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面條吃面條
面條吃面條
西區和南區那塊兒有片不大的林地,季因揣着面條帶出去,給小狼崽子一個撒歡的場地,免得一直悶在房間裏。
出去前季因給褚晉文發了消息,問他今天會不會過來,褚晉文發了條語音:“先自個兒玩去吧,晚上去找你。”
其實每次晚上來,為的也不過那點子事兒,不過既然得知了褚晉文會過來,盡管季因再怎麽掩飾,心底那點兒雀躍卻是壓不下去的。
面條許久沒出來過了,在這片不大的林子裏甩着舌頭撒丫子狂奔,興奮得像一條狗,眼神已初具智慧的苗頭。
季因逐漸覺得不對勁,把它抱起來仔細看了看,心裏懷疑面條可能不是一只純種狼。
路邊這時傳來腳步聲,季因驚了一下,忙抱着面條往林子深處躲去,生怕它被人看見,然而沒等他深入多少距離,卻聽到了路邊的那道交談聲:“你在病床上躺了那麽久,要是我不來看你,你就這麽天天躺下去?”
是季因無比熟悉的聲音。
另一道聲音很年輕,帶着幾分笑意,清朗悅耳:“醫療部的人都忙得腳不沾地,要是麻煩他們的話我也不好意思。”
褚晉文輕輕哼了一聲:“早前這些事我就囑咐過他們了,可你臉皮卻是薄得很,寧願悶着也不開口。”
季因撥開面前的草叢,看見褚晉文推着一個坐着輪椅的年輕男子,在路邊散步。
那名男子他偶然間見過一面,是褚晉文一年前從外面救回來後就一直休養在醫療部的那個朋友,好像叫方汀蘭,因為身體原因很少出來過,輕易見不着面。
他們沿着路邊慢慢踱步,季因的目光停在褚晉文身上,從未見過他這麽輕松,坦然,且毫無防備的模樣。這是只有在絕對信任之人的面前才會擁有的姿态,放松而随性,哪怕随口胡侃幾句眼裏都帶着淡淡的笑意,說實話,很吸引人,如果不是末世的來臨和随處可見的威脅,或許他會從政,或許他會從商,在下班後和朋友約上一點小酒,坐在一起滿臉輕松惬意的侃侃而談。
這是季因從來沒有見過的模樣。
早年的褚晉文為了訓練他,對他說不上溫柔,而且要求嚴格得超乎同批人的好幾倍,稍有差錯季因就會受罰挨訓,整日面對他的冷臉和訓斥,哪怕撐不下去了也得咬牙完成任務,因為這些都是他親口向褚晉文求來的。
他想要一身能在末世裏安身立命的本事。
枯枝斷裂的細微聲音喚回了季因的神思,也引起了路邊人的注意,褚晉文沉沉望過來,冷聲道:“誰在哪兒?自己出來。”
季因沉默片刻,抱着面條走了出去,迎着褚晉文的目光一路從林子裏出來走到他的身前,低聲道:“是我。”
褚晉文的神色微微松動:“你藏那裏幹什麽?”
“我只是想帶面條出來活動一下,它待在房子裏太久了。”
“這位是......”那人的聲音在二人身後響起,等季因回身,這才第一次正面看清了他的模樣。
方汀蘭生得斯文俊秀,身上那股書卷氣很濃重,是個跟他一樣的男性beta,也不知這樣的一個人要是流落在外面的話,要如何在危機四伏的環境裏輾轉活下去。
“噢,這位是我的下屬,”褚晉文自然而然的将手按在季因的肩膀上,微微施力:“他叫季因,今天過來只是溜溜這只狼崽的。”
說完季因的身份,褚晉文卻似乎沒有打算向他介紹男人身份的樣子,于是季因垂眸,忽然道:“您是褚先生的朋友麽?”
