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理專家

心理專家

把一張白紙染黑需要多長時間?

談秋生沒有實驗過, 但他知道一個不谙世事的小鬼學壞需要多久,只需要将小鬼和十殿放在一起,不超過半個小時可愛鬼就會變成不折不扣的小色鬼, 滿腦子污穢廢料。

“他還教了你什麽?”談秋生一邊燒衣服,壓着火氣問道。

陶程雙手捧着臉, 回憶道:“就說了這些, 說你比我大很多, 我們在一起是你老牛吃嫩草, 你喜歡我, 你就是禽獸,我們是老夫少妻, 我被你包養了, 是金絲雀……差不多就這些了。”

“刺啦”一下子, 火苗蹿高了許多。

談秋生頂着一腦門黑線, 咬牙切齒獰笑兩聲:“他的小說還真是沒白看啊!”

十殿有一段時間迷戀過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小說,不分白天黑夜追更, 看得入迷, 簡直要魔怔了,還去問過閻王他娘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懷疑他娘帶球跑了。

閻王得知他的想法後被氣得吹胡子瞪眼, 揍了他一頓。

後來十殿就改變想法了, 他娘沒有帶球跑,他懷疑他娘其實是……是他爹!是他爹閻王生了他們兄弟十個,然後帶球跑了, 他還有個親爹不知所蹤。

他本來想上天入地去找爹, 然後像小說裏的天才萌寶一樣好好教訓渣爹, 帶他娘,也就是閻王打臉衆人, 結果……

結果就是十殿的小心思被閻王知道了,找爹計劃終止,閻王火冒三丈,抄着家夥事将十殿打得又哭又嚎,然後還燒了他的所有小說。

談秋生拿着樹枝撥了撥火盆裏的衣服,扼腕嘆息,閻王當初怎麽就沒有把十殿揍死呢?

衣服燒完了,談秋生沖身後喊了一句:“陶程,收衣服了!”

“好嘞!”

燒成灰的衣服憑空浮現在陶程面前,兩秒後,換上背帶褲套裝的小鬼王蹦蹦跳跳,張開胳膊轉了一圈,歡歡喜喜地問道:“談秋生,我好看嗎?”

談秋生上下打量了一下,點點頭:“不錯。”

雖說燒起來費人,但陶程的眼光不錯,這套衣服确實很适合他,穿上後青春洋溢,瞬間從沒人要的落魄小狗變成精致的小少爺了。

笑得那麽燦爛,應該是個甜心小少爺。

折騰了這麽長時間,到公安大學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四殿和陸一九三人在操場,談秋生領着陶程過去,一路上收獲了無數驚豔的目光。

陶程昂首挺胸,驕傲得像只開了屏的孔雀。

談秋生跟在他後面,總覺得自己像是個管家,看到坐在操場看臺上的四殿三人時,鬼使神差就是一句:“少爺請坐。”

衆人一愣,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兩秒後,陸一九率先笑出了聲:“哈哈哈哈,談老板今天玩的劇本很刺激嘛。”

“……”

他的嘴怎麽就這麽不聽使喚?!

談秋生繃着臉,發誓要将面無表情貫徹到底。

“少爺哪裏比得上王子,下次你就說王子請坐。”十殿啃炸雞啃得歡樂,看着精心打扮過的陶程,啧啧出聲,“這麽可愛,說是公主也不過分。”

公主?

談秋生下意識看了看陶程,陶程正盯着炸雞流口水,根本沒心思關注他們在說什麽。

昨天吃了糖葫蘆後,陶程再沒有吃過其他東西,本來鬼是不知道餓的,但他看到十殿吃炸雞,饞蟲忽然就被勾出來了,揉着肚子覺得胃裏很空,需要炸雞填填。

陸一九看得好笑,拿了只一次性手套遞給他:“談老板沒帶你吃飯嗎?”

