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昨晚的明月懸挂于今夜,今夜的人做着昨日的夢。

鏡中映不出明媚春色,昨夜的酒打翻,酒液化作一顆顆紅寶石,細碎得像天上的星辰,鋪在錦繡堆裏,藏起了它的尖銳模樣。

玻璃渣破碎的邊緣像鋒利的刀刃,驚醒了她的夢,讓她知道那一場死亡只是一個夢。

“我夢到我死了,就躺在我的床上,到處都是血,”女人訴說這些的時候,腦海裏還殘留着對死亡的恐懼。

死是一個無法逃避的終點,對死的恐懼貫穿始終,但絕對不該出現在一個年華正好的人身上。

巫硯遞過去一杯熱茶,有些無奈地看向葉詩,葉詩渾然不覺,在吃着早飯。

事情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為何他們家會出現一個陌生女人?這個陌生女人為何要跑到他們家哭訴?

這一切都得從十多分鐘前說起。

一個美好的早晨是不可能有的,早晨不可能美好,它只有消失在睡夢中,才是應有之義,才是對早晨最大的尊重,于是他理所當然地睡到了巫硯吃完早飯,并想忽悠巫硯再睡個回籠覺,巫硯将他半拖半拽,從床上拽了出來,又像給人偶打扮那樣,給這個真人比例‘人偶’挑選衣服,再換上。

“親愛的,你的眼光真好。”

透過鏡子,巫硯看到了葉詩閉着的雙眼,人家是睜眼說瞎話,他現在閉着眼睛也說瞎話,眼光好的,不是他挑選衣服的水平,而是他看臉的水平,這張臉加上他的身體比例,無論葉詩穿什麽都會好看的。

巫硯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臉,笑道,“我可不是你想誇的那個人。”

“親愛的,你只是失憶了,又不是被魂穿了。”

“你怎麽确定我只是失憶?”

這種事情,連他本人也想不通,他最近開始思考一個人之所以成為這個人,是因為身體還是精神,單從身體角度考慮,他用的是這個時空的巫硯的身體,但脫離身體,只考慮精神,就會發現事情很麻煩。

童年的他和現在的他是否是一個人?如果是一個人,這種依據來自何處?

把他的經歷想象成一個集合,那麽現在的他所擁有的經歷大于童年的他,童年的他包含于現在的他,但童年的他不等于現在的他。

缺失的這點經歷也可能只是無數選擇中的一種,童年的他擁有更少的經歷,卻因為沒有做出選擇,而擁有更多的可能性,他可以成為一名教師,可以成為一個商人,甚至可能成為一個罪犯,所有的事情都是可能的,只有在這無數的可能中,有那麽一條,他和葉詩相遇,成為了戀人。

所以還沒和葉詩相遇的他就不等于與葉詩相戀的他。

“這種事情,用眼睛看就知道了。”

他不信玄學,他想要确實的證明,來穩定他那顆不安的心,葉詩不想告訴他,他就自己去找。

換好衣服,下一站是早飯,葉詩被半推着坐上了餐桌,還沒吃第一口,門外就有人到訪,巫硯去開門,來的人不是隔壁的鄒奶奶,而是一個一看上去就遇到了麻煩的女人。

“救救我,我不想死。”

她看見巫硯,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巫硯朝樓道外看了一眼,沒看到跟蹤的人,不像被人追殺的樣子,不過以他的三腳貓偵察手段,人家真想躲,也很簡單。

“誰要殺你?”

“我不知道,我不想死。”

看來精神不太穩定,她抽抽噎噎,聲音很快就引起了注意,巫硯道,“先進來說吧。”

至此,出現了開頭那一幕,巫硯趁着泡茶的功夫,問與沙發那塊區域隔絕的葉詩,“你認識她?”

“不認識。”

那就是他認識的人,可他想不起與眼前這個自稱楊培的女人有關的記憶,她是舊識?還是哪個案子的受害者?

等楊培把話說完,巫硯問她,“你對這個要殺你的人有沒有什麽線索?”

“沒有,”女人搖頭。

“那仇人呢?平時有沒有什麽不和的同事?”

楊培想了會兒,“有一個,他是另一個部門的,幾個月前,他曾要我跟他交往,但我當時有男朋友,就拒絕了,後來他就在公司傳我的謠言,說我腳踏兩條船。”

挺可疑的,因愛生恨,進而殺人,這種人多半想法偏激,性格也很陰暗。

“那你報警了嗎?”問出這句話後,巫硯簡直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他就是警察,這不是變相否認自己的身份。

“報過警,但他們說沒有證據,不受理,”楊培說起這事,聲音越加脆弱,情緒也激動起來,她扯掉脖子上的圍巾,“什麽沒有證據,這就是證據。”

巫硯定睛看去,她的脖子上有着被勒過産生的淤青。

“不要動,”巫硯伸手比對,發現這個淤青很像是被人掐出來的,這個角度只能是別人,不可能是她自導自演,“有人掐你,你沒察覺?”

“我當時在睡覺,屋子裏很黑,加上我這段時間太累了,總是做噩夢,夢到我被人割了喉,我分不清我是在做夢,還是真的遇到殺人狂,直到早上醒來照鏡子,我才發現脖子上多了這些淤青。”

“那你請人比對過房間的指紋嗎?”

