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王苗苗的挑釁

鬼王苗苗的挑釁

咦?

那個活人怎麽一直看着這邊,難不成是發現他了?

少年心裏一緊,猛地拉上窗簾。

不可能,不可能,他是鬼,活人是看不到他的,談秋生一定是在,是在……看月亮!

月亮很好看,比太陽好看多了,會變形,有時候圓圓的,有時候彎彎的,他有一段時間就很喜歡看月亮,每天都守在窗邊,等待着夜晚的到來。

談秋生一定是在看月亮,今晚的月亮是圓圓的,又大又亮,很漂亮。

少年舒了一口氣,有恃無恐地拉開窗簾,談秋生看月亮,他看談秋生,正好。

談秋生:“?”

這只矮子變态鬼是在挑釁他嗎?

窗簾被拉上,又突然拉開,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不對勁,現在這變态鬼還直勾勾地看過來,生怕別人發現不了他一樣。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談秋生被氣笑了,很好,已經很久沒有鬼敢在他面前這樣放肆了。

談秋生嘴唇翕動,瞬間從書房裏移動出來。

诶?人怎麽不見了?

少年下意識朝前一撲,他能穿過牆壁的透明身體沒有穿過窗戶,直接撞到了玻璃上,淡淡的紅光閃過,少年順着窗戶軟軟地滑落到地上。

他捂着頭,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好痛,好痛啊……”

只要他試圖逃出這座別墅,就會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阻攔住,像有無數根針刺入身體之中,他第一次感覺到那股力量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要魂飛魄散了,疼得在地上打滾,好幾個小時才緩過來。

他不信邪的又試了幾次,無一例外都被攔住了,那股力量似乎只是禁锢着他,會讓他疼,卻不會殺死他。

剛剛看到談秋生突然消失,他一時緊張,又犯蠢了。

少年委屈地扁扁嘴,揉揉額頭,小聲慶幸道:“好丢人,好丢人,還好活人看不到。”

圓月隐匿在烏雲之中,夜風吹過,四周的樹葉發出嘩啦啦的響聲,乍一聽起來就像是小兒啼哭,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談秋生站在A單元的別墅前,臉色凝重,他剛才試圖靠近這座別墅,但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攔住了。

這座別墅上有封印。

怪不得他一看見這棟別墅就覺得不舒服,原來別墅的格局和四周的環境布置都大有文章,組合之後,恰好将這裏的風水改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死局,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梧桐苑在建造成別墅區之前一定死過很多人,這片土地下埋着無數屍骨,死氣沉沉。

談秋生調出小白發來的資料,果不其然,這梧桐苑在開發前是一片墳場。

陰氣盛,陽氣弱,陰陽失衡,必致災禍,有人在這座別墅上下文章,将這裏改成了一座鬼冢,會聚集方圓百裏的陰氣,住在這裏的人必定因病早亡,住在這裏的鬼嘛……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會被鬼氣哺育長大。

談秋生眸光一沉,想起那道站在窗前的鬼影。

萬中挑一,被培育成之後必成鬼王,實力不容小觑。

怪不得敢挑釁他,倒是他小瞧這只變态鬼了,看着還以為是只發育不良的矮子鬼,實際上竟是個鬼王苗苗。

談秋生遺憾地啧了聲,鬼王苗苗不同于其他陰魂,看來今晚是抓不住這個偷窺他的變态了。

不過還算幸運,月圓之夜陰氣逸散,無從隐匿,陰差陽錯叫他發現了這座鬼冢,現在鬼王還沒有長成,只要在鬼冢上打開一個缺口,把陰氣慢慢洩掉,被豢養的鬼就不會繼續長大了。

等到這只鬼離開別墅之日,就是他的死期!

