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貼身治療

第2章 貼身治療

“前提是,你需要在未來的一年內做我的貼身醫生,為我治病。”

席羨青直視着祝鳴的眼睛,聲音清晰且冷靜:“當然,除此之外,我也會按照七區最頂尖的醫生标準為你提供一份合理的薪水。”

祝鳴傷的地方是脊髓,症狀包括運動功能障礙和感知功能障礙,總之從醫學角度來看,他的下半身是不該有太多知覺的。

但席羨青的這段話太過驚世駭俗,以至于祝鳴感覺自己的雙腿甚至隐隐發熱了一瞬——一場醫學奇跡差點就此誕生。

“那個,席先生。”

祝鳴緩了片刻,重新打量一番眼前的人,試探道:“你們第六區的人……都喜歡開這麽大的玩笑嗎?”

席羨青:“我沒有在開玩笑。”

這下祝鳴有點笑不出來了。

眼前的人鎮定沉着,始終是下巴微擡的姿态,的确不是說玩笑話的樣子。

這也就意味着,不論是方才他說的“貼身醫生”,還是那句輕描淡寫的“我可以和你結婚”,都是極其正式,且發自內心的真實想法。

祝鳴陷入沉默,但席羨青并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

“我是真心地想和你做這個交易。”

他直直地看向祝鳴:“我聽說,你擅長研究精神體相關的疾病。”

“我的精神體……出了一些問題。”

停頓片刻,席羨青下颌微微收緊,移開視線:“我曾去七區的銘伊診所咨詢過,卻始終無法醫治。臨走時,他們的主任向我提了你的名字。”

銘伊診所,第七區最頂尖的一家私立醫院,神經科學更是其王牌領域。

原來不是替姐姐把關,而是自己另有所求啊。祝鳴若有所思。

“是什麽樣的病症?”

他忍不住好奇道:“其實你可以去我的直播間私信排隊挂個號,并不需要直接以身相許的。”

席羨青:“出于私人原因,我需要将病情保密,因此無法在直播間這樣的地方向外人展示。”

祝鳴确實遇到過不少臉皮薄的病人,了然道:“沒事兒,那你現在亮出來,給我一個人看看也行。”

祝鳴認為自己慷慨地給這人走了個後門——他直播向來都是無償問診,每天播的時長有限,因此場場都格外火爆,求醫的粉絲往往需要提前一周投稿,經過篩選才能連上線的。

但席羨青并沒有領這個情。

空氣倏地靜了下來,他依舊站得筆直。

“抱歉,因為我們是初次見面。”

良久,席羨青的視線落在祝鳴臉上,重新開口道:“所以在沒有簽下有法律束縛的保密條約前,我無法選擇相信你。”

祝鳴懷疑自己幻聽了:“……?”

從進門時的“飲食安全”,到現在“保密條約”,祝鳴終于意識到眼前這人大抵是真的有病。

初步診斷被迫害妄想症,而且不輕。

“我确定一下我的理解沒有問題。”

沉吟少時,祝鳴緩緩問道:“你來找我看病,但是你不能告訴我得了什麽病,必須得讓我簽了保密協議才能知道症狀?”

席羨青:“是。”

“……冒昧問下您的職業是?超模還是演員?”

“珠寶設計師。”

确實是極具美感,優雅且精密的職業。

但到底也不是抛頭露面的工作,有什麽值得保密的啊?

祝鳴一時無言又好奇,哪怕六區最當紅的女星,都應該不會這般嚴謹吧?

偏偏席羨青像是看不出祝鳴的失語:“我的助理就在門外,合約的草稿已經拟好,薪水和具體條件可以再根據你的要求進行修改。”

祝鳴看着他,搖了搖頭:“我平時直播看病純屬個人愛好,金錢于我,也只不過是身外之物。”

席羨青似乎并不意外祝鳴的答案。

他微微皺起眉:“所以我剛才已經提出,除問診的薪水外,如果你需要,我還可以為你提供一段協議婚姻。”

祝鳴:“……”

“我是一個不需要婚姻的人。”

席羨青俯視着祝鳴的臉:“像你描述的那樣,我可以幫你應付你的家人,并為你提供伴侶形式上的照顧與陪伴。”

