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複健

第13章 複健

一周後,葉鷺帶來了完善的最終版協議。

兩人并不準備辦特別繁瑣且正式的儀式,領個證就算結婚。席羨青把最後整合好的協議文件過了一遍,給祝鳴發了過去。

不過,祝鳴并沒有立刻回複。

畢竟不是真情侶,兩人又都有各自的事業。席羨青準備着即将前往二區考核,祝鳴那邊也有自己的直播工作。

除了每天席羨青睡前會固定給洗潔精拍幾張圖片發給祝鳴記錄,祝鳴偶爾彙報一下自己的藥物研發進度之外,兩人并不會聊太多其他的東西。

如協議中所說的那樣,相敬如賓,互不幹涉。席羨青對此是滿意的。

他不需要秒回,只是沒想到祝鳴會回複得這麽慢。

和工匠溝通完了蠟版倒模的細節,席羨青再次翻開手機,卻發現屏幕上彈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未接來電。

“是羨青嗎?”

接通後,是祝盈盈的聲音從聽筒另一端傳了過來,帶着一絲難為情的躊躇:“有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下?”

席羨青一頓:“您說。”

“我希望你可以陪祝鳴複健一次。”

祝盈盈嘆了口氣:“一是因為在婚後,這将會成為你們生活中的一部分;二是因為他從來都不讓我陪,所以我懷疑這小子根本就沒有好好去。”

“所以你先不要和他說,偷偷地幫我去偵查一下,看看他有沒有好好聽醫生的話在治療,好不好?”

如果這是祝鳴自己提出來的邀請,那麽席羨青會斬釘截鐵地拒絕,因為這并沒有寫在他們的協議裏,他沒有任何義務去履行。

但問題是,這是祝盈盈提出的要求——在這位太熱情的小姨眼中,自己是正在和祝鳴熱戀中的、并即将邁入婚姻殿堂的未婚夫。

哪怕席羨青想要推卻,也沒有辦法在此刻直接冷硬地提出。

于是在當地時間的下午兩點鐘,席羨青出現在了七區一家私立醫院的康複醫學區域。

問診臺後的小護士正哼着歌,一本接一本地整理着架子上的輪椅使用手冊,一扭過頭,便看到問診臺前站着一個俊美的青年。

眉眼深邃、肩寬腿長,他穿着剪裁流暢的風衣,筆直地伫立在樓道中,不像來看病的人,倒像是剛出了片場誤入到這裏的藝人。

他問:“請問有沒有一個坐輪椅的,叫做祝鳴的患者?”

聲音低沉,帶着矜貴的冷,語氣禮貌而平淡。

小護士的心跳先是驀然漏了一拍,但聽完他問的話,卻撲哧地笑了出來:“我是新來的,所以患者的名字還記得不太全。不過這位先生,我們康複中心這邊的患者,可沒有幾個是不坐輪椅的哦。”

席羨青增加了更具體的描述:“是一個年輕的男性患者,他……總是在笑。”

小護士努力回想:“嗯,好像是有點印象,是不是秀氣白淨,尤其眼睛生得溫柔又漂亮?”

對于她給出的形容詞,席羨青感到片刻的微妙,但最後還是含糊地進行了認同:“嗯,他的精神體是一只白色狐貍。”

“啊,我知道了!”另一個小護士從房間內探出了個腦袋,笑嘻嘻地接過話,“你是來找小祝哥哥的吧?”

“他今天确實來了,沒記錯的話,應該正在人工湖那邊透氣呢。”

小祝哥哥。

走向這家私立醫院後方人工湖的這一小段路途中,席羨青在心底平靜地将這四個字咀嚼了一遍。

七區有一半的地勢被雪山占據,氣候幹冷,人工湖邊的風也不小,因此室外并沒有特別多的人。

加上大部分患者都有家屬陪同,于是此時此刻,湖邊那個落單的身影便顯得尤為突出,

輪椅旁邊是縮成一團的白狐,蓬松的尾巴包裹着身體,正在酣睡。

席羨青站在祝鳴的側後方,叫他的名字:“祝鳴。”

他看到輪椅上的人身形先是一頓,而後扭頭看了過來。

湖邊的風不小,祝鳴只穿着一件單薄的毛衣,松松垮垮地露出白皙的脖頸。

他手中夾着一根細長的煙,發絲被湖邊的風吹得柔軟。

席羨青看到祝鳴吐出一口煙,霧氣騰起,他餍足地微微眯起眼,濕潤的眸子在霧氣後方朦胧地看了過來。

“是你啊。”

祝鳴似乎沒有特別驚訝,只是微微一笑,重新看向湖面,“還以為是小姨來抓捕我了。”

尼古丁的味道在空中彌漫,席羨青眉頭無聲擰起:“确實是她讓我來的。”

祝鳴點了點頭,想到什麽,似乎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等等,你怎麽知道我在人工湖邊?千裏眼嗎?”

