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檸檬薄荷糖
第37章 檸檬薄荷糖
短短三天, 姜今夏已經是第二次被按在化妝臺前化妝了，她面無表情地撐着打架的眼皮，無神地看着化妝師提起手中的粉刷, 精心打磨她未施粉黛的臉。
姜明秋先斬後奏, 沒有提前告訴她約了化妝師老師, 更不提她打算cos王者榮耀的游戲角色去現場觀看比賽。
更讓姜今夏生氣的是，姜明秋問學校的cos社借了兩套衣服，一套是娜可露露的晚螢，另一套是不知火舞的魅語。
憑什麽姜明秋cos的是長腿禦姐，她就得cos軟妹？就因為姜明秋比自己高了3公分嗎？
她和姜明秋據理力争，誰也不願退讓一步, 化妝師老師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出面調和, 猜拳五局定勝負。
姜明秋險勝。
姜今夏被迫戴了藍色的美瞳, 厚重的假發，穿了仙氣的裙子, 這些尚可接受。
畢竟化妝師給她化完妝的時候，她的确有被鏡子裏的自己驚豔到。要不說化妝術是亞洲四大邪術之一, 她這張臉出現在她媽媽面前，親媽都不一定能認出來。
不忍看的是她的道具，一只鳥不像鳥，鷹不像鷹的雞。
游戲的皮膚像一位守護夜晚森林的精靈, 肩膀上的鷹随時準備在她的號召下展翅而起；她就像一個不三不四的養雞人。
姜今夏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像是怕沾染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似的, 嫌棄的神情毫不掩飾地寫在臉上。
反觀姜明秋手中的道具花蝶扇, 精致漂亮。
她懷疑姜明秋故意的。
一通捯饬下來，已經過了三個小時。
浦城電競中心的廣場中央高懸着16面旗幟, 是參加比賽的16支隊伍，外面還有職業選手的粉絲自發的應援，粉絲等級達到要求，就可以領取熒光棒、海報、徽章等應援物，隊伍排了将近20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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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明秋和姜今夏到了那，就被一群女生圍在中央，紛紛上前和她們合照。
左一句“好漂亮”，後一句“好可愛”，姜今夏有點兒應付不過來。
好不容易人群散去，她和姜明秋籲了口氣，準備入場檢驗，突然被幾個男生叫住。
姜今夏悔得腸子都青了，她仍然接受不了別人的目光。
進入內場後，姜明秋搶到的是第一排的座位，後排的人看到兩人，又是一波合照熱潮。
姜今夏時時刻刻不忘表情管理。
她忽然對明星某些方面的不容易深有體會，有些明星被拍到和粉絲合照時黑臉，很有可能是無心之舉。就比如她現在。
好在後面又陸陸續續來了很多coser，與她們業餘的不一樣，那些coser是專業的，很多是coser界的大佬。
姜明秋興奮地問她要不要去和cos李白的男生合影。
“不去。”姜今夏看男生被圍得水洩不通，不想過去湊熱鬧。
姜明秋卻踩着高跟鞋投入了合影大軍。
距離比賽還有一個小時。
姜今夏拿出手機，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臉上挂上甜甜的微笑，自拍之前謹慎地觀察了一圈，确認沒人看她後，她對着鏡頭比了個耶，快速按下拍照鍵。
幾秒後，她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照片裏的她眉眼彎彎，笑容燦爛，可仔細一看，有點兒傻裏傻氣。
笑得不夠自然，“比耶”的手勢生硬，拍照的角度不對，有一些滑稽的錯位感。
有些太刻意，但不失漂亮。
姜今夏又試着調整角度和笑容拍了幾張，才心滿意足地放下手機。
比賽開始的前10分鐘，會場燈光暗了下來，兩張巨大的LED屏幕滾動着兩支戰隊的照片。