點的是炸雞外賣,十殿選的,兩大桶全家桶,已經被消滅了大半桶。

“沒有。”陶程誠實回答,戴上手套開始炫炸雞,他第一次吃油炸食品,吃得眼睛都放光了,邊吃還不忘跟談秋生分享,“這個好好吃,你嘗嘗。”

面前是看好戲的三人,談秋生硬着頭皮偏開頭:“我不餓,你吃吧。”

陶程也不勉強,“哦”了聲就專心啃炸雞了。

“看看把小可愛鬼餓的,談老板家大業大,怎麽還不給飯吃?”陸一九語帶戲谑,伸手往身後一撈,将蔫噠噠的薩摩耶撈進懷裏。

“陶小白!”

狗狗不是送走了嗎?

陶程還是很喜歡陶小白的,畢竟談秋生要上班,在家裏只有陶小白陪着他,他們之間建立了一層淺淺的友誼,如果不是為了争談秋生的寵,這份友誼會深很多。

古往今來,凡涉及到三方的感情注定不得善終,就算三方中有一方是狗也不例外。

“所以你是把陶小白送給他們了,那我以後想陶小白了,可以去看它嗎?”

如果那時候陶小白還在人間的話。

談秋生默默腹诽,拍了拍他的頭:“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

陶程軟軟地應了聲:“哦。”

談秋生沖陸一九擡了擡下巴:“孩子面前正經點,別張嘴就調戲人,他有名字,叫陶程。”

“行行行,陶程。”陸一九聳聳肩,“叫可愛鬼都吃醋,談老板是酸菜缸轉世嗎?”

十殿在一旁嗤嗤地笑。

談秋生沒搭腔,事已成定局,他長了嘴也說不清鋪天蓋地的緋聞,無論幹什麽都會被多加解讀,為今之計,只有冷處理。

娛樂圈的人都這麽幹,等個十天半個月,自然就沒人讨論他的戀情瓜了。

“事情進展如何?”

“陶小白立了大功。”

陸一九獎勵地拍了拍狗頭,看向四殿,後者點點頭,他才繼續道:“下午公安大學有個講座,我們打算去聽聽,談老板一起去嗎?”

“什麽講座?”

“心理講座,著名教授蘇彥青講述生與死的意義,怎麽樣,有沒有興趣?”

談秋生心裏一動,他對心理學的印象還停留在電視劇上,刑偵類片子裏的主角團大多時候都會有研究犯罪心理的,能夠作出嫌犯的畫像側寫,看起來挺玄乎的,好像有種超自然的力量。

更不要提催眠一類的手段了。

談秋生點點頭:“去看看也行。”

狗進不了會場,十殿對勞什子講座沒興趣,主動承擔了遛狗的任務。

“交給他能行嗎?”談秋生有些擔心,“他這次該不會帶着狗亂跑吧?”

陸一九努努嘴:“放心,他哥在呢。”

談秋生一想也是,能讓十殿怵的人很少,四殿絕對是其中之一。

下午三點,講座準時開始。

談秋生和陶程坐在最後一排,他們來的晚,座位只剩下兩個了,陸一九和四殿發揚風格讓出了座位,主動站在會場最後面。

這倆人八成是想商量案子細節。

只是不知道想背着的人是他,還是陶程。

來聽講座的人很多,整個會場裏擠滿了人,除了公安大學的學生還有不少校外的人,最誇張的是架起來的攝像機,談秋生掃了一眼,是桐市網媒的記者。

一個心理學的講座連記者都來了,這蘇彥青是多大的來頭?

談秋生心中一驚。

“讓我們掌聲歡迎蘇教授!”

蘇彥青今年三十六歲,風華正茂的年紀,他一身白色西裝,戴着金絲眼鏡,笑容很淡,渾身上下透着儒雅的書卷氣。

相貌算不得出衆,但氣質很獨特。

談秋生說不上來,只覺得蘇彥青很特別,是扔在人堆裏,第一眼就能讓人瞧見的氣質。

“大家好,我是蘇彥青。”

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等聲音停下,蘇彥青才淡笑着繼續道:“很高興大家能來捧場,我是第一次在公安大學開講座,在座的同學都是打擊犯罪的儲備人才,被這麽多未來的人民警察注視着,我都要緊張了。”

臺下有同學喊道:“蘇教授別緊張,你不是犯人,我們不抓你!”