“但作為交換,你需要簽署保密協議,為我治病。”他說。

在走進這間……哦不,搖輪椅進這家餐廳前,祝鳴沒有預想到這個夜晚會荒謬到此般地步。

莫名其妙的人。

匪夷所思的交易。

但說不心動肯定是假的。

祝鳴不渴望婚姻,可他确實需要自己現在處于“結婚的狀态”,祝盈盈的顧慮也好,其他的麻煩也罷,一段有名無實的婚姻确實是現狀的最優解。

更令他心癢的是,一個能夠難倒七區頂級醫生的病例,與他平日見的普通精神體自然不能是一個稀有度的,研究價值肯定是……

內心幾番掙紮,理智最終還是壓抑住沖動。

祝鳴定了定心神:“我無法答應。”

他看到席羨青的眉頭重新蹙起。

“首先,我的身體條件有限,還是自由直播更适合我的身體狀态。”

“貼身治療的醫生……”祝鳴咀嚼着這幾個字,“聽起來有點像随叫随到的保姆。”

空氣墜入近乎凝固的寂靜。

“我并沒有這樣的意思。”席羨青道。

祝鳴不置可否:“其次,我甚至不是專業的醫生,沒有專業的資歷與執照,雖然對精神體病症略有研究,但也僅限平時在直播間給患者們提基礎建議。”

“因此在親眼見到你的精神體之前,我實在無法保證可以醫治好你。”

他說:“我理解你的謹慎,只是醫者和患者也應該坦誠相對,如果我們連最基礎的信任也無法建立,那麽未來的合作也不會愉快。”

祝鳴說着,放出了自己的精神體。

在希明星的基礎社交禮儀中,兩個陌生人初次交涉時,其中一方主動放出精神體,是一種明顯示好的體現。

出于禮貌,另一方通常也會選擇放出自己的精神體,虛空貼貼交流一下以示禮貌。

祝鳴的精神體是一只皮毛蓬松的白狐。

溫順無辜,耳朵尖而絨,眼珠烏黑圓潤,但在燈光下又顯出點帶着暖意的褐色——和他的主人一樣,生了一副柔軟親切且沒有攻擊性的表象。

只有那條若有若無地撩蹭人的蓬松尾巴,偶爾會顯出不太安分的心思。

祝鳴仰起臉,聲線放得輕柔,循循善誘:“席先生,你其實不需要真的将精神體展示出來,哪怕只是……口頭和我描述一下症狀呢?”

祝鳴承認,自己本質上是八卦的俗人。

也許是人類天性中自帶的窺探欲,抑或是專業醫者對疑難雜症的好奇心,他好奇,他探究,他太想知道這人的精神體有什麽毛病了。

數據顯示,有毛發的精神體在社交時具有一定的優勢,總之像這般親切而柔美的示好擺在面前,正常人很難無動于衷。

但席羨青似乎不是普通人。

“我的助理就在門外,”他望向祝鳴,面色不變地重複着那句話,“先簽合約,我就給你展示。”

祝鳴微笑:“先給我看,咱們再談合約。”

他們一個坐着,一個站着,視線在空中碰撞,僵持着于寂靜中拉扯,都在無聲衡量着誰會先退一步。

從進了包廂後,他們便一直沒有點菜。電子菜單的光屏依舊亮着,全息投影的鹽酥全雞始終在安靜地旋轉。

光屏的電源充足,可以一直亮着,然而祝鳴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等得足夠久了,便不打算再奉陪下去,

祝鳴彎了彎眼睛:“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替我和席小姐問好。”他彬彬有禮地為這場會面畫上句點,“很高興認識你,不過夜深了,我出行向來要比別人麻煩一點,就不再多留了。”

白狐從席羨青的腳邊移開,慵懶地晃着尾巴,跳到祝鳴的膝蓋上。

祝鳴搖着輪椅,出了包廂。

他有意控制了自己的速度,給了席羨青短暫幾秒思考并反悔的空隙,然而席羨青卻再也沒有開口,只是靜默伫立在原地。

這位大帥哥的身段依然是英挺,站姿端正,看得出教養極好。

祝鳴收回視線,出了門,轉頭對服務員微笑。

“打包一份鹽酥雞,謝謝。”他說。

抱着外賣盒出了餐廳,在路邊吹了會兒晚風,再次擡起頭時,祝鳴看到周粥朝自己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周粥,熱血憨厚的青年,祝鳴現在的生活兼直播助理。

昔日在七區研究院裏風光無限的時候,祝鳴這人活得極其散漫随性。

院裏給他頒獎,他懶得去領;院裏直接把錢打他賬戶,他不想要,便随手資助了幾個貧困生。

其中便包括周粥。

後來祝鳴離開研究院的時候,昔日圍着他打轉的學生各個都對他避之不及,唯獨周粥跟他後面,甕聲甕氣地:“祝哥,我要跟你走。”

祝鳴那時候還是個輪椅新手,不太熟悉轉彎打輪這些進階技巧。

他搖了半天也跨不過去這高高壯壯的大個子,納悶道:“我回家裏躺着當無業游民去了,又不是去別的地方享福,你跟什麽跟?”

