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出事

出事

明心等在路口, 終于看見了姍姍來遲的季因,她招了招手:“這邊。”

等季因過來,二人沿着小路往她家那邊的方向走去:“你剛剛是不是去哪兒了?怎麽好像是從醫療部那邊過來的?”

“沒什麽, ”季因戴着口罩:“只是看見了一個讨厭的人而已。”

等明心回到家中,她托來照顧寶寶的護工才從家裏離開, 明心放下手裏的包, 将孩子從嬰兒床中抱出來, 對遠遠站在門口跟木頭似的季因道:“你可以過來看看她。”

兩歲半的小女孩抓着明心的頭發咯咯笑,還想去抓季因臉上的口罩, 明心愛憐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一邊逗她一邊說:“原本我是想打掉的,渺渺很想把她留下來, 但是她并沒有幹涉我的決定。”

“要做手術那天渺渺陪我到門外,然而就是那天, 整個西區被下令進行慘無人道的屠殺,渺渺她回去了,”明心看了看季因,卻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因為口罩擋住了:“很抱歉,如果我當時能攔住她回去,或許就不會——”

“沒有或許,”季因注視着她懷裏的小女孩:“他們不會放過西區裏的任何一個人的,哪怕我妹妹躲過了這一劫, 卻躲不過下一次。”

明心擦拭了一下眼睛,“抱歉, 渺渺其實是個很好的孩子。”

季因伸手逗了逗她懷裏的小女孩:“她叫什麽名字?”

“她叫月,八月十五出生。”

“明月?”

“是的。”

季因摸了摸明月的小腦袋:“為什麽要把她生下來, 你自己一個人帶着她,恐怕相當不容易。”

明心笑了笑:“不知道,就是......躺上手術臺的那一刻,突然又不忍心了。”

大抵同時也是為了不再讓褚元超動那個撮合她跟褚晉文的心思,季渺渺留在她身上的标記她也一直沒有洗掉,她讨厭發i情時被alpha那種露骨的目光凝視的感覺,這層标記至少到現在還可以保護她。

從明心家離開後,季因漫無目的的閑逛了一會兒,最後不知怎的走到當初他帶面條出來玩卻碰到了褚晉文和方汀蘭的那片叢林裏。

他鬼使神差的走進去,看着這滿地落葉,怔愣的盯了許久。

褚晉文等到天黑也沒看見季因回來,心裏有點發慌,早上他出門前季因還在發着低燒,結果回來人就不見了,也不知到底去了哪裏。

時間将近七點,褚晉文不願再等,打着手電出門去找,從七點找到晚上九點半,他在林子裏找到了躺在地上的季因。

季因縮起身體躺在那一人大的小坑裏,悄無聲息就跟死了一樣,吓得褚晉文差點心髒驟停。

他把人背起來,發現這人的低燒已經成了高燒,季因半眯開眼睛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褚晉文不知怎麽形容,一開始似乎有些驚喜,但是在看清楚是自己後,季因眼裏的那一點急切卻退了下去,像是失望。

他以為是誰?

褚晉文火氣上湧,氣急了真想甩他兩個耳光:“你跑這兒來幹什麽?想找死是嗎,知不知道今天晚上我找了你多久?!”

“那你也可以選擇把我扔在那兒,不用管我,”季因渾身發燙,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不領情:“反正我怎麽樣都死不了,你不管我也沒關系,這兩年我都熬過來了,不差這一個晚上。”

“合着我出來找你我還做錯了是吧?”