會場裏回蕩着笑聲,原本嚴肅的氣氛變得輕松起來。

陶程小聲道:“我不喜歡他。”

談秋生挑了挑眉,這是陶程第一次明确表示不喜歡某個人:“為什麽?”

陶程張了張嘴,磨蹭了一會兒才道:“他在說慌,他一點都不緊張。”

“那是客套話,他是在帶動現場的氣氛。”談秋生提點了幾句人情世故,話鋒一轉,“其實我也不太喜歡他。”

陶程瞬間來了興趣,好奇地問道:“為什麽?”

“我不喜歡戴眼鏡的人。”

陶程眨眨眼,轉頭看向擠在人群中的四殿,談秋生笑着扳過他的頭:“不用看了,我也不喜歡他,他可煩了,你以後離他遠一點,他就愛欺負你這樣的小孩。”

也不完全算是假話,四殿執法嚴明,對待厲鬼向來不留情面。

“可是你自己也戴眼鏡。”

談秋生之前在客廳裏看文件,鼻梁上就架了一副眼鏡。

會場裏很安靜,陶程執拗地盯着他,要一個答案,談秋生無奈,偏過頭,小聲用氣音道:“所以我也不喜歡自己。”

他說的很随意,但聽的人當了真。

陶程抿着唇,沒心思注意蘇彥青講了什麽,臺上的侃侃而談和臺下的互動喝彩都入不了他的耳朵,他的腦海中只有談秋生的一句“我不喜歡自己”。

怎麽會這樣呢?

他那麽那麽喜歡的談秋生,為什麽談秋生本人會不喜歡呢?

“……世人畏懼死亡,其實是懼怕未知,我們不知道死亡背後的意義,不知道人死之後将會去往何方,所以諱莫如深,如臨深淵。”

“其實畏懼死亡,同樣是生存的意義之一。”

臺下的學生叽叽喳喳地讨論,隐在人群中的陸一九摸了摸下巴:“他說的有幾分道理,生與死都不值得被恐懼,值得被敬畏的是未知。”

四殿給了他一個“你是認真的嗎”的眼神:“我們不是來聽他胡扯的,看出什麽破綻沒有?”

他們帶着陶小白回溯了死亡前發生的事情,亡魂的記憶有限,它能記得的事情都是和死亡息息相關的。

晚上小白照例去接主人放學,它在醫院對面的馬路邊上賴着不走,咬着女生的褲腿不放,女生以為它想散步,帶着它去了公園,溜了一圈後才回家。

那條馬路就是發生車禍的地方,當天晚上,發生了第二起事故。

之後的每天小白都會将女生拉走,直到它被狗販子抓走。

這些事發生在第二起車禍和第三起車禍之間,無足輕重,無關緊要,在小白被他們發現之前,一切仿佛只是巧合。

小白的記憶表明了它知道那裏會發生車禍,或許它曾經看到過“兇手”。

而他們之所以會來聽講座,是因為小白的記憶中出現了一個人——蘇彥青。

這位大名鼎鼎的心理學教授曾出現在小白的記憶中,似乎與小白的主人熟識,回溯的記憶中閃過幾個關于蘇彥青的片段,很正常的畫面,看不出問題。

所以他們只能來講座裏尋找問題所在了。

陸一九輕嘆一聲:“還不能确定蘇彥青和這件事有沒有關系,領導,你這是有罪推定。”

四殿冷漠道:“看不出來就直說,我又不會覺得你無能。”

陸一九語氣幽幽:“難道你沒有在心裏偷偷覺得我無能嗎?”

