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向我展露你的真實吧
向我展露你的真實吧
吱嘎一聲, 門被打開了,黑暗的地牢之內透出了一線光亮。
沉穩的腳步聲從光線照進來的方向響起。
坐在刑椅上的黑袍男人斜過眼,一雙灰眸冷冷看向門口走進來的聖騎士。
“是你啊。”
普林霍爾的聲音因為長久的滴水未進而顯得有些嘶啞, 那一頭鉑金色長發淩亂地披在腦後,因為被人粗暴地拉扯而浮起幾縷毛躁的分叉。
他的雙腳和脖頸都被特制的皮具固定在刑椅上, 雙手繞過椅背, 被用禁魔手镯铐在了一起。鐵制的刑椅椅背是一個十字架的形狀,四個椅子腳被用巨大的鋼釘焊死在地面上,将男人固定成一個不是很舒适的姿勢,讓他連自如地轉頭都做不到。
“什麽時候裁決所的審訊輪到光耀騎士插手了?”
他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光耀騎士長。
“裏德·柏宜斯呢?忙着給他父親下葬?”
“還是說……”
他看着男人從牆上的木架上取下了一根九尾鞭, 鞭子大概長六十公分,由九條紅色粗繩組成,繩子上每個一段距離都被打了一個結,末端帶着金色的十字倒勾, 嘴角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
“你是來報複我的?”
銀發騎士用右手拿着鞭子的木柄, 左手順着方向緩緩撫過鞭身,上面的金屬倒勾與秘銀手套相摩擦, 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主教閣下何出此言?”他的語氣不鹹不淡, “定罪之前先行刑, 難道不是你言傳身教于我的嗎?”
“你勾結惡魔, 襲擊聖騎士, 迫害皇室貴族,架空聖子, 拉幫結派……種種罪行, 随便單拎出來, 都足夠把你送進鐵處女釘死十次。”
他将鞭身浸沒到了一旁的鹽水裏。
“但在事情真相尚未查明之前,我可以姑且留你一命。若是肯坦白從寬, 或許你還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呵。”普林霍爾冷哼一聲,額前的碎發跟着他說話發出的氣流晃了晃。
“威逼利誘地這一套對我沒用,道恩·雷蒙德。想要行刑,你就盡管動手吧,我不會說一個字的。”
“是嗎?”
銀發騎士擡起頭來,雙眼如同寒冬裏冰封千裏的湖面,在黑暗中發出幽幽冷光。
他靜靜凝視着金發主教的面孔,淩厲的目光像是要将對方直接剖開。
“我聽說了一些關于你的傳聞。”他突然道,“其中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想,你應該能夠解開我的疑惑。”
“亞歷山大·列維·普林霍爾……這是你真正的名字嗎?”
這句話如同一道重錘敲擊在普林霍爾心間,他臉色一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嗯哼!”
沒等他說完,一道清脆的破風聲從耳畔倏地響起,在他的胸前重重落下。
鞭尾的倒勾撕裂了衣襟,在男人胸膛蒼白的皮膚上留下數道深刻的劃痕,血珠頃刻就從傷痕中滲出來,他悶哼一聲,眉頭緊緊皺起,身後束縛住雙手的禁魔手镯撞在金屬椅背上,發出咣當一聲鈍響。
“這不是我想聽到的答案。”
銀發騎士站在他的身前,右手中的鞭子靜靜垂在腿側,血滴從末尾的金色倒勾緩緩滴落,那平靜的語氣中卻讓人聽出了濃重的壓迫感。
“再給你一次機會。”
“……”
回答他的只有普林霍爾發出的冷笑,他仰起下颚,望着面前的聖騎士,眼眸劃過幾分戾意。
“別白費時間了,不管你是從哪裏聽來的這荒謬的謠言,無論你問多少次這個問題,我的答案都不會變的……亞歷山大·列維·普林霍爾,這就是我的名字。”
“很好,看來你對疼痛的耐受力不錯。”
男人揚起手中的九尾鞭,紅色的鞭尾一次落在了男人的身上。
“唔嗯!”
被鞭笞劃開皮肉的疼痛讓金發主教在一瞬間繃直了身體,他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痛呼,但又在下一刻,咬緊牙關,止住了自己的聲音。他的身體緊靠着椅背,脖頸青筋暴起,身上的肌肉緊緊貼在衣料上。
但這一次行刑的騎士沒再停頓,他面無表情地揮斥手中長鞭,鞭尾無情地掃過面前男人的手臂、大腿、胸膛和後背,所到之處皮開肉綻。
足足九下,算上剛才的第一下,總共十下鞭刑。與金發主教曾經對聖騎士施下的刑罰一樣,只不過兩次行刑者的心态和手法截然相反。
鞭刑結束時,普林霍爾身上便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他遍體鱗傷地靠在刑椅上,臉色慘白,額頭滿是冷汗。殷紅的血滴洇濕了殘破的衣袍,順着椅背的十字架上緩緩滑落,在地面上綻開深紅色的血花。
他垂着腦袋,金發的長發從兩頰垂落,超過身體阈值能承受範圍的疼痛施加在本就虛弱的身體上,讓他失去了意識。
而這正是沈莫玄所要的。
他松開了手中的九尾鞭,随手丢進了一旁的水盆裏,那一盆澄澈的鹽水立刻就被染成了深紅色。
靠攻心和刑罰來撬開別人的嘴的審訊并不是他的專長,因為他會采用更加高效的方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線索。
他來到失去意識的金發主教身後,用右手托起他的下颚,讓他脖頸後仰,臉龐微微朝上,然後用左手拇指搭在了他的左側太陽穴上方,剩餘的四只手指則跨越了他的前額和雙眼,抵在了他的右側太陽穴上。
做完這些之後,男人垂下眼簾,注視着靠在刑椅上還不知道自己即将迎來什麽的金發主教,淡淡道。
“現在,向我展露你隐藏的全部真相吧,普林霍爾。”
『攝魂逐憶』
伴随着心中默念的瞬發魔法,男人掌心下方亮起白芒,順着他的指尖沒入了普林霍爾的太陽穴。
那一瞬間,宛如被一千枚鋼針刺入了大腦,金發主教的身體猛地一震,大腿脫離了椅面,又被束縛強行拉了回去,即便是在剛才的鞭刑中也沒有叫過一聲的他竟然不受控制地發出一聲凄慘的大叫。
“啊啊啊——”
強烈的疼痛攥取了他的全部精神,将他從深度昏迷中被活活喚醒。他緊閉的雙眼驀地睜大,灰眸中央的瞳孔收縮成了一個小點,但眼前只是一片黑暗,一只有力的大手覆蓋在他的面前,像是一道鐵鉗箍住了他的腦袋。
“放開我!”