“你一點錯都沒有,”季因對着他的耳朵,語氣嘲諷:“你只是喜歡粉飾太平罷了,對我,對你父親,對所有人。”

褚晉文最近本就忙得焦頭爛額,被他這麽一說更是火氣旺盛,想想這樣自己還跟個傻逼似的擔心他一整天,他卻不徐不疾的躺在這裏看自己的狼狽姿态。

想到這兒褚晉文兩手一松直接任由他從背上摔下來:“好好好,我粉飾太平,都是我的錯,你自己都不領情,我還擱這急着擔心什麽,真是可笑。”

他頭也不回的沿着來時的小路離開,季因睜着眼睛在地上躺了一陣,目光沒有聚焦。

今晚沒有月亮,但是星星明亮異常,閃爍着遍布在深邃的銀河夜幕裏,樹影在黑暗中緩慢的搖曳着,周圍的每一個角落都顯得如此安靜冷清,他窸窸窣窣重新爬回那個坑裏窩着,耳邊模模糊糊的歌聲又回來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①

一只手把他拉了出去,褚晉文用力把他擁進懷裏,“對不起,對不起,剛才我不該那樣對你......”

季因看見了一個八歲的孩子在唱歌,聲音稚嫩,他冷得哆嗦,小聲道:“褚哥,我好冷。”

歌聲還在繼續,他知道那個小男孩為什麽要唱歌,也知道這個歌聲裏充滿了怎樣的恐懼,他還知道,這個小男孩其實早就已經死了。

死在了八歲那年。

季因又開始吐,但是吐出來的都是混着血絲的酸液,他的身體僵硬,整個人冷得不像話,鼻血洇濕胸前的衣服,一邊哆嗦一邊傾訴:“好冷,我好冷,褚哥。”

褚晉文這次是真的被他吓到了,連忙把他背起來大步跑回去:“沒事,沒事,我現在帶你回去,季因,你別睡。”

季因一開始還在他背上神志不清的低泣,但是到後面就漸漸沒了聲音,褚晉文背着人回去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一邊跑一邊聯系明心盡快過來他這邊一趟,等他終于跑回家門口,褚晉文把季因從背上放下裏,但是伸手一摸,他人都懵了,背上全是血,染透了他的整個外套,季因的臉變成死一樣的慘白色,看上去已經沒氣了。

褚晉文的腿都軟了一瞬。

下一刻他用力抱起季因奔向沙發,解開對方的上衣後對他做心髒複蘇,季因的胸口被他用力按下去,就像一個被人捏扁的橡膠鴨子,被按下去時發出噗嗤的漏氣聲,季因的嘴巴微張,喉嚨裏發出嘶嘶的細微氣流聲。

褚晉文的冷汗滴在他的鼻尖上,再沿着鼻尖滑進眼睛裏,看上去就像為季因幹澀微張的眼睛裏補充進了一滴眼淚,細微的光在他一動不動的瞳孔裏晃動着,但是起碼......起碼,他的瞳孔還沒有放大。

捏扁的橡膠鴨子緩慢的回着氣,季因驟停的心髒重新恢複了不堪重負的運作,褚晉文側耳聽着他喉嚨裏那嗬嗬的氣音,劫後餘生的抱着他的身體後怕,手到現在還在哆嗦。

緊趕慢趕終于趕到的明心砰的一聲推開門,看到的就是褚晉文抱着人在沙發上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當做完一輪檢查後,明心往季因的胳膊裏面推了一針藥:“待會兒給個方子你自己去醫療部取藥,我能給出來的就這麽多,現在藥品本來就很稀缺,這些大部分都是供給你爸那邊的,”她看着褚晉文:“你懂了嗎?”

“我......好,”褚晉文按了按額頭:“謝謝。”

明心把他拉到一邊,離半昏迷的季因遠了一些:“他本來就心髒不好,你別亂刺激他,早之前我就說過你們兩個一個比一個犟,你就不能順着他點嗎?”

褚晉文自己也是後悔萬分:“是我一下子腦子軸了,沒轉過彎來。”

“我早就說過你們兩個這樣子下去鐵定要出事,”明心警告他:“這次算你們兩個都有些運氣的成分在,但要是再有下次就說不準了,他的心髒受過那麽嚴重的外傷,已經在超負荷運轉了,這種是需要靜養的,養不好很容易出事你知道嗎?”