TB和TCT這兩支戰隊是當前最火、流量最高的戰隊，俱樂部背後有財力雄厚的靠山，粉絲基數也很大。
更別說兩支戰隊各有一位明星選手，TB.月光和TCT.獨白，兩人的粉絲數量龐大，屏幕滾到兩人的照片時，周圍全是粉絲們震耳欲聾的尖叫聲。
加上兩位明顯選手都是打野位，一旦其中一個失誤掉點一次，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網友就會對兩人進行比較。
一群不專業的網友對專業的職業選手指指點點。
TB在A區，為了離偶像近一些，所以A區一般都是TB的粉絲，但姜今夏右手邊的兩個女生是TCT.獨白的狂熱粉。
年紀很小，大概初中生，喜歡一踩一捧。
姜今夏默默地挪了挪位置，耳不聽心就靜。
她第一次看月光的比賽，是在高二，那也是月光在職業賽場的第一場比賽。姜今夏知道自己确實有一些看臉的成分在，但月光玩射手的意氣風發和自信，還有精彩的操作，比他的臉更讓人喜歡。
好看的人會受到更多關注，同時也會招來更多謾罵。
電子競技已經明星化，粉絲低齡化，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場比賽，菜不是原罪，好看才是。
這兩年裏，月光身上發生太多不好的事，從最初的後期大射被迫轉位到犧牲流打野，還有一年的冷板凳。
姜今夏高三的時候，壓力很大。某一天想看月光的比賽，結果發現他已經成了替補。職業選手的花期很短，所以她将“去現場看月光比賽”作為了人生的待辦事項之一。
14:00點整，解說席評論席已就位，主持人來到臺上，拿起話筒，“歡迎各位來到KC秋季賽8進4現場，今天征戰的兩支隊伍是萬衆矚目的TB和TCT戰隊，到底誰能進四強，相信粉絲們已經期待了很久，接下來我們歡迎兩支隊伍入場。”
整個場館內緊張和興奮交織。主舞臺的兩側，兩支隊伍和現場粉絲打完招呼，便端坐在電競椅上，眼神專注，耳朵戴上隔音耳機。
姜今夏聽到身旁兩人嘀嘀咕咕，“前幾場比賽月光操作拉胯，真不知道他怎麽能坐上首發的。”
“就是，獨白教他玩打野吧。”
姜今夏深吸一口氣，不要和小孩子計較，她是有素質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比賽。
解說的聲音通過環繞立體音響系統在場內回蕩，激動地為每一場關鍵團戰做出精彩的解說，将全場的氣氛，一波接一波地推向高潮。
比賽間隙，鏡頭切換到了選手的特寫畫面，是月光。
兩個女生又開始大聲唏噓。
姜今夏強忍翻白眼的沖動，這時鏡頭猛地切換到了她的臉上。
她懵逼的表情出現在屏幕上。
姜明秋私下戳了戳她的手臂，姜今夏反應過來露出了一個尴尬的笑容。
但導播老師始終不切鏡頭。
解說席笑着說，“導播老師夠了哦，小姐姐要害羞了。”
另一位解說：“如果我沒記錯月光轉位置的第一場比賽，用的也是娜可露露，當時精彩的操作讓人記憶猶新啊。”
導播老師将鏡頭切到了別處。姜今夏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再次聽到旁邊的女生嘲諷，“對面菜，又不是月光強。”
姜今夏忍無可忍，耐住性子客客氣氣地說：“你們可以小聲一點嗎？”
果然人都會對自己不喜歡的聲音很敏感，這麽嘈雜的環境她竟然能清楚地捕捉到兩人的聲音。
這兩人也許是聽進去了，後面說話聲音小了很多。
比賽是bo7制，6場下來，兩隊3:3已到賽點，姜今夏在心裏為TB捏了把汗，月光渴望贏，她希望月光得償所願。
休息的時間，姜今夏去了一趟衛生間。進來後兩個女生還在對月光評頭論足。
“TB贏的三場全靠隊友帶飛。”
“月光長得也不好看啊，操作又下飯，早知道午飯我就留到現在吃了。”
“開局就送一個人頭，月光要不還是退役吧。”
姜今夏轉頭對左邊的姜明秋說：“奇了怪了，為什麽TCT粉絲要坐A區？”
這話被兩人聽到了。
這兩人像是刺猬一樣，碰也碰不得，大聲嚷嚷，“我們想買這就買這，什麽時候輪到你說了？”
姜今夏皺眉，沒理她們。
