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暗戀我
第7章 你暗戀我
這段對話戛然而止。因為就在下一瞬,包廂外傳來敲門聲,是服務員詢問是否可以上菜了。
祝鳴看到席羨青微側過了頭,下一秒,伫立在衆人面前的大孔雀尾巴輕輕顫了一下,遂即邊緣變得模糊朦胧,消散成了虛無的神經質粒。
——席羨青主動将精神體收了起來。
他沉聲對外面說:“進來吧。”
包廂的門打開,服務員們端着熱氣騰騰的飯菜進了屋子,細心地向他們介紹起了菜式和醬料的食用方法。
食物的熱氣在空中彌漫散開,祝鳴緊盯着席羨青的臉。
席羨青沒有說話。
“我想現在,小祝你也大致了解我們這邊的情況了。”
葉鷺嘆息着笑了一下:“至于當下,咱們還是享用美食要緊。”
上菜後便有服務員頻繁地出入包廂,于是他們默契地沒有繼續談有關精神體的話題。
葉鷺是八面玲珑見過場面的人,時不時地和周粥祝鳴聊一些七區和六區的文化差異,場面倒還算熱乎,并不顯得尴尬。
但這頓飯多少還是有點食不知味,周粥每吃兩口,就忍不住瞄一眼坐在對面的席羨青。
祝鳴也時不時地微微側目,看向身旁的人。
與第一次見面時不食人間煙火的狀态不同,不知道是真的餓了,還是舍得放下架子和戒心了,今天席羨青終于是動了一次筷子。
相比于周粥和祝鳴的直接上手大快朵頤吃雞腿的狀态,這人的禮儀教養明顯是另一個水平等級的——餐巾疊好放在膝上,雞肉去骨,用筷子剔成方便入口的小絲,安靜優雅地進行咀嚼。
飯後祝鳴将協議收好,表明簽署後會給葉鷺寄回。
葉鷺道:“小祝你平時直播工作忙碌,婚禮這邊也請放心地交給我們,六區有很多專業的場地策劃設計師,到時候會及時和你跟進的。”
祝鳴搖頭:“不需要這麽麻煩,領個證,一切從簡就好,不過我還有一個請求。”
“席羨青。”他看向席羨青:“不知道可不可以,單獨和你聊一下?”
從他和席羨青初次見面以來,祝鳴對席羨青的稱呼無外乎就那麽兩種:禮貌客氣的“席先生”,又或者是略帶揶揄的“小席先生”。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喚席羨青的全名,利落而脆生生的三個字,葉鷺怔了一下,席羨青原本靜默地伫立在門口,聞言也看了過來。
祝鳴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搖着輪椅,率先向餐廳僻靜的一角移動。
席羨青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開口道:“如果你有其他想要加的條款,可以直接和葉姨溝通。”
“葉姨的雙商和處事方式确實讓人非常舒服。”祝鳴說,“如果咱們倆第一次相親見面時有她陪同,說不定當時我就會答應你提出的協議。”
“但是,”他擡起眸,望着席羨青的雙眼,輕笑了一下,“馬上要和我結婚的人是你,我要醫治的人也是你,不是嗎?”
席羨青的身子無聲一頓。
“哪怕是虛假的表面婚姻,我們未來也注定要生活在一起,有的時候,別人是無法插手我們的生活的。”
祝鳴操縱着輪椅在窗邊停下:“所以現在,我也想在沒有別人幫你潤色的情況,聽聽你的心裏話。”
“你有什麽問題想要問我嗎?”他彎了彎眼睛。
席羨青的喉結動了一下。
“三個問題。”良久後他開口道。
“請說。”
“第一,這段婚姻需要維持多久?”
預料之中的問題,畢竟兩人是協議結婚,自然不可能持續一輩子。
祝鳴答道:“一年,我只需要在現在給我小姨一個交代。”
他只是想讓如今的自己變成“已婚”的狀态,使祝盈盈能放下心來,沒有負擔地過上屬于她自己的生活。
到時候協議到期,祝鳴只需要說兩人因為區域差異始終磨合不來,祝盈盈倒也不會真逼着他和處不來的人厮守一生。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這個答案從誰的角度看都沒有毛病,席羨青點了點頭。
“第二,雖然七區的專家親口說過,目前領域內最擅長治療精神體疑難雜症的人是你,葉姨也調查過你過往的履歷,說是非常優秀。”
席羨青下颌微揚:“但我只想知道,你究竟能不能治好我的病?”
祝鳴回答得很直接:“可以治好,只不過一個月內治好是治好,一年內治好也是治好,我只能給你一個結果,但無法在時間上給出準确的承諾。”
席羨青頓時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我沒有時間和你耗得太久……你最快什麽時候可以治好?”
祝鳴坦蕩:“不知道啊。”
席羨青難以置信:“可我剛才……不是都已經給你看了嗎?”
祝鳴:“看是看到了,但我也沒遇到過你這種症狀。一般來說,鳥類精神體都可以由主人自主操縱羽翼運動的,像你這種情況,是大腦和精神體之間連接的某根線斷了,有點棘手。”
“……那你打算怎麽治?”
“嗯,研制一些藥,在你身上試一試,有作用的話就拿來給你治,沒有作用的話,那我就繼續研究呗。”
他這漫不經心的語氣簡直是火上澆油,席羨青語氣中夾雜着隐忍的怒氣:“就這麽簡單?”
