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誰關心你了?
第32章 誰關心你了?
其實昨晚祝鳴比誰都心裏沒底。
文獻雖提到過這種物理交互的方法是可行的,但同時也詳細說明了精神力急速流失對大腦可能造成的損傷。
一開始請周粥一起來,也是想着能幫自己稍微分擔幾根羽毛。
但兩人一頓操作過後,才發現傳導精神力這種手段,在臨床上被禁止不是沒有原因的。
——想要把握好傳輸的度,實在是太難了。
周粥嘗試着幫忙掰了幾根尾羽:精神力傳得不足,剛掰起來的翎羽便“咻”地一下彈了回去;精神力給得太多,傻狍子直接眼前一黑,差點整個人都被榨幹。
于是祝鳴只能趕緊給周粥拉到一邊,讓他歇着,随即親自上陣。
137,這個數字祝鳴一輩子都不會忘,那是洗潔精尾翎的數量。
祝鳴掰到一半就已經吃力,眼前隐隐開始發黑。
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洗潔精用豆豆眼無辜茫然地盯着他,屁股上的翎羽一半立起來了一半還塌着,滑稽可憐到無法用言語描述。
現在停在這裏,究竟像什麽話?
完美主義加上強迫症讓祝鳴無法忍受這樣的結果,他一直掰到了後半夜,才終于手動将全部尾翎漂漂亮亮地展開。
精神力劇烈流失的後勁兒,就像是空腹跑了八公裏一樣,他徹底虛脫,來不及多欣賞幾眼,便直接回到了客卧,一覺睡到現在。
祝鳴并不覺得自己付出了什麽。
因為他簽了協議,得到了一段婚姻,還拿到了頂級的實驗艙,他本就應該對席羨青開屏這件事情負責,這是他應該做的。
但他同時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我不明白,是你請我來幫你開屏的。”
雖然沒指望得到一句謝謝,但莫名被劈頭蓋臉地說了一番,祝鳴此刻也沒什麽好氣兒:“不論過程如何,我已經做到了你提出的要求,你究竟在不滿意什麽?”
他反駁得理直氣壯,席羨青無聲睜大雙眼,冷笑道:“所以你還覺得自己做得很正确,是嗎?”
祝鳴的脾氣也上來了,掀起眼皮:“我有什麽錯?”
祝鳴覺得自己現在半躺着很沒氣勢,和席羨青吵架完全不占風頭。
雖然站不起來,但他也決定要坐在床邊,面對面地和席羨青公平對峙。
誰承想剛坐起了身,嘴巴還沒來得及張開,便感到眼前一黑。
眩暈感鋪天蓋地襲來,祝鳴先是一僵,身子緊接着無聲無息向後一軟。
席羨青瞳孔微縮,擡手接住他:“你怎麽——”
祝鳴的眼神失了焦距,額頭無聲起了片冷汗,茫然地微側過臉,咬牙道:“我……眼前突然看不見東西了。”
視力損傷、昏迷、失明……
那些在網上查詢到的症狀,一條一條地重新浮現在席羨青的腦海之中。
席羨青心裏驀然一沉,也顧不得兩人前一秒還在争吵,彎腰捏緊了他的胳膊:“你看不見了?”
“哦,好像又恢複了。”
下一秒,祝鳴揉了揉眼,手随即緩緩下滑,捂着自己幹癟的肚子:“不是看不見,可能是低血糖,畢竟我一天沒吃飯了。”
“好餓啊。”他輕輕顫了顫眼睫,自言自語似的嘀咕道,“嗯,頭也有點暈,已經餓到完全沒有力氣走路了呢。”
席羨青:“……”
說得好像不餓他就能走路一樣。
回想起餐桌上有度假村工作人員準備的晚飯,席羨青吐出一口氣,轉身徑自向門外快步走去。
祝鳴嘴角一動,對着他的背影喊了一聲:“白玉楊梅我放在了冷凍箱裏保存,你記得順手拿過來啊!”
席羨青的腳步一滞。
他沒回頭,繼續向門外走去。
過了一會兒,六區未來的代表人拿了滿滿一托盤的食物回來——菠蘿炒飯、雞肉串、檸檬茶,當然,還有一小碟裝挂着冰霜的白玉楊梅。
将餐盤放到床頭櫃上,席羨青睨着祝鳴的臉,嘴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祝鳴卻直接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直接拿起勺子:“存下檔,讓我吃兩口,有了力氣再和你繼續吵。”
祝鳴餓得能活吞大象,決定先對賣相最好的菠蘿飯下手——他挖了一大勺飯,又添了一顆腰果,最後舀起一些金黃的菠蘿丁。
摞成滿滿當當小山般的巨大一勺,正準備一口氣大快朵頤,勺子湊近唇瓣的瞬間,祝鳴的手腕卻無聲一抖——
勺中炒飯如簌簌雪花般重新落回了碗裏。
祝鳴:“……”
旁邊目睹全程的席羨青:“……”
祝鳴承認,剛才起床低血糖時的虛弱,确實有幾分演繹的成分在。
但現在的手抖真不是裝的——他右手昨天掰了一晚上的羽毛,傳感手套的材質也并不柔軟,上次手腕如此酸痛不堪的時候,還是在七區準備醫考的那段死讀書的少年時期。
祝鳴“啧”了一聲,顫顫巍巍地拿起勺子,想要重新來過。
席羨青卻再也看不下去他這哆哆嗦嗦的進食方式,徑直奪走了他手中的勺。
祝鳴:“……你幹什麽?”