“請了,沒有可疑的人。”

這可真是麻煩了,巫硯不在現場,不好隔空猜測。

一直安靜吃飯的葉詩忽然開口,“那就是不可疑的人。”

“你想說我爸媽和男朋友是兇手嗎?不可能的,我了解他們,他們愛我。”

“你能長這麽大,還能受到良好教育,父母也許是愛你的,但男朋友未必,你都面臨生命危險了,他還在上班,我建議你先分個手試試看,”葉詩一開口,說出的話就很不友善,與平時判若兩人,“比起未知的危險,有時身邊人更危險呢。”

楊培被他說得臉色難看,若不是有着巫硯在場,她可能會立刻罵回去。

“葉詩,哪有人都沒見過,就勸人分手的,”巫硯道。

“我只是提出建議,聽不聽是她的事,”葉詩看向楊培,“再說了,她連找人都能找錯,我實在懷疑她的信息收集能力和判斷力。”

“你們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楊培怒而起身,離去前,她似乎是忘記了最初的目的,只記得對葉詩的憤怒,“這種地方,就是請我,以後我也不會再來。”

送走楊培後,巫硯道,“你不喜歡她,也不必像剛才那樣諷刺她。”

“我跟她沒有任何關系,為什麽要喜歡她?還有親愛的,你的戒心也太低了,她說有人殺她,你就把人放進來,要是她才是那個殺人狂呢?”

“那她在門口就可以動手。”

那時他看見了楊培腦袋上的文字,滿腦袋的求救信號,這不像是一個殺手會有的反應。

“那麽她進來後,你有沒有問過她是來找誰的?”

“沒有。”

“為什麽沒有?遇到一個陌生人,這是很基本的問題。”

“她上門求救,不就是因為她知道我是警察,那麽我們很可能認識,如果我問了她,就會暴露我失憶的事情。”

“這倒是我沒想到的,你就這麽害怕被人發現失憶的事情?”葉詩看着他,眼珠像是塗滿黑色的啞光色卡,沒有一點高光。

“因為失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平白消失了一段人生,別人都以為我知道,可我不知道,我不太想讓人知道我不知道。”

“但我只能補全你失去的一部分,”葉詩道,“雖然我也很希望我能填滿你的全部人生,讓你的人生裏只有我一個人。”

巫硯假裝沒聽到他的危險發言,“不管我認不認識她,她遇到危險的事情是确認無疑的,而且她都上門了,我不能當作什麽都沒聽到。”

“可她要找的人不是你。”

“不是我?”

巫硯驚訝,不是他,難不成是葉詩?可葉詩承認過,他不認識楊培,這兩句話前後矛盾,只能有一句話是真的。

“親愛的,你還記得我們的門牌號嗎?”

他當然記得,404,超級不吉利的一個數字,他當時就想問了,為什麽要選這麽一間房?可開門後,葉詩帶給他的‘驚喜’遠超過門牌號。

“我們買房的時候很缺錢?”

“親愛的,你都會搶問題了,可惜方向錯誤。”

“那你說,正确的方向是什麽?”

“這棟樓有兩間404房,一間在這裏,另一間,”葉詩指了指天花板,“在我們的樓上。”

“我只是失去了一段記憶,不是連常識也忘了。”

一棟樓不可能有重複的門牌號,這是為了做區分,就像一個人的名字,如果遇到重名的,那也得找出不一樣的地方,比如A市的XX,和B市的XX。

“一般來說,确實是如此,但我們樓上住了一個像是剛從瘋人院逃出來的瘋子,他想要404房,當時已經被我們買走了,他就提出要換房,不加錢,我沒同意,後來,他又想給我一筆錢,讓我同意跟他換房,我依舊沒同意,我怎麽可能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

“那一筆錢到底是多少錢?”

“好像是一百萬吧,不記得了。”

一百萬加一套房,換一套門牌不吉利的房,幹出這種事情的人是瘋子,但拒絕這個要求的人也沒正常到哪裏去。

葉詩繼續道,“這是你為我買的房子,我怎麽可能為了一百萬把它換掉。”

不是一百萬,是一百萬加一套門牌號普通的房子。

“那他沒得到想要的東西,一定很失望?”

“沒有吧,他後來把自己的門牌號給換成了404,你現在上樓就能看到。”

他不想看,一點也不想。

“他給自己換成了404號的門牌,那麽需要用到地址的時候,他也用404 號房,而不是原本的504?”

“猜對了。”

也就是說楊培要找的是樓上的404號房,而不是他們,原來這完全是個誤會,而葉詩好像早就知道。

“你一開始就知道楊培走錯了門?”

“是的。”

“那你為什麽不提醒她?”

“但凡她問一句某某在不在,也不至于釀成這個誤會。”

“她沒問,你也可以告訴她。”

“我告訴她了,作為一個大腦正常的普通人,我建議她分手。”

“你認真的?”

“你知道摟上的人是做什麽的?”

“戀愛咨詢?”

這是聯系分手做出的結論,可看葉詩那無奈的眼神,巫硯知道自己猜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樓上住的是個江湖騙子,驅鬼的,一個人什麽情況下會找人驅鬼?那當然是找不到兇手的痕跡,又不知道是哪個人告訴她,這是鬼上身,她就找到了這個江湖騙子,想要驅鬼,但鬼是不可能有的,會作祟的只有可能是人,她也說過,她一個人獨居,父母住在別的地方,偶爾來看她一次,男朋友則住在附近,當然也不排除什麽閨蜜之類的情殺,仇殺,但她的同事關系淡薄,還不至于形成這種複雜的關系,目前為止概率最大的就是她的男朋友。”

“那還有散播黃謠的人呢?”

“他也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可他很危險。”

“他要是進房間了,會留下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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