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太軟

心太軟

可愛鬼老婆每天都想吓我

文/山河不倦

“讓讓,麻煩各位大哥讓一下。”

“小寶不哭,媽媽在,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诶,你幹什麽,別插隊!”

“讓我們先看吧,孩子一直在發燒……求求大家了,求求大家。”

“誰家孩子不是生病了,沒看到大家都在排隊嗎?”

“有沒有點素質,後面排隊去。”

一大清早,醫院的兒童門診就擠滿了挂號排隊的人。

談秋生開了道鬼門,将剛收的新魂一股腦塞進地府殡儀館,伸了個懶腰。

醫院裏的鬼魂最多,前些日子地府的工作人員離職,導致這一片轄區的魂魄管理出現了纰漏,他接連幾天半夜出來收魂,累得要死,被大人孩子的哭聲一吵,腦袋都要炸了。

談秋生拍了拍家長的肩膀,看着她懷裏的孩子:“是不是一直發低燒,昏睡不醒,醒了就哭,各項檢查都沒有問題?”

蓬頭垢面的媽媽愣了下,急忙點頭:“是是是,您是醫生嗎?您知道我家小寶怎麽了嗎?醫生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小寶,救救他吧,我有錢,花多少錢都沒關系,我給您跪下了,醫生,求求您了……”

談秋生頭疼欲裂,托着她的手臂,在身上摸索了一通,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黃紙。

那黃紙胡亂折着,上面的黑色字跡十分潦草,一撚還往下掉渣,看起來和上墳時候用的燒紙沒什麽區別,打眼一瞧,囫囵個能辨認出起頭的是“拘魂令”三個字。

“他的病醫院治不好,你把這個拿回去,等他睡着了就燒掉,第二天醒來孩子就沒事了。”

媽媽一愣,一巴掌打開他的手,惡狠狠地罵道:“好哇,你不是醫生,你是騙子!快來人,來人!這裏有騙子!”

玄學一說本就不容易被人接納,談秋生早就料到了這一點,他彎腰撿起那張皺皺巴巴的黃紙,塞進孩子懷裏,快速轉身離開。

離開醫院大廳,天已經亮了,大爺蹬着三輪車賣早餐,保溫桶裏的小米粥裝進塑料杯裏,冒着熱氣,黏稠得用吸管使勁吸才能喝到。

談秋生要了一杯小米粥和一個茶葉蛋,拐進了醫院附近的胡同巷子。

巷子很窄,垃圾随意地堆放着,談秋生也不在意,剝開茶葉蛋兩口吞了,喝了口小米粥,咬着吸管含糊地打了個招呼:“又有什麽事?”

巷子最裏面站着一個一米二左右的男孩,一身黑衣,巨大的鬥篷兜帽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只露出蒼白的下颌:“談秋生,擅自打開鬼門,違反了《地府管理人員條例》,現對你作出如下懲罰。”

“滋滋——滋滋——”

“扣除本季度績效獎金……”

“滋滋——滋滋——”

男孩咬緊牙根,怒喝:“談秋生!”

“嗯?”談秋生懶洋洋地掀起眼皮,晃了晃手上的小米粥,“不好意思,用吸管吃東西的聲音就是大,領導你繼續。”

“滋滋——滋滋——”

男孩:“……”

這樣他還怎麽繼續?!

男孩收住話頭,從巷子裏飄出來。

談秋生吸完了最後一口小米粥,擡手将塑料杯扔進垃圾桶,打了個小小的嗝兒:“領導,我的勞務派遣補貼什麽時候發?”

收魂這種瑣事早就不歸他管了,半夜出來工作為的就是補貼。

“我這幾天總共幫忙收了127道魂魄,一條魂魄補貼200,總共是25400元,你剛剛說的違反管理條例,勞務派遣有特殊執法權,我是為了提高工作效率才開的鬼門,本季度的獎金3000不該扣,加起來一共28400元,四舍五入抹個零頭,你給我三萬就行了。”

談秋生微笑:“現金還是轉賬?”

男孩:“……”

“你掉錢眼裏去了吧!”

“可能吧。”談秋生微低着頭,陽光從他身後落下來,勾勒出一道金色的剪影。

他的身材很好,寬松的運動服都遮不住的倒三角身材,那雙大長腿配上一夜未睡的頹廢氣質,垂眸俯視,有種目空一切的高傲,仿佛這裏不是髒亂臭的巷子,而是男模大片的拍攝現場。

“領導,現金還是轉賬?”

“……”

呸!

人模狗樣!

男孩咬牙切齒,小小的身板發出了中氣十足的咆哮聲:“先打欠條!”

“得嘞,利息還按5%來收。”談秋生揉了揉後頸,朝着巷子外面走去,“領導,寬限你三個月,三個月還還不上款,我會親自去地府找閻王要賬。”

男孩氣急敗壞道:“知道了。”

馬路上行人匆匆,所有人都關注着自己的事情,擦肩而過,沒有人注意到飄在談秋生身旁的男孩。

等紅綠燈的時候,談秋生拆了根棒棒糖塞進嘴裏。

“你在吃什麽?”

“棒棒糖,葡萄味的,你要嗎?”

男孩咽了咽口水,故作矜持道:“呈上來,本大人可以勉強嘗一嘗。”

談秋生叼着棒棒糖,腮幫鼓起一點,從鼻腔裏哼出一聲笑,慵懶又性感:“領導,糖五塊一根,看在咱們共事這麽多年的份上,我可以免費請你吃,但你得求求我。”

男孩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讓、本、大、人、求、你?!”

談秋生吊兒郎當地笑:“嗯呢。”

“你怎麽敢的!”男孩火冒三丈,噌的一下飛到了半空中,“做夢!”

