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軟體怪物
軟體怪物
下山時比上山輕松點,但衆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沒有人想再步那位死去的隊友的後塵。
然而等他們走到了半山腰,山頂卻忽然傳來了轟隆的響聲,從他們的角度看過去,正巧能看到崩落的纜車和斷裂的索道,巨響過後仍然沒有停止,動靜反而越來越大,季因聽了片刻,漸漸覺出一絲不對:“不好,”他遲疑了一會兒,忽然面色大變,抓住正在低頭系靴帶的林可的肩膀,大聲吼:“快跑!”
所有人都一致的擡頭看去,只見巨石滾滾,混合着濃烈的硝煙味兒以摧枯拉朽之勢從山頭滾落下來,壓倒阻擋在前的一顆又一顆樹木,有人驚叫起來,下一刻都四下慌忙逃竄,隊伍被沖散,季因下意識拽着離他最近的林可開始狂奔。
飛濺的泥土塊敲在季因的後腦上,所有人都在玩兒命的狂奔,奈何山勢崎岖不平,滾石落得太快,季因差點被一支凸起的樹根絆了一跤,咬牙繼續朝山下狂奔,他忽然眼尖的瞥見遠處斜坡有一個不大的陷坑,于是用力攥緊了林可的手臂朝那邊撲過去,林可反應不及吃痛的叫了一聲,但是現在季因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
滾石即将将他們追上,林可的後腿差一點就被壓在石頭之下,千鈞一發間兩人撲到了坑位裏。眼見石頭差那麽一點就要壓在頭頂之上,季因忽然變得冷靜,林可被拽飛的身體被他按下,側腿将林可的下肢死死壓住,然後用自己的肩膀擋住了林可的後腦,自己則雙手抱頭朝坑頭靠攏,下一刻巨石被坑頭微微翹起的軟土包給頂了出去,緊随而至的碎石和泥土瞬間将兩人的身影埋沒在下面。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隐約透出點光線,周一廷用手挖開泥土和碎石,讓他們兩個終于得以重見天日。
季因被挖出來時感覺有點脫力,林可身上沒受什麽傷,但是周一廷卻傷了腿,癱坐在地上歇了片刻,看見季因的鼻下忽然冒出紅色的痕跡。
周一廷吓了一跳,“季因,你沒事吧?”
季因伸手摸了一下後腦,有個地方腫了個大包,他低下頭,鼻血頓時流得更加歡快。泥土是軟的,怎麽會将他的腦袋敲個大包?
好在鼻血流了一會兒就止住了,過了幾分鐘他們聽到呼救,又從土層下面挖出了另外一個隊友,好像是叫黃飛。
在這個隊友之後季因和林可在周圍找了兩圈,沒再看見任何人了。
那場滾石直接讓他們失蹤了兩個隊友,銀發顯然也在其列。
季因給周一廷的腿清理傷口用了藥,勉強還能走動,幾人聚在一起,季因拿着手中一塊明顯有被炸開痕跡的碎石沉思。
他們被人陰了,山頂有人埋下了炸藥,不但炸毀了纜車設備,還炸平了整個山頭,如果他們要回去的話已經不能再順着來時的路回去了。
到底是誰會這麽埋伏他們,甚至為此不惜大張旗鼓,弄斷了這山頭裏唯一的代步纜車?
季因看了下自己的通信設施,發現他們現在沒有辦法聯系到另外兩個人,他們甚至和總部斷開了通訊。
“看這裏!”黃飛忽然驚奇出聲:“這裏有個暗道!”
這一嗓子吸引了其他三個人的注意力,等季因他們走過去,發現有個地方的泥土正一點一點的往下流動,似乎底下有個無底的坑洞正在不停的吞吃着這些新鮮的泥土。
季因把泥土扒開,果然露出底下的一個洞口,洞口往深處延伸,俨然就是一個不知通往何處的暗道。
他打燈往裏面看了看,發現這個洞的痕跡來看竟是有些年頭,而洞口處正扔着一只水袋,周圍還有一點點新鮮泥土蹭上去的痕跡,看起來是人為的。
黃飛把水袋拿起來看了看,平靜道:“這是袁不為的水袋,上面挂着他的鑰匙扣,”他把水袋圈口上挂着的一個發舊的飾品給他們看了看:“他把水袋放這裏,還特意挂個我們能認出來的飾品,是想提醒我們進去麽?”