褚晉文頹靡的低下頭:“好,我知道了。”

“有什麽話不能面對面一起好好說,”明心回頭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別等到已經不能挽回了的時候再來後悔。”

室內靜了靜,面條小心翼翼的從沙發底下鑽出來,去舔季因垂在沙發側邊的手,褚晉文推開面條自己坐在沙發旁邊。

用手指撥開季因臉上的亂發,他低下頭去,兩人額頭相抵,褚晉文捧着他的臉閉上眼睛:“對不起。”

對不起,都怪我。

季因的手指抽動了一下,嘴唇微張。

褚晉文一驚,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怎麽樣,季因,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扶我.......起來。”

褚晉文用枕頭做靠墊将他半扶起來,讓他靠在沙發上,看他閉着眼小聲的抽氣,然後白着嘴唇說:“天亮了嗎?”

“沒有,”褚晉文一只手撫着他的臉:“我只是開了燈,現在還是半夜。”

“可我總覺得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季因摸索了一下周圍,然後抓住他的手:“好冷,褚哥,”他艱難的往旁邊讓了讓:“你陪陪我好不好?”

褚晉文忙按住他:“你別動,不要亂動,我拿一張電熱毯過來。”

他把電熱毯裹到季因身上去,自己爬上沙發邊緣:“現在感覺怎麽樣?”

“還,還好。”季因整個人藏進被子裏。

“對不起,”褚晉文摸了摸他的頭頂亂發:“今天是我太沖動了,我不應該把你扔在哪裏。”

“......”

“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了,”季因從被子裏露出一雙眼睛,紅紅的:“反正我總是被丢下來的那個。”

“不會了,以後我絕對不會再這樣。”

“真的嗎?”季因目光下移:“那你說話可要算數。”

“我保證,”褚晉文親了親他的臉頰:“不食言。”

得到了他的保證,季因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陰翳,随即用虛弱的氣音應道:“那就好。”

陪着季因直到他睡着之後,褚晉文輕手輕腳的把人抱進房間裏,他給季因脫掉外套,用熱毛巾擦了擦這人的手腳。

等處理完輕聲關上門,他拿着季因的衣服去洗,不經意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支注射器。

是用過的。

褚晉文拿出來看了看,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便把注射器放在一邊,将衣服洗幹淨了晾起來。

第二天他去安排手術的時候聽護士說方汀蘭昨天在外面摔了一跤,挺嚴重的,把手臂給摔骨折了。

褚晉文去看了他一眼,彼時方汀蘭正在昏睡,怎麽摔的也沒人知道,就知道是在醫療部偏門外面,見人沒醒,褚晉文轉身欲離開,身後卻忽然響起方汀蘭的聲音:“晉文?”

褚晉文只好停下來:“你醒了。”

“太疼了,一直沒睡着。”方汀蘭掙紮着要坐起來,褚晉文小步過去扶他靠在床上:“我們昨天見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你今天就摔成了這樣?”

方汀蘭淡淡一笑:“也沒什麽,就是見了個人。”

他說這話時目光不加掩飾的看着褚晉文,像是要看穿他的內心:“一個原本應該不會再出現了的人。”

褚晉文眼皮一跳:“是誰?”

方汀蘭卻不說,轉而挑開了話題:“你昨天那麽急着走,是要去安排什麽嗎?好像最近都很忙。”

“對,”褚晉文觀察着他臉上的每一絲異色:“要安排一臺手術,你昨天知道的。”

“那就不打擾你了,”方汀蘭面帶微笑,朝他擺了擺那只還完好的手:“你去吧,對了——”

褚晉文再次回頭:“還有什麽事嗎?”

方汀蘭說:“我是說......如果,如果你身邊,有人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來接近你,算計你,忽悠你,你還會選擇包容他嗎?”

褚晉文皺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方汀蘭笑着搖頭:“沒什麽,我最近心緒不寧變得很愛亂想,這只是一個有些唐突的假設,你不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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