“你是本大人帶過的實習生,就算出來單幹了,怎麽敢爬到本大人頭頂上?!也不知道當初是誰跟着本大人來人間收魂,結果連個魂魄都抓不住,大半夜追着一道魂魄跑遍了半座城……”

那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久遠到談秋生仔細回憶,也只能想到零星的片段。

1930年的冬天,戰火紛飛,硝煙彌漫,那段時間是人間的戰争年代,也是地府的多事之秋,鬼魂收都收不完,在街上走兩步都能看到幾個孤魂野鬼。

談秋生第一次收魂魄,收的是個小孩的魂魄,他下手時哆嗦了一下,讓那小魂魄溜了,小魂魄漫無目的地飄了大半夜,他在後面追了大半夜,只記得那時候的風是冷的,夾雜着雪花,雪片落在臉上涼絲絲的。

最後追上小魂魄的時候,那孩子問他:“哥哥是來接我的嗎?”

“對不起,我沒有想逃跑,我只是想看看這個世界是什麽樣子的,我一生下來就看不見東西,就在哥哥出現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能看到了。”

“謝謝哥哥。”

地府索命勾魂,被人懼怕,受人厭棄,談秋生沒想到會有柔軟幹淨的靈魂向他道謝。

“別叫我哥哥。”

“你死了,我來收你的魂魄。”

地府的工作人員最忌諱産生同情心理,談秋生冷漠地看着他。

孩子彎着眼睛:“哥哥果然是來接我的。”

談秋生:“……”

這孩子可能不僅看不見東西,腦子也有問題。

勾魂索套上魂魄,談秋生牽着小孩走過滿是廢墟的大地,地上的屍體逐漸被風雪掩蓋,一眼望去全都是白色。

“哥哥,這就是雪嗎?”

談秋生冷淡地“嗯”了聲:“別叫我哥哥。”

小孩咧開嘴,興奮地伸手去接,他是魂魄沒有實體,雪片從他的掌心穿過,落在了地上。

談秋生瞥了一眼,小孩在發呆,愣愣的,看着有點可憐:“你現在已經不是人了,碰不到人間的東西。”

“哦。”

過了一會兒,小孩悄聲問道:“哥哥,雪是什麽感覺?”

談秋生腳步一頓:“別叫我哥哥。”

小孩:“哦。”

将小孩的魂魄送進地府後,天上的雪停了,談秋生從地上捏了一點雪放在掌心,雪很軟,沒一會兒就在他手裏化成了水,像魂魄一樣流走。

他輕輕嘆了口氣,喃喃道:“原來是涼的。”

雪是涼的。

——

“談秋生,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本大人說話!”

談秋生擡眸,男孩漂浮在他面前,兜帽往上掀了一點,露出的眼睛是血紅色的。

血紅色的眸子,是地府閻王一脈的象征,他這位矮子領導正是閻王的第十子,別看他長得矮,已經将近二百歲了。

老閻王一共有十個兒子,分管着地府十殿,兄弟十個人中将會有一個成為下一代閻王。

“你說什麽?”

十殿一臉“我就知道你沒有認真聽”的鄙夷表情:“你整天胡思亂想什麽呢?”

談秋生笑笑,舌尖頂了頂腮邊的糖塊:“想這人生韶華,似水流年,回憶就像是棒棒糖,舔一口少一點,還是少回憶比較好,能慢點遺忘。”

“在地府工作就是這樣,記憶會變得越來越淡,你還沒習慣嗎?”十殿老神在在,教訓道,“談秋生,你就是太多愁善感了,看着太像個人了。”

像個人,聽着怪怪的,但這話在地府裏算是實打實的誇獎。

十殿轉了個圈,回到他身邊飄着:“你就是心太軟了,以後別随便插手別人的命數,你剛剛在醫院裏又主動出手了,那孩子有他自己的命,你插手救了他,損耗的是你自己的身體,更何況人家根本不領你的情。”

談秋生含着糖塊,默不作聲。

別人領不領情是別人的事,他想做什麽是他事。

十殿知道他是狗脾氣,苦口婆心,又是勸又是恐吓:“多虧是本大人,要是被其他幾殿看到肯定要參你一本。”

談秋生深知領導的碎嘴子屬性,不搭茬,任他自個兒念叨。

過了馬路後七拐八拐,來到一個老小區,破舊的小區連栅欄門都沒有,只有石頭上寫着【幸福小區】四個大字,紅色的油漆經過風吹日曬雨淋,變得灰撲撲的。

談秋生停下腳步:“領導,我到家了。”

十殿識趣地停下,他這位特殊的下屬不喜歡被別人侵犯私人領域,就連他這個領導都沒有進過談秋生住的地方:“今天暫且說到這裏,談秋生,希望你今後也好好工作,本大人很看好你,地府的和諧就靠我們了!”

十殿壯志滿滿,談秋生眼皮不擡,敷衍地應了聲。

不管是人間還是地府,領導這種生物都喜歡畫大餅,喂雞湯。

“談秋生,還有一件事。”十殿瞄了他一眼,舔了舔嘴唇,“咳咳,那什麽,就是,就是,嗯……求你。”

最後兩個字細如蚊吶,談秋生單手插兜,不解地歪了歪頭:“什麽?領導你有事求我?”

“……你忘了?”

“我該記得什麽嗎?”

十殿盯着他嘴裏的棒棒糖,咬緊牙根,憤憤地跺了跺腳:“談秋生,你大爺的腦子被小鬼吃了嗎?!”

十殿惱羞成怒,打開鬼門就想進入。

糖已經吃完了,談秋生咬着棒棒,伸手拽住他的鬥篷,将兜裏僅剩的一根棒棒糖扔進兜帽裏:“領導,我不知道我大爺的腦子在哪裏。”

“三萬,記得早點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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