席羨青沒說話,只是在床邊坐下。
他吐出一口氣,學着祝鳴剛才的樣子,一口炒飯,一顆腰果,幾塊菠蘿的樣子,重新挖了一大勺炒飯。
然後一手舉着勺,一手托在下方,舉到了祝鳴嘴邊。
饒是祝鳴這樣非常厚臉皮的人,都有點不好意思做到讓人給自己喂飯。
他臉頓時有點熱,想要将勺子拿回來:“沒事,我自己來就行……”
“快吃。”席羨青淡淡道。
祝鳴沒轍,只能把臉湊近,吞下一大口。
香甜熱乎的飯進入肚子的瞬間,他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再次擡起眼時,席羨青已經挖好了新的一勺,沉靜地舉到了他的唇邊。
祝鳴也沒再客氣。餓得眼前發綠的他,一勺接着一勺地吃了幾口,只覺得美味至極,不一會兒就消滅了小半碗下去。
胃裏沒有那麽空蕩,他要求更換菜單:“我想吃口楊梅。”
席羨青一頓,将裝着楊梅的小碟拿到了他面前。
祝鳴也不好意思再讓席羨青繼續喂下去,哆哆嗦嗦地擡手,拿了一顆塞進嘴裏。
然後他聽到身旁人不冷不熱地開口道:“沒給別人吃嗎?”
別人?祝鳴在腦子裏搜索了一圈。
“哦,你說周粥嗎?這小子确實一直很饞這盒楊梅。”
祝鳴反應了過來:“但是我後來又想了想,上次你帶回來的那一盒我吃完了,沈小姐說,這盒又是這個季節的最後一批。”
“但是這楊梅吧,本就是沾你的光得到了的,你還沒吃過呢,最後就沒給周粥那小子嘗,請他吃了點別的東西。”
祝鳴顫顫巍巍地捏起一顆楊梅,舉到他的嘴邊,彎彎眼睛:“來吧,嘗嘗看。”
席羨青沒說話,盯着祝鳴的臉看了一會兒,眼底的情緒不明。
片刻後,他垂眸叼住楊梅,咬進口中。
祝鳴笑眯眯地撚了撚手指:“好吃嗎?”
席羨青須臾後道:“還行。”
綠孔雀的尾巴顫了顫,左右踱了一步,看來是心情不錯。
祝鳴笑而不語,自己低頭也吃了一顆。
“沒和你商量這種開屏手段,确實是我的問題。”
酸甜的梅子汁水在口腔中迸開,祝鳴嘆息道:“鳥類精神體的羽毛數量真的不是開玩笑的,下場考核合影,我确實沒膽子再這樣的手段了,還是老老實實繼續給你研制藥物吧。”
席羨青看了他一眼:“既然沒膽子,也知道對身體的風險,為什麽還要去冒這種險?”
“因為看到了這段時間你這麽用心,所以想要最後的這一張照片,也盡量是完美的。”
祝鳴坦蕩地說道:“不然身為醫者,我會覺得自己沒盡到責任,身為你這場考核的戰友,我會感到非常遺憾。”
席羨青的喉結無聲一動。
“但是席羨青呀。”
祝鳴歪了下頭,将臉湊近了一些,聲音很輕地喊出他的名字:“你明明也很關心我吧,為什麽就不能學會好好說話呢?”
燈光下,他清亮的眸子透出蠱人的琥珀色,像是循循善誘地勾引人交付出真心。
席羨青近乎條件反射般地反駁道:“誰關心你了?”
祝鳴微微一笑,直接明牌:“白玉楊梅,明明是特地給我要的,為什麽不能敞亮地告訴我呢?”
席羨青:“……”
“還有剛才,明明是在擔心我,為什麽一定要用那樣冷漠的、指責的語氣,說出要離婚的話呢?”他輕輕地問。
屋內倏地靜了下來,空氣宛如即将凝固的冷,祝鳴感覺眼前的人似乎也要化成一座雕塑。
席羨青僵了許久,才開口道:“楊梅的事情不說,是我覺得沒必要說,本來就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還在嘴硬。祝鳴在心中嘆氣。
“至于方才,确實是我有些心急,口不擇言了些。”
下一瞬,席羨青微微側過了臉:“還有之前在楊老師面前說的那些話,也……并不是我的本意。”
祝鳴臉上的笑意微凝。
反應過來的瞬間,他簡直懷疑自己幻聽了:“沒理解錯的話,你……是試圖在和我道歉嗎?”
席羨青的耳根子近乎在瞬間染上薄紅。
他沒否認自己在道歉的這件事,只是緊接着瞪了祝鳴一眼:“但是,你也不應該和我冷戰。”
冷戰?