祝鳴嘆息:“我這是簡化版本的,為了你能聽懂呀。”
“不簡化的版本是什麽?”
“你确定要聽?”
“确定。”
席羨青聽到祝鳴極輕地嘆了一口氣,
“首先,孔雀精神體很罕見,先天性無法開屏的孔雀,更是當前臨床上沒有的症狀,所以我會從最為基礎的幾點排除起。”
他有條有理地敘述道:“首先,做一個腦部CT,排除腫瘤影響精神體發育的可能性,其次進行部分組織的活檢和神經細胞的培養,在DNA、mRNA和蛋白水平依次進行篩查,針對不同的靶點研制并測試出合适的藥物,依次進行實驗,”
席羨青:“……”
“不過以我對七區那些老頭子們的了解,他們已經對你進行了腫瘤的篩查。”
見席羨青沒有說話,祝鳴知道自己猜中了:“那麽我們可以直接從幾個較為可疑的靶點測起,研制出一些神經通路的激活劑和抑制劑,依次進行實驗。”
“當然,這僅僅是病理層面上的研究。”他嚴謹地進行了補充,“我們也需要排除心理狀态影響精神體形态的可能,所以我會給你做一些測試,也會對你進行長期的觀察,任務還是蠻重的,當然準确來說是我要幹的活比較多——”
席羨青:“……夠了,我明白了。”
祝鳴笑眯眯地注視着他,也不拆穿:“患者偶爾會對醫生的決策感到疑惑,這很正常,我很高興你可以在今天就問出來。”
“那麽,你的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麽呀?”他雙手交疊在膝蓋上,溫聲問道。
前兩個問題已經足夠犀利,卻沒想到最後這個問題,憋的時間比前幾個還要久。
祝鳴等到眼皮子有點發酸,才聽到席羨青低聲道:“你想要……什麽樣的伴侶?”
他的聲音實在不大,祝鳴懷疑自己沒聽清,将頭伸近了一些:“什麽?”
席羨青的胸膛起伏了一下,移開視線,看向窗外:“你不是說,結婚是為了和你一起騙過你的小姨,那你想讓我怎麽去演?我具體又該……怎麽去做?”
“好問題。”祝鳴思索片刻,“實話實說,我自己也還沒想好。”
席羨青沉默。
“我打算說,咱們第一次相親的時候就一見鐘情。”祝鳴商量道,“後面一直有着聯系,私下約會過幾次……具體到時候怎麽說,我會再和你溝通。”
也不知道是窗外的風景太過好看,還是有什麽別的原因,席羨青視線始終沒有轉向祝鳴的臉,只是非常冷酷地給出兩個字:“……可以。”
“我也有一個小小的問題。”祝鳴輕聲問,“你為什麽要和我結婚呢?”
“什麽?”
“其實一開始我就覺得很奇怪,我們見第一面的時候,你便直接向我提出了用治病來換婚姻的交易。”
祝鳴的聲線放得溫柔而暧昧:“從我的角度來看,這就像是一場及時雨一般,來得可謂是又巧又好,很難不去答應。”
“但為什麽,偏偏是婚姻呢?”
祝鳴望着席羨青的臉:“我知道,我在直播的時候從不掩飾自己在相親的事情,所以你在調查我時,可能覺得這是讓我答應治療你的最佳誘餌。”
“但從你的角度來看,這在邏輯上依舊并不通順。”
祝鳴若有所思:“如果我只是想求一位醫生為我治病,我會先提出各種物質上的酬勞,為什麽要加上一段将自己的人生捆綁起來的婚姻呢?”
七區人聰明雖是盡人皆知的事,但席羨青沒有想到,祝鳴會敏銳到這樣的地步。
他回望着祝鳴的臉,須臾後問:“你覺得是為什麽?”
祝鳴:“你暗戀我很久了?”
席羨青:“……?”
“開玩笑的。”祝鳴擺了擺手,“我想出的答案是,一旦療程開始,我需要為你貼身治療,來往會無法避免地變多,共同出入的場合也會增加,一個七區人突然頻繁地出現在你身邊,自然會被別人議論。”
“我猜,相比于伴侶的身份,你更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是醫生。又或者說,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你的精神體出了問題。”
“也就是說,你需要将病情保密,不僅僅是對外界,甚至到了連至親之人都需要隐瞞的程度。”
祝鳴有些驚奇地望向席羨青的臉:“連你的家人都不知道你的病,對嗎?”
席羨青沒有說話。
祝鳴望着眼前的青年——姿态始終倨傲,衣着永遠光鮮,就像他那美麗優雅的精神體一樣,肉眼看來,近乎完美到沒有任何瑕疵。
但又好像是為了不讓人看穿自己,于是選擇用盔甲般的傲慢籠罩住自己,仿佛這樣就可以不被窺探到心底最深層的秘密。
“你的家庭組成是什麽樣的?”良久後,他聽到席羨青問。
“我媽死了,我沒有爸。”
祝鳴坦蕩答道:“所以只有我和我小姨兩個人。”
席羨青點了點頭:“現在的席家,有代表人繼承權的人一共有二十一個。”
祝鳴:“……多少?”
席羨青的神情倒是很平靜:“不說能像普通家人一樣做到扶持理解,光是讓他們不去反目設計彼此,就已經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了。”
“畢竟所有姓席的人從出生那一天起,就有且只有一個共同的目标。”
他說:“那就是等我的爺爺席建峰死,然後坐上六區代表人的位置。”
作者有話說:
小席的家裏群鳥亂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