趁着夜色,談秋生偷偷在別墅門口挖了個坑,将随身攜帶的燒紙拿出來,挑了一張埋下去。

這張符可通地府,能将被聚集過來的陰氣引入地府。

談秋生之所以能被閻王破格提拔,成為地府殡儀館的老板,靠的就是這一手與生俱來的術法,他天生就精通各種術法,明明是地府工作人員,看起來卻像個正常人,在人間毫無違和感,要不然也不會和皇大仙兒成為朋友。

他估摸着閻王讓他當特殊事件事務所的所長,八成也把他這一手術法絕活加入了考量。

做完這一切之後,談秋生伸了個懶腰,心滿意足地回去睡覺了。

萬事俱備,現在就等鬼上門了。

-

特殊事件事務所不挂牌正式成立,談秋生拿着地府下發的經費,在梧桐苑附近的鬧市區租了個小門面。

說是附近,其實離着梧桐苑也五六公裏了,這一片鬧市區距離勞動派遣的兒童醫院很近,就隔着一條街,之前這片轄區的地府工作人員失蹤離職,才導致這裏的魂魄管理出了問題。

談秋生對調查沒興趣,但面子工程還是得做,畢竟剛拿了閻王的關懷經費。

這一片都是老街,基本上每家店都有十幾二十年的歷史,尤其是這家牛肉粉店,據說已經傳了三代,半上午排隊的人不多,談秋生要了碗牛肉粉,一邊吸溜一邊豎着耳朵聽大媽們講八卦。

老城區人情味濃,一把瓜子侃天說地,從家長裏短講到小道消息,市井婦人的談資五花八門,比店裏的鹵碼都豐富。

談秋生聽了幾耳朵,興致缺缺,這種婆媳兒孫的閑事,要是往前倒退幾十年他還能聽得津津有味,現在不行了,口味進化了。

談秋生百無聊賴,将筷子換到左手,右手拿着手機給小白發消息。

昨晚把陰氣導入地府,符紙選的地點在地府殡儀館,不知道效果怎麽樣。

剛問了一嘴,小白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敗家員工,不知道地府和人間的通話費很貴嗎?!

驟然暴富的談秋生一陣肉疼,接起電話,小白那有如機關槍的語速瞬間飙了過來:“老板這麽重的陰氣那梧桐苑果然有問題你快點離開吧我這就去閻王殿打報告……”

一口氣不斷,連個标點符號的停頓機會都沒有。

談秋生咽下粉,慢吞吞地打斷他:“這差事就是閻王殿交給我的。”

電話另一邊陷入了沉默。

許是沒想到兒子作妖的背後是爹撐腰,小白緩了半天才找回聲音,倒吸一口涼氣:“嘶,老板,要是你玩完了,會有新老板給我發工資嗎?”

“……”

合着我在你眼裏就是用來發工資的?

談秋生氣笑了:“你這個月的獎金沒了。”

小白不為所動:“哦,可是老板你從來沒給我發過獎金。”

談秋生一噎:“……本來打算這個月給你發的。”

“那我現在恭維您一下,獎金可以不扣嗎?”

談秋生被他的能屈能伸折服了:“可以,我有個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你去查查當初人間事務所關停的原因,查清楚獎金翻倍。”

特殊事件事務所重開,還有那麽多特權,絕不會僅僅是為了調查地府工作人員無故失蹤的事情,他可不信這件事值得閻王和十殿費盡心思算計他。

挂了電話,談秋生查了下賬戶餘額,又要了一瓶熱豆奶。

大媽們已經讨論完了家長裏短,現在換了新話題。

“這已經是撞死的第三個人了吧?”

“可不是,聽說這次撞死的又是孩子,大卡車直沖沖的,都把人碾成肉泥了,我今早從那兒走,滿地都是血,警察都來了。”

“警察來有什麽用,這麽邪門,就該去清淨山找個大師算算。”

談秋生吸了口豆奶,饒有興致地揚揚眉梢:“老板,買單!”

“來了,牛肉粉一碗,14,豆奶5塊,一共19塊錢。”

談秋生從兜裏掏出一張二十元的鈔票,壓低聲音問道:“老板,她們說的死人是怎麽回事?”

老板找了個硬幣,嘆了口氣:“車禍,最近醫院門口老是出車禍,已經撞死三個孩子了。”

“交通事故?”

“不知道。”老板欲言又止,把硬幣遞給他,小聲道,“有人說是惡鬼索命。”

惡鬼索命?