四殿不吱聲了,顯然是被說中了心思。

“……我就知道。”陸一九将不離身的黑傘收起來了,大晴天打着傘在校園裏太過招搖,他抱着胳膊,側身将四殿籠罩在會場的牆角,“領導,我給你當牛做馬這麽多年,你這樣想我,我會很難過的。”

“所以呢?”

“我難過了就會黑化,會轉投敵方陣營,暗中背叛你,出賣地府的機密,等你身敗名裂之後,我就會從天而降,把你囚禁起來,極盡折磨。”

他傾了傾身,幽深的目光中充滿了壓迫感,像是深海翻湧,氧氣透不進來,只剩下令人瀕死戰栗的不容置喙。

“你怕不怕?”

四殿沉默兩秒,推了推眼鏡,輕飄飄道:“你以後離小十遠一點。”

“嗯?怕我黑化了傷害他?”

“我怕你被他同化,也幻想自己有個帶球跑的爹,哦不對。”四殿語氣嘲諷,“你的劇本應該是你黑化後帶球跑,然後讓我後悔。”

陸一九:“……”

陸一九誠懇地問道:“那我帶的球是誰的,你的嗎?”

四殿:“……”

很好,他就欣賞陸一九這種殺敵一千自損一千二的狠勁兒。

論嘴毒兩人不相上下,雙方有默契的偃旗息鼓,将話題又拉回了臺上,蘇彥青的演講經驗豐富,擅于互動,有人舉手提問,他就會停下,讓對方先說。

“蘇教授,大家都知道警察要保護公民,危急關頭挺身而出,但如果在危險的時候害怕退縮,貪生怕死,也是生存的意義嗎?”

這個問題比較尖銳,但蘇彥青神色未變,仍然保持着微笑:“首先,貪生怕死并不可恥,這是人求生的本能,即使是警察也不例外。在上課的時候,老師應該都告訴過大家,要在第一時間保證自身安全,救人不能盲目,如果因為救人而丢了性命,那或許值得嘉獎,但并不應該提倡。在成為警察之前,大家也是活生生的人,生命是沒有貴賤的,所以會貪生怕死也很正常。”

“我想接下來就會有同學産生疑惑了,既然貪生怕死是正常的,那我們選擇這個職業時所下定的決心是不是一個笑話?”

大家議論紛紛,顯然是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答案當然是,不是笑話。”

蘇彥青拿着話筒走到前面:“同學們在國旗下宣誓,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大家所求是舍生取義,總有一些東西比生命的價值更高,那就是你們選擇這個職業時的初心。”

“我們會為了自己認為珍貴的東西付出一切,無所謂值不值得,因為這種東西的存在已經勝過所有,比如肩上的責任,比如警徽閃耀的光芒,比如不容侵犯的尊嚴。”

“當大家選擇更重要的東西時,這件事本身的意義就跨越了生與死的界限。”

講座一共兩個小時,期間反響不錯,結束的時候同學們戀戀不舍,還有不少人去找蘇彥青要簽名。

談秋生捏捏鼻梁,長出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他對蘇彥青有先入為主的偏見,總覺得這人說的每句話看似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但實際上經不起推敲。

“好了,走吧。”談秋生站起身。

陶程指了指前面,他擡眼看過去,四殿和陸一九正站在要簽名的學生後面。

難道蘇彥青和案子有關系?

談秋生剛想過去,就被拉住了,陶程緊緊攥着他的手,認真道:“那個人說我們會為了自己認為珍貴的東西付出一切,無所謂值不值得,我覺得他說的沒錯。”

“談秋生,我特別特別特別喜歡你。”

矮子說過,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

我喜歡你。

這四個字陶程對他說過很多次,但這一次似乎比前幾次加起來的影響都大,談秋生清楚地感覺到了變快的心跳,他有種預感,陶程接下來的話會帶來更大的沖擊。

談秋生陡然生出落荒而逃的念頭,但下一秒,這個念頭就被陶程緊緊攥着他的手拉了回來。

“我認為你很珍貴。”

“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可不可以不要不喜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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