周粥梗着脖子:“我就跟。”

祝鳴:“……?”

确實是個義氣孩子,就是一驚一乍的。

他的精神體是一只永遠都慌慌張張的狍子——此刻祝鳴光是看着一人一狍呼哧呼哧地過馬路,都替他們感到心驚膽戰。

“祝哥!”周粥氣喘沖他揮手,“我,我來遲了!”

祝鳴:“沒事兒,推我走走,我吃會兒雞。”

“今天相的是哪個區的來着?”周粥熟練地接過輪椅,推着祝鳴散起了步,“怎麽這麽快就結束了,連口飯都沒吃嗎?”

祝鳴從打包盒裏扯了一條雞腿遞給他:“六區的,說來話長。”

他們一人舉着一條腿,祝鳴邊吃邊講,三言兩語将這一晚的奇遇分享給了周粥。

周粥目瞪口呆:“因為想讓你貼身幫忙治精神體,所以主動提出協議結婚?這邏輯又怪又有點合理,不過咱也不是不能免費給他看病啊?”

祝鳴聳肩:“我也是這麽說的,但對方很謹慎,需要簽合同保密,法律生效之後才給我們看得的什麽病。”

“媽呀,什麽職業什麽身份要這麽嚴謹啊,瞧給他牛的。”

周粥的心路歷程完美複刻半個小時前的祝鳴:“祝哥你拒絕得好,咱可不慣着這種怪人,不知道還以為是宇宙大明星呢……倒也難怪,畢竟六區人,正常。”

這話多少有點區域歧視的意思,倒不怪他這麽想。

六區和七區是兩個文化差異最大的區,兩區人在網上的争論也從未停下來過。

比如六區網民長期諷刺七區用戶“死讀書的不懂浪漫”,七區也喜歡銳評六區人“花裏胡哨的繡花枕頭”。

祝鳴:“嗯,說是一個珠寶設計師。”

話音剛落,祝鳴的身體順着慣性向前一傾,雞腿差點脫手——是身後的周粥猛地停下了腳步。

回頭一看,周粥的眼珠子驚恐地來回打轉,像是醞釀着什麽猜測;他身後的狍子也跟着瞪圓眼睛,嘴巴微張。

周粥咽了口唾沫:“珠,珠寶設計師?然後要求你簽保密協議?”

祝鳴:“是啊。”

周粥結結巴巴:“對,對方是不是個帥哥?”

祝鳴:“嗯,挺帥。”

周粥:“是不是姓席?眼睛泛着點兒墨綠色?”

祝鳴:“咦?你——”

周粥悲憤地打斷:“是不是叫席羨青?”

祝鳴驚奇:“可以啊你小子,六區的人脈這麽廣啊?”

周粥的胸膛劇烈起伏,身後焦慮踱步的狍子彰顯了他劇烈的內心活動:“祝哥我問你,六區現在的代表人是誰?”

祝鳴是這樣的一個人:你問他阿爾茨海默病的主要病理變化,他會笑着秒答β-澱粉樣蛋白斑塊和神經纖維纏結的形成。

但你問他這種三歲小孩都能答的社會常識,他會認真思考一瞬,随即坦蕩展現出自己的無知:“叫什麽不記得了,但好像是一個白胡子老爺爺?造房子的對吧?”

“人家是大名鼎鼎的建築師,咱區市中心你能眼熟的所有樓,基本上都是他設計的。”

周粥痛苦地吐出一口氣:“他叫席建峰。”

祝鳴突然安靜了下來。

“事實上,六區的代表人從來只會姓席,因為六區和咱們考核選舉制度不一樣,他們走的是家族世襲制。”

“席羨青是……席建峰的親孫子。”

周粥吞咽了一下口水:“也就是說,剛才和你相親的,并被你拒絕醫治的,極有可能是……”

“六區的下一屆代表人。”祝鳴若有所思地接上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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