談秋生眸光微閃,将喝空的豆奶瓶子放下,起身離開了牛肉粉店。

醫院門口是兩條路交彙的十字路口,除了兩個紅綠燈以外,四條人行道都安裝了指示燈,道路中央是指揮臺,有四名交警在維持秩序。

多次發生事故之後,交警加大了對這邊的管控,除了指揮的四名交警,路邊還停着幾輛警車。

談秋生摩挲着手裏的硬幣,打量着這個事故頻發的邪門路口。

旁邊就是兒童醫院,路口正對着兒童醫院,視野很開闊,沒有盲區,不是急轉彎路口,屬于很正常的路段。

斑馬線上的白色油漆被血染紅了,事故剛發生不久,血跡還沒有清洗幹淨,按照這個血跡蔓延範圍來看,大媽們說的撞成肉泥應該不是誇張之言。

一個月三起,撞的都是孩子,還都是當場死亡。

确實不太正常。

談秋生抛了抛硬幣,貼着掌心的一面是花,紋路印在皮膚上的感覺很明顯。

談秋生撇了撇嘴,将硬幣翻了個面:“花朝上,忌多管閑事。”

他轉身,朝和路口相反的方向走去。

事務所隐于鬧市,無人問津,這小店面就是用來敷衍地府的,談秋生沒打算靠這個賺錢,在事務所裏玩了幾個小時的消消樂,看着時間從十點走到兩點五十八。

待到三點,就下班吧。

談秋生在心裏打着算盤,看着手機上的時間從14:58變成14:59,伸了個懶腰,正準備拎着外套起身,店門忽然被推開了。

“請問有人嗎?”

“……”

不是吧不是吧,就差一分鐘。

談秋生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笑:“有什麽事?”

“我,我想請你幫忙。”穿着校服的女生站在門口,指着門上剛貼的A4紙,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想算一件事,可以嗎?”

A4紙上是談秋生打印出來的營業範圍:算命、占蔔、尋人找物、了卻執念……開業酬賓,歡迎光臨。

寫的很敷衍,後面那句話還是照着隔壁店抄的。

談秋生做夢也沒想到第一天就有生意上門:“找我算東西的價格很貴。”

青春期的女孩子心思單純,煩惱的無非是學習和生活,談秋生沒興趣幫她算姻緣桃花和少女心事。

“我,我有錢!”女生攥緊了手裏的東西,下定決心一般,“只要你能幫我算出我的小白在哪裏,我所有的錢都給你。”

她打開手機,給談秋生看支付寶和微信上的餘額:“我有幾百塊錢,只要你幫我找到小白,我都給你,都給你……”

她說着說着,眼圈紅了,嗓音裏也帶上了哭腔。

談秋生從熟悉的稱呼上回過神來,頭疼地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女生,嘆了口氣,放下衣服,将椅子推到她面前:“坐吧。”

盤的老店面裝修很破,只有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其中一個椅子缺了條腿。

談秋生拿起桌上的眼鏡戴好,撐着桌面:“別哭,說說小白的事。”

“小白是我養的狗,下個月就滿三歲了,每天晚上都會在門口等我放學,但我前天晚上回到家,它,它……它不見了。”女生捂着臉,哭得很傷心,垂下來的馬尾辮松松垮垮,似乎也帶着一絲頹然,“媽媽說小白在門口等我,但我們找遍了附近的幾條街都沒有找到它,它從來不會亂跑,特別乖……”

手機屏保是女生抱着狗的照片,小白是一只薩摩耶,雪白的皮毛,看起來傻乎乎的,照片大概是很久以前照的,那時的女生還是短發,一人一狗笑得很甜。

談秋生從外套口袋裏拿出幾張紙巾,店裏什麽東西都沒有,這紙巾還是他從牛肉粉店裏抽的:“你有小白用過的東西嗎?”

用不着算,丢了東西最先選擇的是搜尋符,需要用到和尋找之物有羁絆的東西。

“有,這個行嗎?”

