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陰陽鬼市
陰陽鬼市
這裏位于普藍裏斯大酒店的地下, 實驗室那麽先進,肯定是建造酒店的時候修建的,這麽大的事情瞞不過酒店的主人。
普藍裏斯大酒店隸屬于C氏集團旗下, C氏集團是桐市最大的企業之一,旗下業務囊括了諸多方面, 目前集團的掌權人名叫程嘉言, C就取自程。
程嘉言經常出席各種活動, 同時還是優秀納稅人, 網上有很多他的照片。
談秋生找了一張高清圖, 有賴于現代科技,照片的像素很高, 放大眼睛, 談秋生并攏兩指, 在照片上點了一下, 然後按在自己的眼皮上。
幾秒後,他睜開眼, 虹膜已經複制完成。
這也算是他行走人間的本領之一, 這麽多年,林林總總算下來也學了不少東西, 要是有一天不做鬼差了, 賺個盆滿缽滿不成問題。
人的掌紋獨一無二,模拟指紋并不困難,找小白查一查程嘉言的生辰八字就可以了。
準備好虹膜和指紋, 談秋生深吸一口氣, 來到密碼門前。
聽天由命了。
“滴——”
指紋驗證通過。
賭贏了!
看來連老天爺都在幫忙, 談秋生心中大喜,連忙驗證虹膜。
“滴滴滴——”
這次的提示音足足響了三聲。
談秋生略有疑惑, 難不成是虹膜不對?
下一秒,面前的大門緩緩打開。
身旁刮過一道陰冷的風,陶程已經沖了進去,談秋生來不及想太多,迅速跟上去。
門後是一間偌大的實驗室,裏面擺着很多桌子,桌上放置着各種工具和儀器,實驗室最裏面豎着一個巨大的透明容器,圓柱形水箱,裏面充滿了藍色的液體,液體裏泡着一團蜷縮的紅肉。
這裏就像一個生化實驗室,極具沖擊力的畫面和刺鼻的藥水氣味不斷沖擊着人的神經。
談秋生呼吸發緊,幾欲作嘔。
不知道為什麽,他看到浸染在藍色液體裏的肉團總有種心悸的感覺。
這裏冷冰冰的,充斥着無機質的氣息。
談秋生環視四周,沒有找到十殿。
怎麽回事,十殿不在這裏嗎?
“滴滴滴——滴滴滴——”
急促的聲音像極了炸彈讀秒,談秋生心裏一驚,目光鎖定在那根巨大的圓柱水箱上。
聲音是從那裏傳來的。
水箱上閃爍着紅光,底部輸入液體的管道連接口咕嚕嚕冒着泡,那些冰冷的液體好像突然燒開了一樣,沸騰起來。
刺耳的嗡鳴聲敲響警鐘,談秋生腦袋裏的弦“铮”的一聲:“快點離開這裏!”
在圓柱水箱面前,陶程仰着頭,置若罔聞,他一動不動,像一座雕塑,盯着那塊被氣泡簇擁着的肉團。
“陶程!”
被叫到名字的小鬼王沒有回頭,他走向水箱,舉起手貼了上去。
紅光映在他身上,他微微偏過頭,嘴唇翕動。
談秋生沒聽清他說了什麽,又或者陶程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抿了抿唇。
那一瞬間,他莫名有一種悲傷的感覺。
水箱中的氣泡越來越多,那塊肉團迅速腐爛,細胞脫落,露出包裹在其中的骨頭,細細碎碎的,只有零星的幾塊。
陶程發了狂似的,一拳捶上了水箱。
鋼化玻璃十分堅固,水箱紋絲不動,腐爛的肉團變成了細小的淡紅色絮狀物,漂浮在藍色藥水中,受到外力撞擊,水箱裏的液體晃動不停。
談秋生被捶得心頭一震,電光石火之間,瑣碎的線索浮上心頭。
消失的十殿,發狂的陶程,意料之外的豪華酒店,詭異的實驗室……
“砰!”
“砰!”
“砰!”