祝鳴沒反應過來,指了指自己:“我?”
又指向席羨青:“和你?冷戰?”
席羨青別開臉,沒有直視他的眼睛,盯着窗簾上花紋看了許久,涼涼道:“你敢說你沒有嗎?”
祝鳴冤枉得要死:“……我哪兒有啊?”
席羨青冷聲指控道:“有好幾次,我們在廚房相遇,你無視了我,匆匆搖着輪椅就走人。”
祝鳴:“啊?”
他簡直懷疑席羨青在說平行世界的另外一個人:“廚房……無視?”
“哦,那幾次啊。”
祝鳴反應過來,哭笑不得,“因為我當時在忙着給你配藥啊。”
“有的藥反應時間是要掐着點兒來看的,不及時終止反應就不會生效,當時只能抓緊時間出來喝一口水,哪兒有時間和你寒暄啊?”他解釋道。
席羨青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抿抿嘴,又甩出新的證據:“而且你……之前好幾天都沒來看洗潔精的狀态。”
“因為大部分時候你都在工作啊。”
祝鳴哭笑不得:“我其實順着門縫瞥了幾眼,但洗潔精的尾巴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就沒進去打擾你了。”
席羨青又不說話了。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
“再珍惜一會兒吧,你喝的神經松弛劑,藥效最多只能維持二十多個小時。”
祝鳴神色自若地切換了話題,“一會兒你就能奪回洗潔精的控制權,當然,洗潔精的尾巴也會恢複如初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美滋滋地想要拿起床頭櫃上的傳感手套:“不過你別說,開屏之後,我還沒好好端詳一番我的傑作呢……”
指尖還沒來得及碰到手套的邊緣,就被人捷足先登地搶走。
席羨青将手套抽走,淡漠地俯視着他的臉:“從現在開始,這個由我來保管。”
“……就摸一下嘛。”
“不行。”
祝鳴戀戀不舍地在床上躺了下來:“好吧。”
他這副模樣可憐兮兮的,席羨青眉心一動,別過了臉。
“上次我過敏不舒服的時候,你幫過我。”
席羨青背過身子,開始收拾起吃完的餐具,聲音冷靜地傳來,“禮尚往來,現在你有什麽要求,也盡快和我提。”
祝鳴一愣,随即意識到,這是這位大少爺主動抛出一個和好的臺階。
“實話實說,有點冷。”
于是他想了想,大大方方地說出自己此刻的感受,“你今天的這個西裝,看起來似乎比上次複建時的那件昂貴大衣還要高級一點呢。”
祝鳴眨眨眼:“不知道蓋起來暖不暖和呢?”
席羨青看向他,沒說什麽,片刻後将西裝脫下,抛了過來。
祝鳴微笑着接過,毫不客氣地将胳膊伸到袖子裏,晃了晃偏長的袖口,随即将身體包裹嚴實,重新在床上躺下。
裹着華麗的西裝,他像畏寒的小動物,在被窩裏縮了縮,神情餍足地汲取着暖意。
他這番動作讓席羨青一怔:“你……就這麽冷?”
精神力的流失是身體內部的虧損,就和輸血後身體發冷是一個道理,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的。
祝鳴打了個哈欠,随口糊弄過去:“問題不大,睡一覺就好了。”
席羨青沒再說話,站起了身。
“那我再小睡一會兒哦。”
祝鳴以為他是準備要走了,便睡眼蒙眬地叮囑道:“你可以再和洗潔精互動一下,多拍點照什麽的,畢竟等你明天起來,孩子就又——”
“啪”的一聲,視野陷入一片漆黑。
是席羨青把卧室的燈關了。
祝鳴愣了一瞬,輕聲嘀咕道:“走得還挺快。”
空氣于黑暗中冷寂片刻。
然後,窸窸窣窣的動靜從床的另一端響起。
祝鳴茫然睜開眼:“……?”
還未反應過來,他便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手緊緊扣住,停滞片刻,随即被牽制着微微一拉——
緊接着臉頰以及上半身,便沒入了一個溫暖的、結實的胸膛之中。
“那現在……”他聽到席羨青的聲音從自己的頭頂響起,別扭地停頓了一下,“有沒有感覺好一點點?”
祝鳴的呼吸驀然停止。
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他其實有點蒙,黑暗之中,大腦的功能似乎也變得緩慢。
半邊身子被熱烘烘的暖意包裹,祝鳴待了一會兒,實話實說:“呃……好像确實暖和了不少。”
聲音被布料悶住,他不知道有沒有席羨青能不能聽清。
良久,他聽到席羨青低低地“嗯”了一聲。
祝鳴擡起頭,想要再說些什麽,席羨青的手卻覆在他的頭頂,陷入他的發絲,不由分說地将他的頭重新按到了自己的胸口。
手掌随即摸索着調整了位置,最後僵硬地停在了祝鳴的後肩,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輕落了下來。
“……那就快睡。”他聽到席羨青說。
作者有話說:
大孔雀扭捏但又十分霸道地把小狐貍叼到了懷裏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