上的。
擡手扶了扶鬓間紅玉寶石簪周月芙鄙視地乜了眼垂着頭,一臉小家子氣的女人,也難怪大哥寧可在外面養人都不願意回家,定是看見她的這張醜臉就倒盡了胃口。
兩人來到舉辦賞花宴的粹玉園,才發現她們是最後一個到的。
此時早到的人,正圍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說着讨巧的話,惹得那位少女連連發笑。
身邊的人也介紹着那位紅衣姑娘的身份,今日舉辦賞花宴的郡主,其父為護國大将軍,她本人亦是被封為惠安郡主,也是上一次闖進房間,差一點兒發現她的人。
許有蓉似有所覺的轉過身,正好同明黛的目光遠遠對上。
轉過來的少女紅裙炙目,濃眉大眼,似一株生命力極為頑強的太陽花。
同看見許有蓉長相後的周月芙掩下心中的嫉妒,更多的是得意、撇了撇嘴,“長得也不怎麽樣啊,簡直連我們府上的燒火丫鬟都不如,真不知道王爺怎麽會看上那麽個長相平平的女人。”
誰料周月芙自以為小聲的悄悄話,會被耳力靈敏的許有蓉聽到。
最厭惡旁人拿自己相貌說事的許有蓉捏着腰間的鞭子,冷下一張芙蓉面走來,“哦,看來是我的相貌讓這位小姐感到不舒服了,本郡主倒是要看看,這位又生了一副如何國色天香的好相貌。”
她的語調雖柔和,可細聽之下全是冷硬的刺骨寒意。
沒有想到自己随口貶低的一句會被對方聽見的周月芙在大家都看過來時,心虛難堪得如坐針氈,而後指向明黛,“不是我說的,是我嫂子說的。”
倒打一耙的周月芙不忘埋怨起來,“嫂子,我前面都和你說了,讓你不要在背後說人,你還快點向郡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