……
陶程表情扭曲,萦繞在他身上的鬼氣呼嘯湧動,平靜的海面突然掀起了驚濤駭浪,每一擊都裹挾着千鈞之力,好似要引起山崩海嘯。
“陶程,快住手!”
談秋生抓住他的手,卻被大力揮開。
勾魂索感覺到談秋生的心情,随着陶程的每一次動作抖動不停。
談秋生咬了咬牙,在心裏做出了決定。
本來是打算當成止咬器,沒想到最後卻變成了電擊項圈。
電光石火之間,陶程身子一歪,軟軟地倒在了談秋生懷裏。
談秋生單手抱着他,正想轉身離開,忽然腳步一頓。
在藍色液體的襯托下,那幾塊骨頭更顯得白皙,像雪一樣,幹幹淨淨的。
談秋生沉吟片刻,掏出一張符紙拍在陶程的額頭上,拿下他手腕上的勾魂索,勾魂索一入手立馬化為原形,談秋生反手猛地揮過去。
終于,水箱上裂開了一道縫隙,蜘蛛網在鋼化玻璃上蔓延,連接口處的紅光終于停止閃爍。
“咔嚓!”
玻璃碎開的瞬間,藥水噴湧而出,像一場傾瀉而出的藍雨。
談秋生撿起那幾塊骨頭,扛着陶程拔腿就跑。
身後傳來爆炸聲,談秋生飛似的沖進電梯,走廊上的蠟燭全都滅了,實驗室的大門被炸得飛了過來,可無論怎麽按,電梯都紋絲不動。
早在虹膜鎖打開的時候,這裏的一切就被鎖定了,水箱會自動焚毀,電梯會停止運行。
談秋生暗罵一聲,教訓熊孩子似的,飛快地在陶程的屁股上揍了幾巴掌。
要是到了現在他還沒想清楚一切就白活這麽多年了,十殿根本就不在這裏,想也知道是陶程故意诓他來這裏的。
竟然敢算計他,欠收拾!
談秋生一想起陶程那面不改色騙人的小模樣就上火,本以為是個乖順聽話的可愛團子,結果是個芝麻餡湯圓,看着白,切開黑。
最可氣是自己根本沒有懷疑就上了他的當。
談秋生咽不下這口氣,平素裏的溫和假面被撕了下去,露出了隐藏起來的陰沉冷厲。
熟悉談秋生的人知道,他并不像表現出來那樣溫文爾雅,心軟只是裝出來的習慣,實際上這人冷得很,骨子裏流着瘋狂的血,不然也不會偷偷将小鬼王養在身邊。
談秋生反手一揮,勾魂索破空而去,将走廊上的燭臺全部劈了個粉碎。
爆炸聲不停,尖銳的警報聲吵的人頭腦發昏,千鈞一發之際,談秋生劈手拉開一道鬼門,又氣又恨地扛着陶程逃了出去。
一個月的禁止開鬼門懲罰期還沒過去,談秋生動用了緊急權限,鬼門開在固定的地點——陰陽鬼市。
陰陽鬼市靠近黃泉和鬼門關,是鬼界和人間的交界處,是不受地府管轄的灰色地帶。
八字輕的活人容易受到陰氣影響,容易誤入這裏,因此陰陽鬼市裏不僅有鬼魂,還有活人。
落地後,談秋生立刻将勾魂索戴回了陶程手上。
小鬼王額頭上頂着一張黃符,像動畫片裏被封印的僵屍,瞪大的眼睛裏還保留着在實驗室時的瘋狂。
談秋生沒急着撕下他身上的符紙,拿出從實驗室裏帶出來的骨頭,這一路上他百思不得其解,還沒想通陶程為什麽會突然發狂。
是因為這東西嗎?
