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愛鬼

可愛鬼

勾魂索能夠感應到陰魂,遇到力量越強的鬼,反應越劇烈。

不愧是在鬼冢裏豢養的陰魂,還沒有成為鬼王,力量已經如此強大,不僅能使勾魂索躁動不安,還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突破封印,找上門來。

談秋生眯了眯眼睛,目光幾乎要把大門盯穿。

比他想象中來的早太多了。

本來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但這小變态鬼來的太快,談秋生不禁産生了一絲懷疑,他真的有十足的把握拿下這只鬼王苗苗嗎?

門外,少年緊張地握着拳頭,他還沒從逃出生天的事情中回過神來,機械地敲着門。

“篤篤——篤篤——”

“有人嗎?”

聲音中的期待和興奮壓抑不住,透過門板傳過來,午夜時分,厲鬼敲門,在陣陣陰風之中,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氣氛。

像做夢一樣。

自從這個活人出現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少年屏住呼吸,眼裏閃爍着激動的光芒,如果是做夢的話,這一定是個大大的美夢!

不久之前,他還被困在那座別墅裏,因為等不到談秋生而幹着急,可當他一時沖動跑到別墅的門口,握住了門把手,竟然驚奇的發現,他能夠打開別墅的大門了。

他打開大門,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準備,然後抱着赴死的決心,顫顫巍巍地邁出了第一步……

阻擋他離開囚籠的力量仿佛突然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而是變弱了。

在踏出別墅的那一刻,依舊能夠感覺到熟悉的桎梏力量,但那股力量減弱了許多,不足以傷到他,不足以讓他疼得滿地打滾,更不足以阻擋他的腳步,困住他。

他逃出來了。

即使過去了這麽長時間,他還是沒辦法冷靜下來。

少年深吸一口氣,臉上浮現出零星的遺憾。

沒有了玻璃的阻隔,月亮看起來似乎格外圓,連看了十幾年的景色都變得更加鮮活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沒辦法離開太遠。

一從別墅裏出來,他就試過逃跑,可剛跑出去不到十米,就像以前一樣被阻擋住了。

那股力量的削弱似乎僅限于別墅,他還是沒辦法完全逃脫,只是能夠活動的範圍擴大了,擴大到對面這棟別墅。

少年又敲了兩下,微微仰起頭:“哥哥,可以開一下門嗎?”

這樣的結果已經比以前好了,雖然無法獲得自由,但起碼他之前想過的很多事情都可以實現了,比如見一見這個活人,看看這個活人能不能看到他,比如和這個活人交談……

少年揚起唇角,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一種預感,這個給他帶來好運的活人一定能夠看到他。

談秋生按住瘋狂掙動的勾魂索,敲門聲越來越急促,變态鬼都開始喊“哥哥”了,顯然是不打算再裝下去了,今天這門開也得開,不開也得開。

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見過癡漢他的變态,見過惡鬼,頭一回見偷窺他的變态鬼,談秋生心情複雜,暗自在心裏罵了一聲,一個兩個都喜歡叫哥哥,夢裏夢外不停,他都快得哥哥PTSD了。

天不知何時陰了起來,陰雲遮住了月亮,雷聲轟隆隆的響起來,大雨眨眼間便兜頭澆了下來,風雨交加的午夜,一道銀亮的閃電驟然劈下來,在窗戶上照出一片婆娑的樹影。

鬼氣森森。

談秋生手腕一甩,左手握住勾魂索,右手握住門把。

風雨大作,裹挾着鬼氣的陰風呼啦一下湧進別墅,“吱呀”的開門聲伴着雨滴落下,以別墅的大門為分界線,兩個長得和人無異,卻都不算人的陰間生物對上視線。

談秋生瞳孔一縮,掩在身後的左手攥得死緊,正要甩出去的勾魂索被硬生生收了回來。

少年還舉着手,似乎沒想到門會突然打開:“你……你好高啊。”

之前只注意到了帶給他幸運的活人長得很好看,讓人想據為己有,現在面對面站着才發現,這個活人很高,比他足足高出一個頭有餘。

他必須仰起脖子才能看到對方的臉。

身高帶來天然的壓迫感,少年咽了咽口水,本能地往後退了半步。

忽然一聲雷響,閃電從頭頂劈了下來,像是一把銀白色的大砍刀,劈開了兩人之間的沉寂氣氛,凝滞的時間開始重新走動。

談秋生緊了緊手,還蠢蠢欲動的勾魂索頓時變得乖巧起來,他挑了挑眉,打量着面前的變态矮子……額,不,可愛小鬼。

救命,這鬼王苗苗怎麽會長成這樣!