袁不為,和銀發一起失蹤的另外一個隊友。
季因擦了擦袖子上的泥,拔下兩根頭發伸到洞口去,頭發在微風裏輕輕晃動。
有風,這洞是有出口的。
周一廷看了半天,在一旁提出疑問:“那我們要進去嗎?”
“可是我們怎麽知道這個洞口會通向哪裏?我們的目的地是勝利塔,如果洞口通向勝利塔相反的方向呢?”林可提出疑問。
衆人一時都有些猶疑,然而很快他們就沒有時間去猶疑了。
因為他們聽到了一聲熊叫,沒等一會兒便有兩頭熊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內,其皮毛大面積潰爛脫落,身上的傷口粘着一些腐肉,那上面似乎覆蓋着一層什麽東西,等季因仔細看去,才發現那是肉眼可見的蛆在上面緩緩的鑽動爬行。
又是屍行獸,這片林子裏可能已經沒有正常的動物了。
嗅到人味的熊慢慢朝這邊湊近,眼裏透露出貪婪的光芒,一只熊一個方向漸漸的把他們從兩邊包抄在其中。
林可和黃飛默默拿出了槍,看見這兩只熊緩緩俯身,眼睛死死釘在他們身上,俨然就是一副準備捕食的姿态,這讓兩人壓力大增,那棕黃色并透露着濃郁獸性的瞳孔讓他們緊張的吞了一下唾沫,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不僅是他們,或許連這手裏的槍也對這兩只熊沒有什麽用處。
一聲震天的吼叫之下,那小山似的龐然大物驀然朝他們沖了過來,還沒等他們開槍,季因的手倏然從身後伸過來,無聲又快速的把二人拽進了洞裏。
吭的一下,棕熊卡在洞口處憤怒的咆哮着,林可朝它開了兩槍,但棕熊絲毫不受其影響,咆哮聲依舊,竟還朝着他們擠進來了一點點。
“往這邊走!”遠處的周一廷對他們招手,大聲道:“這邊有路,快!”
季因在最後面,推着他們往前走,感覺後頸掃過一陣涼風,被卡住的棕熊收回爪子,一雙眼睛眨都不眨,在偏暗的洞裏幽幽散着光,定定看他們遠去。
季因才意識到它剛剛差一點就抓到自己。
一行人朝黝黑的通道深處走去,嘶吼聲漸漸被他們甩在身後。
然而越往深處走洞口就變得越來越窄,這會給人一個容易使人恐懼的心理暗示,從開始的還算寬敞到僅容一人通行,到後面通行時甚至需要他們委下身去鑽入更小的洞口才能繼續前進,要是身材稍微胖一點可能就很容易卡在洞口中間動彈不了,幸而他們四人的身形都是偏瘦的。
但這依舊不容樂觀。
受了傷的周一廷變得有些暴躁,他處在最前頭,被一些沒清理幹淨的蛛絲和灰塵兜頭蒙了一臉,一邊小聲罵罵咧咧一邊往前爬,到了後面他不得不摘下挂在腰間的腰包拎在手裏,只是為了能讓自己往前爬行的步伐更通暢一些。
季因一直跟在他們身後,這個地洞讓他想起了曾經一些不太友好的回憶,但他不得不硬着頭皮跟着爬下去,咬牙跟着爬了十來分鐘,最前面忽然傳來周一廷的叫聲。
“怎麽了?”周一廷身後的林可出聲詢問:“周一廷,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樣?”