女生将緊攥着的東西放在桌上,那是一塊銀色的狗牌,談秋生看了眼手機,照片上的小狗脖子上系着紅繩,戴着的就是這塊狗牌。

“這是小白一直戴在身上的,上面有它的名字,有我們家的聯系方式,它應該一直戴着,一直戴着的……”

在輕微的嗚咽聲中,談秋生拿起狗牌,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一直戴在小白脖子上的狗牌,現在卻在主人的手裏。

談秋生将搜尋符收起,擡手在眉心點了下,不出意外,銀色的狗牌上萦繞着淡淡的黑氣。

那是死亡帶來的陰沉氣息。

談秋生低下頭,凝視着面前哭泣不止的女生。

其實從女生說的話裏已經可以判斷出來了,她多半猜到了小白的遭遇,之所以還戀戀不舍地拿着狗牌,求他幫忙尋找,不過是懷着一絲僥幸。

生靈死之後會變成鬼,他見過無數的人和鬼,二者之中都不乏執念深沉者。

這不是一樁尋人找物的買賣,這是一樁了卻執念的生意。

談秋生将狗牌放到女生面前,還不等他開口,女生就啜泣道:“我的錢都給你,你幫我找找小白,求求你,幫我找回小白。”

店面背陰,下午光線很暗,那股纏繞在狗牌上的死氣漂浮在半空之中,好似一條無形的緞帶,環抱着女生。

“今天太晚了,我要下班了,你明天再來,明天……”

“明天你可以幫我找到小白嗎?”

女生滿臉期待,但那雙盈滿淚水的眼裏卻透露出一絲絕望。

沉默在空氣中發酵,似乎也沾染上了悲傷的味道,變得苦澀起來,談秋生無奈地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明天來這裏,我帶你去見小白。”

第一個生意耽誤了十幾分鐘,下班的時候還不到三點半,臨近傍晚的陽光明媚卻不刺眼,被道路兩旁的林蔭道遮擋了大半,稀稀疏疏降落在身上的時候近乎溫柔。

此時是鬧市區最為安靜的時候,不是上下班的高峰,店鋪裏沒多少人,唯一稱得上熱鬧的只有醫院。

談秋生不太想走這條路,且不說醫院裏陰魂衆多,就是那路口發生的邪門之事也讓人頭疼,各轄區有分管的工作人員,他沒興趣多管閑事。

但那股纏繞在狗牌上的死氣凝聚成一條淡淡的黑線,以事務所為中心,一端跟着女生走遠,一端往醫院所在的方向延伸出去。

魂魄上附着的死氣會指引屍體所在,想要找到小白,就要順着這條線走。

談秋生抛了抛硬幣,神色複雜地看着朝上的數字,長長地嘆了口氣。

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談秋生下意識往發生交通事故的路口看了眼。

許是怕引起恐慌,馬路上的血跡已經被清理幹淨了,陽光蒸發了水汽,地面上沒有一絲痕跡,如果不是交警臉上的表情太過嚴肅,那接二連三的事故好似沒有發生過一樣。

人死之後會變成陰魂,陰魂要前往地府進行投胎,如果長時間在人世間游蕩徘徊就會變成孤魂野鬼,逐漸失去生前的記憶,久而久之會魂飛魄散。

倘若陰魂傷害了活人,就會背負罪孽,淪落為惡鬼。

很奇怪,他并沒有感覺到惡鬼的氣息。

談秋生深深地看了眼被沖洗幹淨的馬路,向着黑線指引的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梧桐苑內。

溫柔的陽光從樹梢滑落,在別墅的窗戶上描摹,少年坐在窗臺上,晃了晃腿,期待地盯着對面的別墅。

按照昨天的時間來看,剛搬到對面的活人馬上就要回來了。

少年的眼裏滿是歡欣,好像做好了一切準備,在等待美夢降臨。

嘀嗒嘀嗒——牆上的鐘表敬業的工作着,送走一分一秒的時間,窗外看了十幾年的景色依舊是死寂一般的老樣子,沒有出現半個人影。

少年臉上的歡喜逐漸被急躁取代,他從窗臺上跳下來,心緒不寧地來回踱步。

怎麽還不回來?

是在路上看到了漂亮的花朵,所以耽擱了,還是臨時發生了重要的事,絆住了他的腳步。

……亦或者是,他不想回來了?

這個念頭一浮現出來,少年的臉色就變了,他急切地沖過牆壁,如同一道虛無缥缈的影子乘風掠過,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別墅的大門前。

金屬門泛着幽沉的暗光,掌心中握着壓下去一半的門把手。

“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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