褚晉文的眉頭微不可見的動了動。
“啊,是的,”方汀蘭多看了兩眼他懷裏的狼崽,平和的笑笑:“就是以前認識,我們也算是小時候多年的玩伴了,而且我後來流落在外,還要多虧了晉文把我帶回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啊。”他感嘆着。
褚晉文啧了一聲。
方汀蘭對季因道:“我......我能摸摸它嗎?”他指着面條,看得出來有幾分好奇。
季因說:“可以。”他把狼崽遞過去,垂眸見方汀蘭小心翼翼的用手把狼崽包起來,動作十分輕柔的撫了撫。
“真好,真可愛。”方汀蘭笑着說,沒一會兒他就把狼崽還給了季因:“謝謝你。”
看完了狼崽,他臉上隐隐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疲乏之色,想來是已經出來太久了身體撐不住,褚晉文繼續推動着輪椅,對季因道:“早點回去吧,小心給人看見了。”他指季因懷裏的面條。
季因的表情有些勉強,聞言也沒有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便擡腳離開,懷裏的面條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對着遠處的林子擡起爪爪嗚嗚的叫,不舍極了。
季因輕輕拍它的腦袋:“下次再帶你來,今天不合适了。”
他慢步走回家,剛到家門口便感覺有些不對勁,拾起挂在門上的鎖頭,季因臉色微沉,慢慢把鑰匙捅了進去,鎖頭咔噠一聲,開了,他放下面條推門而進。
迎面呼過來的勁風逼得季因後退,他側腕抵開,給對方來了一記正蹬,對方順勢抱着他的腿倒進了房間裏,兩人糾纏作一團,拳風呼嘯。
然而對方帶了刀,季因劈掌揉開他持刀捅過來的勁兒,膝蓋頂在他的胸口上,匕首反握正欲割他的喉,忽然砰的一聲槍響,一瞬間季因的身體控制不住往後倒了一下,他順勢撐地咬着牙身體往後一翻,半空中對方手裏的槍被他一腳踢開,然而身體翻過來之後季因站立不穩直直往下摔,他調整了一下姿勢避免被擊中的大腿造成二次傷害,但落地的時候還是沒忍住發出一聲痛呼。
對方從被他壓制在地上的姿态迅速爬起身來,還沒來得及朝着他再補一槍,季因手裏的刀已經比他先快一步飛了出去。
蟄伏在房間裏的闖入者踉跄着往後退了兩步,身體僵直的往後倒去,肉靉體沉悶撞擊的聲音響起,這人的喉嚨中間深深陷着一把刀,刀柄抵在他的喉結上,全根沒入,血流了一地。
季因顧不上正在淌血的大腿,把自己的身體一步一步拖過去,上上下下的搜查起入侵者的衣服來,最終從他的褲兜裏搜出一張通緝令,上面赫然印着他自己的臉。
是北川基地發出的通緝令,這人是一名混進來的賞金獵人。
季因盡量勻下呼吸,忍痛去摸自己摔到角落的手表,等他在房間裏拖出一條蜿蜒的血跡摸到手表時,卻發現表盤上被砸了一個大坑,已經壞了,他試着摁了幾下,通訊功能失靈。
真是禍不單行,季因苦笑着,忍下大腿上鑽心的疼痛把身體翻過來,勉強抽下入侵者的皮帶綁在大腿上減少血的流速,祈禱有人經過的時候能夠發現他這裏的異樣,他已經沒有力氣爬出去了。
就在血液流失過多,身體逐漸泛起僵冷的時候,他恍惚看到了褚晉文出現在門口的身影:“季因?”對方臉色一變,大步跑進來:“季因!”
挺好,挺好的,季因模模糊糊的想,這樣他是不是也能多分得一點褚晉文在方汀蘭面前才會出現的溫柔和照顧。
他真是...腦子壞了......
等再次醒過來,季因動了動,手背卻不小心摸到旁邊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他睜着眼睛緩了會兒,一只吊瓶在視線內搖搖晃晃,“渺渺,”他幹啞着嗓子,聲音很小:“渺渺,醒醒,給我點水。”
手邊被碰醒的人啧了一聲,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抓着杯子遞過來,季因被扶起,眼睛微微睜大,看見床邊的褚晉文挑眉道:“不是要水嗎?”
季因垂下眼睛,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喝了一點兒水,跟倉鼠似的。
喝完褚晉文又扶他躺下了,見季因兩顆烏亮烏亮的眼珠子仍然瞅着他,不禁清咳一聲:“你傷了的事兒我還沒跟季渺渺說呢,子彈已經取出來了,萬幸沒有傷到骨頭,你身體素質不錯,應該會好得快一點。怎麽樣,現在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季因揪着被子小聲說:“疼。”
褚晉文神色微動,當即往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不過力道很輕:“當然疼了,你也真是莽,那鎖頭明顯不對勁了,你都知道裏面有人還赤手空拳的推門進去。”
季因顧左右而言他:“面條呢?”
褚晉文重新坐下來,自己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答道:“在我那兒呢。”
季因松了一口氣。
兩人相顧無言片刻,褚晉文的指頭點了點,對他說:“北川基地懸賞你的金額很高,難保不會還有這種要錢不要命的賞金獵人混進來,你要不搬我那兒去吧,起碼我那兒的住宅區有守衛,不至于将些身份不明的人放進來。”
基地開拓領域需要人手,經常會從外面帶一些沒有屬地的幸存者進來,人群裏保不準會混進一些別有用心的人,這種事是沒法兒杜絕的,目前只能讓季因挪挪地兒。
畢竟在末世裏已經沒有任何法律可言,人命随時都可以按斤論稱賣,不值錢的死路邊兒都沒人會看上一眼,值錢的話就是季因這種境地,可能随時随地都會有人想取他的命,把他的腦袋提回去換錢換物資換珠寶。
季因擡起頭:“真的可以嗎?”
