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發現
發現
顧淵峙從喉嚨裏發出了一聲輕哼。
他可恥的, 在謝仞遙的聲音裏腰眼一麻。
那酥麻直沖頭皮,顧淵峙近乎慌忙地擡起頭:“沒事。”
“真沒事嗎?”謝仞遙感覺掌心往下挪,到顧淵峙側頸, 摸到了他頸邊一層薄汗, “你傷口是不是又裂了,發炎了。”
“沒有。”良久後, 黑暗裏傳來了一道喟嘆聲,顧淵峙頸側的青筋在他掌心裏迸出來。
“太熱了, ”他動作沒有停,近乎粗魯,然而語氣溫柔,令人心安。他說道,“師兄, 只是太熱了。”
不要擔心。
謝仞遙聽了他這話才略微安下心來, 知道顧淵峙沒事, 睡意又席卷了過來。
“你熱的話少蓋點被子,不舒服了記得叫我。”他這麽迷迷糊糊囑咐了一句後,也沒管一只手臂還被顧淵峙枕着, 就這麽又睡了過去。
良久後,黑暗裏才傳來一聲極輕的應答。
顧淵峙從他手臂上擡起頭來。
皓白手臂黑暗裏也能瞧出紅了一大片, 可憐極了。
顧淵峙俯下身去, 将唇輕輕印在了這抹紅上,像是引頸就戮。
對不起。
師兄,是太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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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仞遙第二日醒來的時候,還沒忘看一眼顧淵峙背上的傷, 見傷口真的沒有裂開,這才算徹底安下心。
給顧淵峙抹的藥是王聞清親自給的, 聽說是他們落瓊宗藥修研制的藥,外頭千金難買。
王聞清說得神神秘秘,也沒告訴他們藥膏是什麽藥做成的,但抹上去卻很見效。
不過三四日,顧淵峙背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脫落。
不嚴重的,像是謝仞遙身上的擦傷,只抹了兩日,便已大好。
等顧淵峙也好得差不多了後,王聞清終于放兩人出了客棧。
客棧臨街而建,一出門就是條寬闊熱鬧的長街。他們在的這個城喚作定水城,因緊鄰通天海,有着懷山大陸最大的平順港口,平日裏便是五大陸修者凡人來來往往,比很多內陸城鎮都要熱鬧。
槐寺鎮是依靠着萬州秘境而生的山野小鎮,定水城才是能窺見五大陸真正風景的一角。
謝仞遙出了客棧,就被蜂擁而至的熱鬧沖花了眼,看過去全是摩肩接踵的人頭。只走了幾步,接下來往哪去謝仞遙都不知道。
幸好他身邊還有顧淵峙。
顧淵峙也是第一次來定水城,和謝仞遙的暈頭轉向不同,他擠進去了人群,像是魚入水,一下子便找到了方向。
他帶着不知道往哪去的謝仞遙,從人擠人的長街裏拐了出去,不過片刻,擁沸的長街就被兩人甩在了身後。
顧淵峙帶着謝仞遙走了三四條巷子,就找到了另一條東西齊全,但人卻不那麽多的街。
“你來過這裏?”他熟悉的謝仞遙不由得問他。
“沒有,”顧淵峙見他震驚,對他笑了笑,讓他瞧前面,“師兄看那裏。”
謝仞遙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是剛支起來的一個攤子。
擺攤的是個小夥子,瞧着不過十幾歲的模樣。
“他和我們一樣,從剛剛那條街上而來,”顧淵峙溫聲給謝仞遙解釋,“那條街上也有個一樣的攤,攤主應當是他娘。他娘瞧着動作娴熟,我聽見他娘訓斥他等會兒擺攤時機靈點,之後他就推着小攤來這邊了。他還生疏,擺攤的地方應當是個也熱鬧,但人不多的地方。”
顧淵峙帶着謝仞遙朝他的前走過去:“我就在他身上下了個訣,帶着師兄一路跟到了這邊。”
兩人到了攤子前,顧淵峙給了他銀子。年輕人沒想着今天開張得這麽順利,眉開眼笑地給兩人炸了一份吃食。
他不太會說話,遞給顧淵峙時笨笨地說了一句:“小心燙哎,沒有刺,不用怕。”
“不過是些小聰明,”兩人從攤子前走開,顧淵峙将手裏油紙遞給謝仞遙,“師兄下次也就知道了。我見他們家油好,魚也新鮮,炸出來的應當好吃,師兄嘗嘗味道。”