“啊——”急促的喘息了兩下,周一廷有些痛苦的聲音傳來:“沒,沒事兒,但是我好像卡住了。”
前頭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傳過來,這讓季因心裏一沉。
最前頭的周一廷卡住,這并不是什麽好事。
暗道裏很悶,哪怕內部空氣是有流通的,但是他們四個堵在這裏,氧氣十分有限,加上逼仄的環境使然,會對他們的狀态産生極大不利。
“啊,”周一廷痛苦的聲音還在持續:“我,我動不了。”
“哪裏卡住了?”林可有些急切。
“肩膀,”周一廷好像在咬着牙用力:“不行,不行,真動不了。”
沒一會兒林可就聽到了骨頭咔嚓的聲音和周一廷脫力的痛吟。
通道裏面很黑,季因的鼻尖被悶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因為內部空間十分有限,他保持趴着前行的姿勢已經很久了,頭頂照亮的地方只能看見黃飛的靴子,前面的視線被黃飛的身體堵得嚴嚴實實,他根本判斷不了前面是什麽情況,只能聽到周一廷不停咒罵和掙紮的崩潰聲音。
季因喘息着,在這空檔裏蓄積了一點力氣,“周一廷!聽我說,你先別動!”
他為了讓聲音更大,吸氣蓄力的時候胸腔內部充盈氣體,前胸後背都貼在了洞壁上,窄得讓人惱火。而且在這種過于逼仄的寬度下,他們是沒法兒後退的。
“先別動,積攢力氣,重要的是你不能慌,先歇會兒,”說了會兒話季因的聲音有些啞:“把力氣攢一攢,你是說你的肩膀卡住了是吧,問題不大,你不要硬擠,不然手臂受傷血腫會讓你卡得更緊。先慢慢的吸氣呼氣,試着能不能退回一點點,注意調整一下角度,肩膀動一動,慢慢找個能過去的角度。”
說到這裏季因又喘息了一下:“不要急,沒事兒的,我們會等你,慢慢來。”
周一廷咒罵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洞口內一時變得非常靜谧,只能聽見幾人的呼吸聲,歇了約摸又幾分鐘,前頭有人窸窸窣窣的動作,季因耐心等待着,又過了好一陣,他前頭的黃飛便慢慢動了起來。季因忍着頭昏眼花,跟着繼續往前爬,想來剛才是周一廷被這裏的環境影響到了才會在卡住之後慌不擇路的選擇強行硬擠,妄想靠暴力來讓自己通過,在季因提示之後才冷靜下來找到了能通過的角度,讓他們得以前進。
繼續往前爬了約有二十分鐘,在季因的頭越來越暈的時候,前頭傳來周一廷的叫聲:“看到出口了!”
等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小洞,他們依舊身處在暗道裏面,季因撐着膝蓋靠在牆上幹嘔了一會兒,身體有些發軟,後腦勺那個包突突的疼,黃飛順手攙着他:“要不要吃點兒藥?我身上有暈車藥。”
四個人身上都髒得很,原本有些暴躁的周一廷也已經恢複了平靜,他脫下外套,頭燈照探下的雙肩被擦破了皮,浮起一大片淤紫痕跡。這不是什麽大傷,只是他一時驚懼亂了陣腳,坐在地上靜靜休息的時候回想方才的自己也有些好笑:“這地方又黑又悶又小,真他媽有點邪門。”
黃飛倒是面色正常,許是他的抗壓能力更好,在洞裏蹭得滿臉髒兮兮的,像個剛從礦洞裏摸出來的礦工。
歇了一陣,喝了點水,季因感覺好了很多,中間林可去看了看前面的路況,回來跟他們說前面的路倒是寬敞,只是底下有個巨大的坑洞,洞裏密密麻麻鋪着一層人骨,不知道是怎麽來的。
。
“操,”周一廷摸了摸雞皮疙瘩:“更邪門了,這地方怎麽會有白骨坑。”
季因拍了拍身上的土:“先過去看看吧。”
等他們來到骨坑上方,才發現林可剛才說的話一點都沒有誇大,那個骨坑又寬又大又深,探照燈打下去,能看見鋪滿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白骨。這地方像個被填充的天然裂縫,兩邊延伸至看不見的深處。
“現在,問題來了,”黃飛說:“我們要怎麽過去?”