似乎是人的骨頭,但太短太細,不比雞爪子大多少。
當鬼差經歷的死亡現場數不勝數,談秋生自問見過千奇百怪的屍體,對屍骨十分了解,但從未見到過如此奇怪的骨頭。
談秋生收起骨頭,給小白回了個消息報平安。
強制開鬼門的瞬間,殡儀館就得到了消息,小白以為他出了事,火急火燎的,問要不要去閻王殿搬救兵。
無他,強制開鬼門是一種緊急手段,談秋生在人間當差幾十年,這是實打實的頭一遭,不怪小白小題大做。
陰陽鬼市有固定的開啓時間,今天時辰已經過了,想要離開得等到天亮。
談秋生以前工作的時候來過這地方,沒有停留太久,但他聽小白提起過很多次,說這裏很好玩,陰陽鬼市靠近黃泉,在被他撿回殡儀館之前,小白是這裏的常客。
說是鬼市,其實是一座荒城,據說當年某位大将軍率領将士抵禦外敵,死守三月不降,但被奸人所害,屍骨無存,将士們死後不願離去,魂魄久居于城中等待将軍,久而久之這裏人跡罕至,只剩白骨成堆。
每到夜半,城中都會傳出泣血的哀鳴聲,狀若鬼哭。
談秋生初次聽這故事是在皇半仙兒口中,這術士不知在世間游蕩了多久,哪兒的八卦都能講上一嘴,不止人間,就連地府和這陰陽鬼市他都如數家珍。
談秋生揭下陶程頭上的符紙,那符紙随用随焚,在指間化作一縷青煙。
要說在符紙的造詣上,他還真比不得皇半仙兒,那厮人不正經,符卻畫得很好,比正兒八經的天師畫的都正統,剛剛用的那張是上次分別皇半仙兒留給他防身的,說是無間厲鬼都能制住,可惜好用歸好用,卻只有一張。
拿下符紙,陶程很快就從不能動的小僵屍變回了氣勢洶洶的小鬼王,愣了兩秒才壓下揮舞的拳頭。
“這是什麽地方?”
“你剛才莫名其妙昏倒了,然後發生了爆炸,醒來之後我們就到了這裏。”談秋生撒起謊來面不改色,握着陶程的胳膊,故作驚慌,“咱們沒有找到小十,還來到了這鬼地方,怎麽辦,這裏陰森森的,我好害怕。”
提起十殿,陶程果然變得心虛起來:“別怕,我會保護你的,一定會帶你安全離開這裏。”
“有你在我身邊,我不怕。”談秋生眨眨眼睛,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可惜我們沒有找到小十,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被爆炸殃及。”
“不會的。”
“你怎麽知道?”
陶程不說話了。
談秋生長籲短嘆,故意裝出來的焦急令本就心裏有鬼的陶程愧疚不已,怎麽辦,難道要告訴談秋生他說謊了,矮子根本就不在酒店嗎?
本來他的确打算帶談秋生去找矮子,但走着走着,忽然有股強烈的吸引力指引着他去往普藍裏斯大酒店,那種渴望太過強烈,直到現在,陶程才清楚其中的緣由。
——報仇。
那是對複仇的渴望。
他能感覺到,他的仇人和普藍裏斯,和那個秘密的實驗室脫不了幹系。
事實證明的确如此,那被藍色藥水浸泡着的肉團給他一種強烈的熟悉感,可惜了,他沒有将東西拿到手。
陶程眯了眯眼睛,臉上閃過一絲惱怒。
“矮子肯定會沒事的,等我們離開這裏,我就帶你去找他。”
與此同時,學校裏,陸一九将買來的零食遞給十殿,拿着三明治和水來到四殿身邊。
“十殿明明就在我們身邊,為什麽要讓談秋生把人送過來?”
四殿接過三明治,給了他一個“你有事嗎”的眼神,好像他問了個蠢問題。
陸一九笑笑:“領導,我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
“他沒有看好孩子,不能下班。”
談秋生沒辦法把十殿送過來,自然而然不能下班。
雖說早就猜到了這一點,但聽四殿親口說出來,感覺還是不一樣。
陸一九擰開礦泉水,笑着遞給他:“沒想到你也會做這麽無聊的事情。”
四殿接過來喝了一口,認真道:“這是懲罰。”
談秋生并不知道自己被算計又被懲罰,他現在正和陶程進城。
鬼市裏有很多游蕩的鬼魂,談秋生跟在陶程身旁,發現那些游魂都有意識地避讓着他們,似有若無的目光昭示了他們對于陶程的忌憚。
這是鬼魂對于鬼王的本能恐懼,然而小鬼王本人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跟緊我。”陶程像老母雞護小崽一樣護着談秋生,對來往的鬼魂怒目相視,生怕談秋生被別的鬼搶走似的。
談秋生有些好笑,任由陶程拉着他的手:“咱們要不要找個人問問怎麽離開這裏?”