兩女生以為她是個軟柿子，繼續輸出，“你不會是月光的粉絲吧，月光這麽菜的操作，粉絲不覺得丢人嗎？”
姜今夏忍不下去了，語速有點快回怼道：“跟你們有關系嗎？職業選手的操作什麽時候輪得到一個游戲都不會人的來說長道短了？你那麽厲害，你怎麽不去。”
“姐姐，你別激動啊！我們這是戳中你的痛點了嗎？”
“對不起奧，姐姐，我們不知道你這麽玻璃心。”
“姐姐，要不讓我家哥哥教你家哥哥玩打野吧。”
兩人就這樣一口一個“姐姐”陰陽怪氣她。姜今夏氣炸了，憤怒的火苗噌噌燃燒。
但可悲的是，她腦子裏只有“腦.殘，神.經，有.病”這些詞，一說出口，又換來對方“姐姐，你是不是惱羞成怒了啊？”
她從小就不會用髒的言語反擊，更不會罵人，不爽頂多打一架。
姜今夏強迫自己冷靜，心裏的不甘卻在不斷翻湧，可根本不知道怎麽回擊那些刻薄的語言。
姜明秋罵道：“你們這兩個人是不是有病啊！夏夏你不要和小孩子掰扯，吃了有文化的虧。”
姜今夏也不想，她知道這個世界總會出現一些瘋狂的、沒有素質的粉絲，可捂住耳朵不聽，她做不到。
罵又罵不過，講理又不聽。
如果自己再專業一點就好了；如果她能精準地指出團戰失誤的原因，堵住她們的嘴就好了；如果她也會罵人就好了；如果她還能像小時候一樣看人不爽，打一架就好了……
她們是女生，不能打。
她們是小孩子，不能打。
她是月光的粉絲，不能招黑，不能打。
姜今夏努力讓自己專注于游戲，而不是那些閑言碎語。
最後，TB戰隊還是輸了。
當五個少年站在舞臺中央和粉絲鞠躬時，姜今夏看到旁邊的女生朝她露出了挑釁的笑容，在一片鼓勵聲中，她高聲喊道：“月光快點退役吧。”
臺上的月光身子抖了一下，若無其事地挺直腰板，和粉絲道別離場。
聽到了。
第一排這麽近，怎麽會不聽到。
晚上還有另兩支戰隊的比賽，姜今夏已經沒有心情了，心裏的憤怒壓得她喘不過氣，但她連嘆息的欲望都沒有，只是任由這份情緒在心底蔓延，将所有的興致和熱情一點點吞噬殆盡。
如果她當時沒有和那兩人鬧矛盾，她們就不會挑釁她，月光也不會聽到那句打擊人心的話。
退役，對一個職業選手來說，抵得上一切難聽的話。
姜明秋和她不一樣，姜明秋是單純地喜歡看比賽，沒有特別偏好的隊伍，她不是，她只喜歡TB。
“姐，我不想看下面一場比賽了。我去場館外等你吧。”
“啊？你可以坐在這裏呀，為什麽要出去。”
“其實是我餓了，我想去外面吃一頓，反正我不喜歡下面兩支隊伍，我就不看啦。”
“好的，那你注意安全啊。”
姜今夏到衛生間換掉了衣服，卸掉了美瞳和妝容。
摘下美瞳的時候，眼睛紅紅的。
場內，敗者組采訪，上臺的人是月光。
18點，外面的天将黑未黑。
姜今夏坐在外面的長椅上。
5G的網太快，不到一會兒，那句退役就出現在wb。
姜今夏越想越難受，她怎麽就不狠狠教訓一下兩人呢？
心髒脆弱的人不适合追星、追竟。
那些話她一個外人聽了都難受，更別說當事人。
她垂下眼眸，盯着水泥地發愣。
身邊有人坐下，那人沒說話。
過了好久好久，姜今夏聽到那人問，“怎麽哭了？”
*
姜今夏十二三歲的時候，在姜明秋家住過一段時間。
她記得那天天氣很好，她和姜明秋準備出去玩。出門時，她的手還未離開門框，姜明秋直接關上了門。
她的小拇指被門狠狠夾住的瞬間，一陣劇痛如電流般瞬間竄遍了整個手指，直達心頭。疼痛來得又快又猛，像是有什麽尖銳的東西狠狠刺入骨髓，幾乎讓她大腦一片空白。
姜明秋害怕擔憂地看着她，眼中蓄滿了淚水，“夏夏，對不起啊，都是我不小心！”
姜今夏吸了吸鼻子，下意識地把手抽回來，安慰姜明秋：“沒事的，貼個創可貼就好了。”
那天下午，小拇指隐隐作痛，她不想掃興，一直佯裝開心。
傍晚，姜晟斯接她回家，看到她手上的創可貼。
“你的手怎麽了？”
姜今夏所有的堅強瞬間崩塌，眼淚控制不住落下，明明已經不是很疼了。
為什麽要哭，她也不知道，看到爸爸來她的鼻子就很酸。
現在也是。
聽到熟悉的聲音，她的鼻子泛酸，突如其來的情緒洶湧而至。
本來只是郁悶和難受，可現在想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