大眼睛圓溜溜的,頂着一頭蓬松的白毛,看起來奶乖奶乖的,長得一點都不兇狠,和窮兇極惡的厲鬼沒有半點關系。

身後是暴雨傾盆,他微微瑟縮着,甚至不像是鬼,更像是一個被好好呵護長大,不谙世事的可憐少年。

談秋生感覺心髒中了一箭。

“你有什麽事嗎?”

這只可愛鬼大眼睛濕漉漉的,似乎并沒有惡意。

少年雙眼放光,盯着談秋生的眼神越發火熱。

這個活人果然能夠看到他!

“我……我被家裏人趕出來了。”

哦?

這小變态鬼似乎不是來尋仇的。

“外面下雨了,你先進來再說吧。”談秋生側了側身,目光落在他的頭頂,“別淋濕了。”

別墅裏換了新的吊燈,乳白色的燈罩外挂了一層流蘇,從天花板上垂落下來,一打開開關,燈光便從編織的孔洞中射出,造就了一場凝固的人工星空。

談秋生關上門,仿佛沒有看到少年半透明的腳,拿出備用的新拖鞋:“換上吧。”

“哦,哦,好的。”

鬼魂不會像人一樣行走,他們在世間飄蕩,表面上可以僞裝成活人,但腳常常被忽略。

少年穿上拖鞋,心虛地攥緊了衣角。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活人,曾經幻想過無數要做的事情,但當真的站在談秋生身邊的時候,他竟然一件都想不起來,腦袋木木的,像個年久失修的木偶,撥一下才會機械地動一下。

談秋生将他的局促盡收眼底,摩挲着重新變成手镯的勾魂索,眼神變得微妙:“你剛剛說你被家裏人趕出來了,是怎麽回事?”

對面的別墅裏空空蕩蕩的,偌大的鬼冢裏只有一個鬼王苗苗,哪裏來的家裏人。

看來小家夥有自己的劇本。

談秋生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他。

在燈光之下看得更清楚,這只偷窺他的變态鬼可愛得要命,長得可愛,偷偷摳衣服的小動作可愛,閃閃躲躲的眼神和支支吾吾的模樣也很可愛。

“我,我我和他們吵了一架,他們很兇,打我,很疼,要殺了我!然後我就跑出來了,我沒地方可以去,你可以收留我一晚嗎?”

他似乎不知道正常的家人之間會如何相處,絞盡腦汁編出來的謊話還是漏洞百出。

談秋生輕笑了聲,低緩的嗓音裏透着一股淡淡的戲谑:“你的意思是,你和家裏人吵架,家裏人想打死你,你為了活命所以離家出走,無處可去,想在我家住一晚上。”

真是出乎意料的劇本。

少年眼睛一亮,對他總結的十分滿意:“沒錯沒錯,就是這樣子。”

“在我家借住一晚,然後呢?”

少年不明所以:“然後?”

談秋生只當他是在裝糊塗,敲了敲手腕上的勾魂索。

費盡心思編瞎話,拉近距離住進他家裏,為的不就是近距離偷窺他嗎?

年紀輕輕的,色心竟然這麽重。

談秋生啧了聲。

變态不可怕,就怕變态長得可愛,看着這麽張臉,談秋生實在下不了狠手:“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杯水。”

他需要冷靜一下,免得一時鬼迷心竅答應下來。

別墅裏換了新的家具,但談秋生還沒來得及布置,沙發和茶幾上空空蕩蕩的,什麽裝飾物都沒有,就像是樣板間,不太有生活氣息。

少年在沙發上坐下,抿了抿唇:“不用麻煩了,我不喝水。”

他喝不了水,也吃不了東西。

長得再像人,他終究也不是人,他是個小鬼,是個可怕的怪物。

他的身份遲早都會被戳破,到時候談秋生一定會害怕,會把他趕出去。

思及此,少年的熱情和興奮都被澆滅了,他低着頭,臉上一片陰霾。

房間裏的氣息忽然變得陰沉起來,明明門窗緊閉,但風雨好似穿過了牆壁,迎面撲來,談秋生皺了下眉頭,後背一陣發冷。

從他的角度能夠看到客廳,少年背對着他,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仿佛這忽然被攪動的鬼氣和他并無關系。

談秋生從他的規矩的坐姿上看出了一絲乖巧的意味。

放下水,談秋生倒了一杯牛奶,微波爐加熱需要三分鐘,在這三分鐘裏,談秋生沒有離開廚房,他抱着胳膊,思索着要怎麽處理眼前的事情。

配合對方,将這出拙劣的戲演下去?