席羨青吐出四個字:“小祝哥哥。”

沒頭沒腦的一個稱呼,祝鳴愣了一下。

但他緊接着又反應過來什麽,咬住煙笑了笑,點頭道:“哦……是小周護士和你說的吧。”

席羨青冷冷道:“如果你小姨給我的時間表沒有錯誤的話,此刻你現在應該正在理療室裏複健,而不是在湖邊沒有公德心地抽煙。”

“首先,為了不影響到別人,我愣是一路給自己搖到了沒人的湖邊才敢點了根煙,已經是一位很有公德心的七區公民了。”

祝鳴揚揚下巴,向他示意不遠處的吸煙區牌子:“其次,我只是想在複健開始前獲取一些愉悅的尼古丁和多巴胺,這支抽完,我就會去乖乖找康複師報到的。”

語氣甚至是非常理直氣壯的。

“抽完這支煙,再點上下一支,一直愉悅到四點半,然後在護士臺拍個照發給你小姨,直接打車回家。”

席羨青的神情沒有任何波瀾,直接戳穿了眼前人的謊言,“這就是你所謂的乖乖複健嗎?”

祝鳴拿煙的手一滞,眼睛微微眯起,終于正眼看向了席羨青的臉。

他的臉上浮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片刻後擡起手,朝席羨青招了招。

席羨青的胸膛無聲地起伏,預料到這人應該不會說出什麽好話。

“未婚夫呀。”

果不其然,就在俯下身的瞬間,席羨青聽到祝鳴溫柔而狡黠在自己的耳邊問道:“你今天怎麽突然管得這麽多啊?”

這個稱呼過于親密荒誕,席羨青猛地看向祝鳴的側臉,下颌緊繃:“你——”

“而且我小姨她叫你來,你用有事做借口敷衍過去拒絕掉不就完了,還特地從六區趕到七區,這麽聽話幹什麽?”

祝鳴微仰起臉,神色是好奇的,聲線親昵中帶着笑意,“就這麽關心我嗎?怎麽說,難道是打算和我……假戲真做嗎?”

他原本烏黑的眸子在火光下泛着淺淡的琥珀色,人又貼得很近,嘴唇快要擦到席羨青的耳際。

之前的幾次相處中,席羨青便已對祝鳴的邊界感缺乏表達過不滿。

更別提現在這種極度露骨暧昧,甚至帶了點挑釁意味的話,可以說是在席羨青的雷區反複蹦迪。

果不其然,席羨青猛地直起了身子,臉色陰沉:“你少自作多情,以為我是真的想來嗎?”

祝鳴攤了攤手,笑意不減:“那你現在可以走呀。”

席羨青盯着他的臉看了半晌,直接轉頭就走。

他也不賤,原本也只是因為體恤祝盈盈的心情,才從六區一路趕到七區出現在這裏,卻換來這樣的對待,自然也沒有任何留下去的必要。

但走了一步,他又腳下一頓,回頭看了一眼。

祝鳴背對着他,烏黑的發絲被風溫柔拂起。

他一個人坐在輪椅上,煙霧從指尖的香煙蔓延,就這麽一動不動地、安靜地注視着湖面。

席羨青無聲地皺了下眉。

雖然平日裏總是一副輕佻散漫的态度,但席羨青不得不承認,祝鳴的家庭教養和處事态度,其實是挑不出什麽毛病的。

但他方才說出的話,像是“怎麽管得這麽多”,還有“那你現在可以走”,句句帶着極其尖銳的挑釁。

并不像是平日裏的祝鳴會說出來的話語,反常到簡直像是故意将話說得難聽刻薄,來達到什麽目的一般。

——祝鳴在故意激怒讓自己離開。

意識到這個事實的瞬間,席羨青冷靜了下來。

身邊安靜下來,祝鳴以為席羨青已經離開。

指尖的香煙即将燃盡,祝鳴從口袋裏掏出煙盒,剛想再續一根,餘光一瞥身後,手指驟然一僵。

席羨青神色冷峻,抱臂站在身後,衣擺被湖邊的風吹起,也不說話,就那麽沉靜地看着自己。

祝鳴心裏有點發毛了:“你怎麽還沒走?”

“不是說抽完這支就去複健嗎?”席羨青遠遠地站着,淡淡道,“那我就在這等你抽完。”

祝鳴拿煙的手悄無聲息地一顫。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席羨青一眼,随即又挂起似笑非笑的嘴臉:“未婚夫可真體貼啊,真情人也做不到你這份兒上吧。”

席羨青卻并不被他激怒,只是繼續抱臂着站在原地,淡定地點了點頭:“不用客氣。”

祝鳴:“……?”

席羨青:“我承諾了你小姨會盯着你複健,那麽就會給她一個完整的交代。”

狐貍虛僞的悠閑表象終于無法維持下去。

祝鳴笑着從牙縫裏擠出聲音:“我這一次複健可至少要三個小時,你這種大設計師的日程不應該排得很滿嗎?而且你不應該還要準備去二區考核的行李……”

席羨青卻沒再理會他毫無營養的問句。

他緩慢地走到祝鳴的面前,彎下腰,拿起他膝蓋上的煙盒。

他抽出一支夾在指尖,随即湊近,借了祝鳴手中即将燃盡的香煙火光。

香煙頂端相碰,兩簇橘色的火光在他們的指尖緩慢亮起,随湖邊的柔風搖曳。

祝鳴以為席羨青只是自己想點根煙抽。

卻沒想到下一瞬,手中即将燃盡的香煙卻被人抽走,取而代之的,那支點燃的新煙被輕輕放進祝鳴的食指和中指間的縫隙。

——席羨青神色鎮定地幫他續了根煙。

“你繼續攝取你的尼古丁和多巴胺就好。”

席羨青站起身,平靜道:“我今天不忙,有的是時間陪你。”

作者有話說:

大孔雀緊緊叼住了想要逃避治療的小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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