陶程想來想去發現也只能這樣,他伸手去攔過路的鬼魂,誰知還沒開口,那鬼魂就跟老鼠見了貓一般倉皇逃走,陶程一臉茫然,又伸手攔了幾次,無一例外。
小鬼王皺着眉頭,陷入了沉思。
談秋生以為他受到了打擊,剛想安慰兩句,就聽陶程半是驕傲半是唏噓道:“都怪我長得太吓人了,他們一見到我就害怕。”
談秋生:“……”
結論對了,但推導過程是不是有點問題?
陶程拍拍談秋生的手,安慰道:“你看,我就說我能保護好你吧,我可是全世界最吓人的小鬼,一個眼神就能把壞人吓跑。”
談秋生:“……”
行吧,你開心就好。
一路上都沒攔住能問路的人,進了城後,游魂增多,鬼市也變得熱鬧起來,沿街是一溜古香古色的店鋪,街上還擺着各種攤子,恍然之間,好像穿越回了幾百年前。
這裏才是真正的陰陽鬼市,開店擺攤的都是老鬼,見到陶程也沒像那些個游魂一樣逃跑。
陶程選中了一個沒客人的攤子:“你好,你知道怎麽離開這裏嗎?”
擺攤的人戴着圓形黑眼鏡,一身長褂,手裏掐着一杆長長的煙槍,他面前的竹桌上鋪着一張發黃的破舊粗布,上面是先天八卦,一旁備注:八字批命,一語斷天,不準不要錢。
嚯,口氣不小。
談秋生上下打量着這人,算命的都喜歡這麽打扮嗎,皇半仙兒以前去擺攤的時候也是這副裝束,不知是不是算命協會統一批發的衣服。
這人沒理陶程,拿着煙槍點了點桌子,煙灰落在“批命”二字上。
陶程沒明白他的意思,小聲問談秋生:“他是聾子嗎?”
聾子鬼,好慘。
陶程臉上一片同情。
談秋生被他的小表情逗笑了,清楚地看到,那人拿着煙槍的手抖了兩下:“可能是吧,要不咱們換個人問問?”
“好。”
“等等!”
煙槍磕在桌上,抖落的煙灰星星點點,那人沒好氣地哼了聲:“要問路是吧,拿錢。”
“問個路還要錢?”陶程皺緊眉頭,錢可以用來買冰糖葫蘆,可以用來買衣服,花在這三言兩語的事情上就顯得很不值當了,“你的心怎麽和眼鏡一樣黑?”
“……”
“所謂投石問路,你懂不懂?”
“我當然懂!”陶程左看看右看看,從地上撿了一塊石頭扔在桌上,“現在可以指路了嗎?”
“……”
談秋生偏頭笑了兩聲,陶程這腦回路,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先生息怒,小孩子不懂事,這是問路錢,請先生指路。”
最好不要得罪鬼市裏的人。
皇半仙兒講故事的時候千叮咛萬囑咐,據他所說,這鬼市就跟少林寺一樣,指不定哪個鬼就是掃地僧。
那人吐出一個煙圈,正想拿喬,就聽到陶程不情不願地開了口:“不要他指路,他是黑心鬼。”
說着,陶程就去拿桌上的問路錢,那人磨了磨後槽牙,手腕一轉,煙槍将錢盡數掃進了懷裏:“付了的賬沒有收回去的道理,問路是吧,容我瞧上一瞧你二人的前途。”
煙槍在半空中劃過,散落的煙灰霧蒙蒙一片,黑色鏡片上反射出幽光。
“啪”的一聲,煙槍被拍在桌上。
那人看看陶程,又看看談秋生,驚聲失色:“你們兩個……怎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