還是撕開謊言,拿着勾魂索和對方大打一架?

明明很簡單的問題,他卻破天荒的猶豫起來,遲遲做不出選擇。

“叮!”

少年渾身一震,有如驚弓之鳥,下意識轉過身。

談秋生對上他驚惶的視線,霎時間心念輪轉,他拿出熱好的牛奶,往杯子裏加了兩勺糖:“不喝水,喝牛奶可以嗎?”

仿佛看不出他的抗拒,談秋生将杯子遞過去,幾乎直接喂到了他嘴邊。

熱氣騰騰的牛奶将糖融化,飄在空氣中的味道都摻上了絲絲縷縷的甜蜜,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熱牛奶的甜香味先灌滿了鼻腔。

一個念頭就能令鬼氣翻湧的鬼王苗苗雙目圓睜,不敢置信地握住杯子,他像沒見過世面的鄉下鬼,伸出舌頭舔了一小口,臉上寫滿了驚奇和欣喜。

熱的!甜的!

他喝到了!

人死之後就不能吃東西了,但在地府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可以暫時變得像人一樣,作為地府殡儀館的老板,這種事對談秋生來說是信手拈來。

少年抱着杯子大口大口地喝着牛奶,談秋生無奈失笑,這麽着急,不是色鬼,是餓死鬼吧。

他抽出手,随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少年咽下牛奶,攥着杯子的手緊了幾分,“我叫陶程。”

他沒有名字,只是被問到的時候,這兩個字突然浮現在腦海中。

談秋生的眼神深了幾分,作為地府的工作人員,他略施小計就能夠查到陰魂的生平。

對方沒有騙他。

印象中的厲鬼大多狡詐奸猾,鬼王是厲鬼中的厲鬼,當是其中之最,談秋生早就做好了被騙的準備,他以為這個處心積慮的變态鬼王苗苗會像之前編瞎話一樣,胡謅一個名字來哄騙他。

他也做好了以此為由撕破臉皮的打算。

可是這只鬼沒有對他說謊。

鬼與鬼差說是天敵也不為過,陶程究竟是太過自負,不屑于對他說謊,還是蠢得冒煙,看不出他的真實身份,傻乎乎的想和他玩過家家?

“那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談秋生猶豫了一下,如實道:“談秋生。”

在今天之前,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将自己的名字告訴一只鬼。

信任和誠實不該存在于他們之間,可偏偏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簡直荒唐。

談秋生有些想笑。

一杯牛奶很快就見底了,陶程舔了舔唇,眼裏滿是亮晶晶的驚喜:“牛奶真好喝,我還想喝。”

他舉着空杯子,期待地盯着談秋生。

談秋生無奈扶額,堅定的決心不斷動搖,這明明是一只蠢萌蠢萌的可愛鬼,怎麽可能會是危險的鬼王苗苗,會不會是他判斷錯誤,認錯鬼了?

将杯子放下,談秋生清了清嗓子:“晚上不能喝太多牛奶,對身體不好,睡醒以後再喝。”

“睡醒就能喝牛奶了嗎?”

“嗯。”

陶程思索了兩秒,點點頭,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直勾勾地盯着談秋生。

四周的鬼氣又聚攏起來,陰風乍起,談秋生心生警惕,下意識摸上勾魂索。

他就知道一切都是陶程裝出來的,怎麽着,終于裝不下去了,打算和他撕破臉了嗎?

“啊!我——”

陶程原地跳了一下,突然伸開胳膊,直愣愣地朝後仰倒在沙發上,沙發很寬大,寬度和單人床差不多,陶程歪歪斜斜地躺在上面,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談秋生:“???”

幹嘛,他可沒在牛奶裏面下毒。

碰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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