謝仞遙低頭看過去,油紙裏包着的,是幾條炸好的小魚。
是從通天海裏撈出來的小魚,沒有刺,謝仞遙咬了一口,唇齒生香。
一口小魚下肚,謝仞遙從踏進這個世界開始到現在的茫然無措一下子消失了許多。
滋味齊全的食物下,他才覺得這個世界的熱鬧與喧嚣真實了幾分,它們與自己相聯系,昨日已遠去,這并非在夢中。
謝仞遙咬着小魚,擡眸仔仔細細掠過長街灰褐色的瓦片和白牆,最後回到了顧淵峙身上。
顧淵峙正帶着他往下一個地方走去。
謝仞遙發現他是個會生活的人。
在謝仞遙還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顧淵峙已經知道了定水城裏哪個地方好玩,哪家店裏的東西不宰客又好吃。
他在市井裏摸爬滾打地長大,和宗門世家裏不染塵埃的修士不同,顧淵峙能近乎精确地感知到最平常萬物中的趣味性。
這是一種強大、野蠻又自由的生命力,接近烈日。
他不私藏地将所有的一切都與謝仞遙分享。
謝仞遙在這個下午,被他帶着一點點觸碰到了這個城市,以及這個世界最生動的快樂,最終再融入這個世界,真真正正地屬于這個世界。
兩人在黃昏的時候上了定水城最高的塔。
謝仞遙坐在塔頂,面前就是無邊無際的通天海。
通天海深處是濃稠漆黑的天,外圍卻無害的和平常海面一樣,浩大磅礴的日頭正沉進去,金黃的光鋪滿天際和粼粼海面。
浮光躍金,靜影沉璧。
謝仞遙剛吃飽飯,被海風一吹,有些發困,便半垂着眼睫。
顧淵峙站在他身後,正給他束發戴冠。
謝仞遙并不會這些,他平常就拿個發帶給自己一綁。顧淵峙一直想給他買個束發的冠,今日終于如願。
謝仞遙的頭發比常人都豐盈得多,顧淵峙手指滑過他耳畔,似乎是有些癢,惹得謝仞遙一躲,好不容易歸置好的碎發就又從他指尖東逃西竄完了。
顧淵峙就耐心地重新來過。
“師兄學會了嗎?”等給他束好發,顧淵峙到他身邊。
謝仞遙剛剛忙着發飯暈去了,此時誠實道:“有點難。”
顧淵峙就笑了,他道:“無妨,有我在。”
他們腳下懸空,顧淵峙說完這話後,謝仞遙沒有回答他,他認認真真地注視着最後一點落日自海面隐沒。
兩人之間良久的無聲。
謝仞遙在天際最後一點白光褪去,所有一切攏着模模糊糊的藍色之際,突然開口了。他指向遠處的港口,對顧淵峙道:“你看,鐘鼎宗的飛魚船。”
這條飛魚船比長寧宗的大了許多,橫在港口上,襯得旁邊的船只極為渺小,便愈發顯得它的龐大。
顧淵峙順着他的話道:“鐘鼎宗收徒大典要半年,所收弟子分為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內門弟子中又分三六九等,普通的和有潛質被各個長老相中的。所帶回去的人不會少,又為了對新弟子顯示頂尖宗門的氣派,這艘飛魚船恐怕在鐘鼎宗內也是壓箱底的存在之一,輕易動不得,自然也就瞧着威風。”
“真好,”謝仞遙靜靜聽他說完,半晌後笑道,“落日看完了,我們回去吧。”
他們回到客棧的時候,天已經大黑。
兩人又給衛松雲和游朝岫買了很多小玩意,進了客棧後,謝仞遙對顧淵峙道:“你上去把小玩意給衛松雲和小游送過去,我去給小二讨點洗漱的熱水來,也馬上上去。”
等顧淵峙上了樓後,謝仞遙卻沒進大堂。
他看向院子裏的一角。
那裏站着的人見謝仞遙發現了他,就從陰影裏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年輕男人,面上似天生含笑,一身白衣如雪,鶴冠錦袖,衣擺處密密繡着松柏,腰間插一長劍。
實打實的仙門弟子打扮。
他朝謝仞遙行了一禮,笑道:“道友好,在下賀泉,青霭大陸鐘鼎宗弟子。”
賀泉禮數周全,謝仞遙便也笑道:“在下謝仞遙,懸鐘大陸落瓊宗弟子。”
賀泉笑容就更大了些,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玉墜,遞給謝仞遙看,開門見山地問道:“謝道友可是這個樣式玉墜的主人?”