季因拿出了一個小型的鈎爪。
“真行,”周一廷豎起大拇指:“你是這個。”
季因對準了對面的石壁上抛出鈎爪,他槍法很不錯,這個東西也使得挺順手,小巧的鈎爪緊緊扣在一塊石頭上,季因用力扯了扯,挺牢固,足夠他們通行。
林可說:“我先來吧,我過去對面探探路。”他抓住長繩,把自己蕩過去,身體因為慣性撞到對面的土壁上,林可晃了晃,在他們的目光下沿着繩子往上爬,終于爬到了對面地上,然後收起下垂的繩子卷起來,甩到了他們這邊。
“下一個誰來?”林可揚聲道。
周一廷說:“我來吧。”
他依樣畫葫蘆,照着林可的方法把自己的身體蕩了過去,任由慣性把自己甩到牆壁上,等繩子的擺動停下來,他開始往上爬,還沒爬到一半就聽到了上面響起林可的聲音:“啊——”
雖然周一廷吊在下面看不見,但是林可對面的季因和黃飛卻看得一清二楚,林可在查看周圍的時候有只東西從那門口樣式的另一端緩慢的蠕動着想鑽進來,伴随着陣陣黏膩的血肉聲,林可的第一反應是向這個怪物拔槍,可是打空了一匣子的手槍彈藥,那怪物的動作卻絲毫不見減緩。
且随着它鑽入的動作不停,怪物的全貌也漸漸露了出來。
林可倒吸一口涼氣。
這玩意兒體型龐大,像一只被剝了皮的老鼠,柔軟無骨,看起來似乎動作緩慢,實則等它整個身體鑽進來後行動卻一點也不慢,反而異常靈活。季因的視線往下,發現它身體底下生長着無數像是棘皮動物一樣密密麻麻的短小觸須,供它左右靈活行動。
這東西約摸是長期生活在地下,它沒有眼睛,頭部的一層蠕動皮肉緩緩褪下,便會露出底下生滿倒鈎狀鋸齒的圓狀口,隐隐約約能夠看到蠕動的粉紅色腔道,發出一陣一陣尖細微弱的鳴泣,像貓叫。
這東西一叫,林可就愣住了,既不攻擊也不逃跑,就像是被魇住了一樣。
季因拿出一把狙擊步靉槍,這槍他一直沒扔下,哪怕因為其占據的空間太大,在通過那個狹窄的洞口時他也把槍帶拴在腿上一路拖了過來。
子彈沒入怪物的身體時爆起一陣血花,那怪物發出一聲粗短嘶啞的怪叫,林可這時才清醒過來似的扭頭就跑。
他邊跑邊換彈匣,回身扔了一發手靉雷,劇烈的爆炸過後怪物的身體被炸出一個血洞,然而還沒等他們露出欣喜的神色,便見那怪物不知道疼似的繼續跟着林可的方向蠕動了過去。
周一廷便是在這時順着繩子爬到了地面,季因大聲喝道:“別上去!”
周一廷卻沒聽他的,而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槍對着怪物開槍。
這幾顆撓癢似的子彈引走了怪物的注意力,周一廷還在大叫着挑釁:“嘿,雜種,看我!我在這兒!”
怪物于是轉身向周一廷蠕動過去,而周一廷見它過來,便吊着繩子吭哧吭哧爬了下去,等怪物來到坑洞邊緣,林可的子彈又一陣雨點似的落在它身上。
怪物發出一聲尖嘯,轉而爬向林可。
周一廷故技重施,和林可來回吸引着他的注意,季因覺得不對,但他沒有辦法過去支援,只能在對方用步靉槍給予他們掩護,如此上演了幾個來回,那怪物漸漸的不動了,周一廷重新爬上來,見況嘿嘿一笑,其實他也差不多力竭了,便伸手抓住地面邊緣想要爬上去,然而誰都沒有想到怪物會突然發難。
它蜷縮起來,布滿血絲和不明粘液的體表緩慢出現了許多密密麻麻的小孔,渾身的肉都似乎驟然收縮一下,一股膿綠色的液體從中噴濺出來,像雨點一樣向四周濺去。
林可在慌亂之下尋找掩體,然而周一廷卻沒有這麽好運,他的雙手被濺上膿汁,劇烈的疼痛瞬間讓他慘叫着脫力,手臂一松,他的身體便往下墜了下去。
就那麽一會兒之後坑洞底下就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林可聲嘶力竭的叫了一聲:“周一廷!!!”
底下沒有回應。
季因的心在他松手的那一瞬間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