褚晉文:“當然可以。”這次他摸了摸季因的腦袋。
季因不禁露出個淺淺的笑來,清隽的眉眼微揚。
褚晉文覺得這小子特別像在故意勾引他。
出院後季因搬進了褚晉文的住處,褚晉文住的地方可比他那個小單間大得多,兩房一廳,很寬敞,處處散發着一個單身男人獨居的氣息,東西有些亂。
褚晉文還沒回來,只是把鑰匙給了他,季因自覺的把褚晉文幫他搬過來堆在門口的東西收拾進客房裏,陽臺傳來一聲響,季因剛回頭,嗷嗚嗷嗚叫的面條已經沖着他飛撲過來。
季因差點被它撲倒在地,拄着拐杖單腿往後跳,避免了自己被重新撞進醫療部的悲劇。
這半個月來也不知道褚晉文給它喂了什麽,面條長得飛快,身體大了一圈,吐着舌頭的樣子更像狗了。
季因對它的血統已經不抱希冀,放下拐杖摸摸面條的腦袋:“晚上給你煮面條吃怎麽樣?”
面條聽不懂,滿臉天真的歪了歪頭。
季因忍不住發散思維:面條吃面條......
門口響鈴,褚晉文推門而進,看見的就是季因瘸着條腿蹲地上跟面條一起回頭的模樣,神情出奇的一致。
褚晉文頓了頓,手指不自覺摩挲了一下,換鞋走進去:“東西你已經搬進去了?”
這場面莫名像情侶之間的相處日常,季因的眼睛往下看,想法越多就越下意識的避開他的目光:“嗯,搬進客房裏了,收拾了一半。”
褚晉文提着手裏的晚餐随手擱桌上,放了鑰匙和手表:“你傷着腿,有什麽事可以叫我,沒必要勉強自己。”
季因不停的揉着狗......狼頭,視線內褚晉文繞過他進客房裏看了看,随後收拾一套衣服就進了浴室,沒一夥兒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浴室門是磨砂的,隐隐約約能看得到裏面的模糊人影,褚晉文擡起手臂抓着頭發,勾勒出來的影子寬肩窄腰,影影綽綽,季因目光跟随着移動片刻,心裏那個按捺多年的想法又時不時冒個尖兒出來。
不行,不行不行,你死心吧季因,一個習慣掌控局面的alpha怎麽可能會允許你對他有這種心思——
“嘶......”被面條咬了一口手指回神,季因看見面條仰頭沖他要吃的,嗷嗚嗷嗚叫個不停。
洗完澡出來褚晉文身上還冒着熱氣兒,準備去廚房裏煮點湯,經過客房時沒在裏面看到人影,客廳也是空的,他轉了一圈,發現季因背對他在陽臺上擡着一只手臂,那姿勢一看就跟熟悉,是季因抽煙時才會有的慣常動作。
都受了傷還不忘抽?褚晉文一條手臂挎到他的脖子上,另一只手順勢從他唇邊一夾——只夾下來一根小棍兒。
“沒抽呢,”季因道:“你讨厭煙味兒,我怎麽可能在你家裏抽。”
褚晉文嗤笑一聲:“算你識相。”他窸窸窣窣的弄着什麽東西,沒一會兒季因嘴裏就被塞了一個甜絲絲的東西。
水果硬糖。
草莓味兒的。
“冷風吹夠了就進來吃東西,”褚晉文把棍兒随手一彈,精準投進垃圾桶裏:“你不想傷口好那麽快也可以盡情的多站一會兒。”
季因聽話的跟進來,尾巴似的一路跟他到廚房旁邊,褚晉文一邊切着手裏的番茄一邊緩聲道:“基地裏有內鬼。”
季因一頓。
褚晉文動作不停:“那賞金獵人是咱基地有人故意放進來的,就跟礦區那事兒一樣,我揪出了兩個,想笞問出他們背後的人到底是誰,但是一個晚上過去,這倆人都悄無聲息的死在了牢裏。”
季因想了想,“同夥兒應該不少,寧願滅口也不願意側漏一點消息,看來胃口不小。”至少延伸的範圍已經足夠廣泛,能夠掩過他們的耳目把人幹掉。
他問身側:“那管理層會有嗎?”
褚晉文把番茄投進煮鍋裏攪拌,聲音和緩:“誰知道呢,管理層的大多資歷都比較老,要查起來就麻煩多了。不過這種事情,與其說是滅口,我倒是覺得像一種挑釁。”
或者是對方謀求的某種事情的信號開端。
真是稀奇,除了礦區,他們基地裏還有什麽能被外人這麽惦記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