他手裏的玉墜樣式和衛松雲給他們帶過來的一模一樣,顏色卻是玉白色的。
謝仞遙确實有。
顧淵峙見他喜歡,就将自己的給了他。
他的玉墜便是這樣顏色。
“謝道友莫誤會,這靈器本就是故意做的一式兩份,互相感應,”賀泉解釋道,“它除了能擋金丹期的一擊,還能測靈根。我鐘鼎宗留下的這份便只為了測靈根,并不做他用。”
謝仞遙沒有接這話,只是問道:“你們找它幹什麽?”
賀泉客客氣氣地道:“我們大師兄想請這個玉墜的主人過去一敘,他明日便從定禪寺拜訪回來了,道友可有空賞臉?”
*
謝仞遙在客棧屋檐上找到了王聞清。
便宜師尊躲在屋檐上喝酒,還支了個小桌子,喝得坐都坐不直。
謝仞遙坐在他身旁,戳了戳他,王聞清抱着酒壇子回頭,半晌才看清楚人:“啊,小遙來了。”
謝仞遙将酒壇子從他懷裏抽出來,拿出來手帕,仔仔細細地給他将臉上衣襟上喝出去的酒擦幹淨。
臉上的黏稠被謝仞遙一點點擦掉,王聞清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徒弟的孝敬,然後就聽到謝仞遙問:“師尊的傷好些了嗎?”
王聞清一怔,打了一個大大的酒嗝:“啥?啥傷?誰受傷了?你受傷啦?”
“我有時确實分不清師尊何時是真傻,何時是裝傻,”謝仞遙嘆了口氣,“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師尊似乎不太能猛地用靈力。在萬州秘境裏梨樹枝斬山是,通天海飛魚船上用矜伐劍法也是。師尊每用完靈力後,好一段時間,動作都很遲鈍,我瞧着感覺師尊很疼。”
“我和顧淵峙在通天海底待了三個多月,”謝仞遙最後給他擦幹淨了手,将帕子收了起來,“師尊三個多月不來通天海底找我們不是找不到,是用了矜伐劍法後要先養傷,對嗎?”
謝仞遙看着他:“我背着師弟師妹們來問師尊,并不是追問師尊為什麽,只是想知道師尊傷好點了沒,好點了我就放心了。”
王聞清紅發在夜風中晃動,面上呆呆愣愣的。
謝仞遙說到這種地步,見他不願意說,便也不再問了,他又道:“剛剛鐘鼎宗的人來找我了。”
“師尊,”謝仞遙問他,“顧淵峙的靈根是不是很好?”
王聞清半晌後嘟嘟囔囔地道:“這小子是最純粹的火靈根,千萬裏挑一,怕是鐘鼎宗那個什麽玉啥的靈根都沒他好。”
謝仞遙就安下了心來,他笑了笑:“那師尊覺得讓顧淵峙去鐘鼎宗怎麽樣?”
王聞清猛地看了過來,回過神來後大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謝仞遙卻是不能如實回答他。
他不知道怎麽說。
難不成告訴王聞清,他在夜裏發現顧淵峙對他起了......
那種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