記憶被人強行入侵的感覺令人汗毛倒豎,他的後背向前弓起,身體劇烈掙紮着,身上的鞭傷因為動作而被再次撕裂,朝外汩汩流血,但他卻猶如沒有察覺一般,瘋狂地想要脫離這種痛苦。
但男人怎麽可能會讓他這樣掙脫,更何況對方現在被束縛在刑椅上,根本無處可逃。
“別抵抗,否則我無法保證你不會變成白癡。”
頭頂傳來男人低沉威嚴的聲音。
“你竟然對我用搜魂術?”
普林霍爾在刑椅上掙動身體,禁魔手镯在椅背上敲擊出接連不斷的響聲。
“這可是教廷明令禁止的禁忌之術,施此術者即為黑魔法師,與謀反同罪……我要告發你!”
“告發我?”
面對他的質問,銀發騎士只是不緊不慢地說道。
“就連最信任你的聖子都已經放棄了你。你以為你現在說的話,還有什麽人會相信嗎?”
“況且……”男人的聲音頓了頓,“你覺得……我還會讓你有這樣的機會告發我嗎?”
聽見聖騎士那冷血的回答,普林霍爾臉上終于露出了駭然的表情,聲音顫抖地說道。
“……道恩……你瘋了……你才是瘋的那個……”
他能感覺到殷紅的液體從眼角流下,是大腦受不了光明之力帶來的負壓,鮮血反滲透了眼球,從眼角溢出。
“我早該知道……你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尤萊亞……尤萊亞他也被你的表象所蒙騙了……”
“我說過了,如果你坦白從寬,就會少吃些苦頭,是你自己不願意配合。”
銀發騎士低沉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帶着幾分冷漠。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那麽溫柔呢?”
他的雙目如同深夜中海面漂浮的詭谲藻類一般發出幽幽藍芒。
“告訴我你的真名吧,普林霍爾。”
“不!絕不……我就是亞歷山大·列維·普林霍爾!”金發主教一字一句,用意念抵禦着男人随着質問深入意識深處搜索的無形之手。
可早就體力耗盡,疲憊不堪的他正是精神空乏的時候,哪裏能夠抵禦住銀發騎士浩瀚的精神力。
“你不是,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亞歷山大……呃嗯……之前的那個名字……我早就忘記了——啊啊啊啊!”
在普林霍爾絕望沙啞的吶喊聲中,他腦海中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被闖入的白光所攥取。
當即,那些斷斷續續的畫面飛快地閃現在了男人的眼前。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亞歷山大·列維·普林霍爾……”
一個有着絡腮胡的貴族打扮的金發男人這樣說着,雙眼卻是詭異的全黑,只有中間留下一道猩紅的縫隙。
“我是亞歷山大·列維·普林霍爾。”站在他面前的金發少年擡起頭,怔怔望着面前的男人,瞳孔放大又縮小,像是被蠱惑了一般,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在他身後,另一個孩子四肢扭曲地倒在地上,仰面朝上的臉龐上滿是驚恐,舌頭往外頂出,脖頸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
火光覆蓋了這一切,如同被隐藏在意識之海深處的記憶,被黑暗的枷鎖牢牢封禁。
直到一道明亮白焰闖入其中,融毀了沉重的枷鎖,無形的大手如同大浪淘沙一般将記憶從底部撈起,解封了這段過去的故事。
被大火籠罩的豪華宅邸逐漸從廢墟中建立。
被焚燒的看不清面目的屍體褪去了焦黑的顏色,睜開眼睛。
有着藍色鱗環的黑蛇從男人的口中鑽出,吐着信子發出嘶嘶的響聲。
記憶的畫面如書頁般飛快地向前翻動,将一切回溯到了最初的起點。
“你的眼珠就像那個女表子一樣,是肮髒的臭水溝的顏色……我給你的名字就是那個女人的名字……尤莉安娜……你還記得那個因為花柳病而死的女人嗎?”
同樣是有着絡腮胡的金發貴族,只不過,這一次的眼睛變成了深藍色。
和死去的亞歷山大一樣。
“我将你接來,給你仆人的工作,已經是對你的恩賜……別告訴任何人,你是我列維·普林霍爾的兒子。”
中年男人用警告的語氣說着。
“聽見了嗎?尤裏。”
找到了。
銀發騎士睜開雙眼,将這兩個簡短的音節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尤裏。
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