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鬼壓床

鬼壓床

談秋生曾經聽過一句心靈雞湯:當你開始喜歡自己的時候, 人生才剛剛開始。

成為鬼差的歲月乏善可陳,遇到陶程之後,生活的确有趣了很多。

“這就是你一聲不吭, 思考了兩個小時的結論?”

陶程愣了下,點點頭, 他這兩個小時的确什麽都沒聽, 只想了這件事, 想怎麽勸談秋生, 最後只想到了這一個辦法。

“還以為你在認真聽講座, 我都怕你像那些人一樣被蘇彥青洗腦了,結果你兩個小時都在想我随口說的一句話。”談秋生笑了聲, 很輕, 聽不出喜怒, “陶程, 你是傻子嗎?”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傻的小鬼。

談秋生納悶不已,建造鬼冢的人是不是沒有好好挑選, 培養出來的鬼王智商欠費, 一顆心吊在地府鬼差的身上,哪裏有一丁點鬼王的樣子。

陶程不太高興:“我不傻, 我很聰明,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答案。”

“算了。”

“什麽意思?”

談秋生擡起手,用手背貼了貼他的臉:“意思就是你的面子很大。”

陶程一臉茫然:“嗯?”

談秋生沒有解釋,牽着他往前走, 快走到講臺的時候, 陶程突然驚呼出聲:“呀!你是不是答應我了?!”

動靜太大, 要簽名的學生和蘇彥青紛紛循聲看來。

談秋生捏了捏陶程的手心,無奈道:“不要吵。”

陶程笑嘻嘻的:“好!”

談秋生剛剛給了他面子, 他決定也給談秋生一點面子。

陸一九眉心緊蹙,小聲嘟哝:“打情罵俏不分場合,有沒有人能來管管談秋生?”

四殿附和地點點頭,破天荒跟着吐槽起來:“都怪你,非要拉着他進調查組,以後這樣的事情恐怕少不了。”

陸一九無言以對,憋了半天憋出六個字:“秀恩愛,分得快!”

蘇彥青給學生們簽完名,笑眯眯地掃了四人一眼,目光不着痕跡地在談秋生和陶程身上多停留了一秒:“幾位也想要簽名嗎?”

“不,我們是想問你幾個問題。”四殿直接道。

“什麽問題?”

趕在四殿開口之前,陸一九攔了他一下,客氣道:“聽說蘇教授在心理學方面造詣頗深,我們是想對你做一個簡單的采訪,不知道蘇教授是否有時間。”

蘇彥青看了看手表,請他們坐下:“我只有十分鐘的時間。”

陸一九笑笑:“好的,非常感謝。”

四殿被剝奪了提問的權利,不爽地皺着眉頭,談秋生好心提醒:“這裏是人間,蘇彥青是個有身份有名望的活人,不是犯人。”

依照四殿那種拷問犯人的強硬姿态,蘇彥青能配合才怪。

四殿知道他說的沒錯,但心裏還是過不去,他擅長處理地府的事務,來了人間,以前的手段大多不能用了,他最近時常會有一種無計可施的無力感。

要強的工作狂面色陰郁,看着陸一九和蘇彥青侃侃而談,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工作能力是不是下降了。

談秋生和四殿站在一起,突然擠進來一個人,陶程鼓着臉,強行插在兩人中間。

四殿被擠開,原本難看的臉色更黑了:“你幹什麽?”

陶程兇巴巴地瞪着他,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就踮起腳,去捂談秋生的眼睛。

四殿:“?”

談秋生怕他摔着,扶着他的腰,問道:“怎麽了?”

陶程小聲道:“你不是不喜歡他嘛,我給你擋着,你就不用看見他了。”

“……”

談秋生尴尬一笑,四殿板着他的标準棺材臉,冷冷地嗤了聲,顯然是聽到了陶程剛才說的話。

說上司小話被當場捉到,怎麽辦?

社死雖遲但到,談秋生果斷拉着陶程挪遠了幾步,和四殿拉開距離。

陸一九随便問了兩個簡單的問題,喜歡什麽顏色,有什麽愛好,蘇彥青都如實作答,他裝模作樣地拿着筆記下來,又問道:“不難看出蘇教授是個熱愛生活的人,你喜歡寵物嗎?”

“還好,不讨厭。”

“很多人都說狗是人類最忠誠的夥伴,請問蘇教授對這個觀點有什麽看法?”

蘇彥青笑了笑:“我接受過很多采訪,你是第一個問這種問題的人。”

“這種問題?”

“可以用莫名其妙,無厘頭,天馬行空來形容的奇怪問題。”

蘇彥青雙手交疊,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人的想法千奇百怪,有的人覺得狗是人類最忠誠的夥伴,所以去養狗,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不斷加深這種想法。我并不覺得狗是人類的夥伴,所以如果你問我有什麽看法的話,我只能告訴你,我不理解他們。”

“那你覺得他們愚蠢嗎?”

“對于和自己持有不同觀點的人,覺得對方愚蠢并不禮貌,但卻是人之常情,不是嗎?”

陸一九不置可否:“蘇教授在剛才的講座上說打算開一家心理咨詢室,我很好奇,是什麽促使你産生這樣的想法。”

蘇彥青微笑道:“利用所學來幫助病人,造福社會,這不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嗎?”

陸一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蘇教授以前做過這樣的事情嗎?”

“造福社會嗎?”蘇彥青揚了揚眉梢,“剛剛不少學生來告訴我,說受益匪淺,今天的講座算是幫助了他們嗎?”

老狐貍。

陸一九暗罵一聲,面上不改,開門見山地問道:“距離公安大學不遠的桐市醫院最近發生了多起交通事故,網上在傳是靈異事件,不知道蘇教授對鬼神一說是什麽看法?”

蘇彥青沒有回答,笑着指了指手表:“不好意思,到時間了。”

陸一九從善如流,遺憾道:“采訪蘇教授很愉快,可惜這麽快就結束了,不知道我們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能再見面?”

“等我的心理咨詢室開始營業,随時歡迎。”蘇彥青整理了一下袖口,淡淡一笑,“不過那時候我就是醫生了,希望不會以醫生的身份和你見面,你說對嗎?”蘇彥青走到會場門口,突然轉過身來,溫聲道:“剛才那個關于鬼神之說的問題,我的答案是信之則有,不信則無,你覺得是靈異事件,可能事實就是如此。”

陸一九擰起眉頭。

蘇彥青一離開,四殿立馬走過來:“問出什麽了嗎?”

陸一九點點頭,又搖搖頭:“他的防備心很重,只能确定他知道一些和車禍有關的事情。”

在剛剛的采訪過程中,他抛出一個問題,蘇彥青回答後總會反問他,提問者往往占據主導權,蘇彥青這樣做,說明他是一個習慣于掌控一切的人。

即使是采訪都這樣,可見蘇彥青的防備心有多重。

不過蘇彥青離開之前回答了那個問題,倒是出乎陸一九的意料了。

“他應該和車禍無關,只是知情者。”談秋生思索了一下,平靜道,“他已經猜到了我們的來意,剛剛的回答是澄清,也是引導,這人亦正亦邪,不太好對付。”

陸一九贊同他的看法:“要不要跟蹤他看看?”

談秋生一陣無語,轉頭一看四殿竟然在認真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頓時更無語了:“你們兩個警匪片看多了吧?”

還跟蹤盯梢,怎麽不去定制幾個地府牌手铐,把蘇彥青的魂魄拷去地府裏審問一番。

“警匪片是什麽?”陶程一臉好奇。

陸一九自然不能放過這個奚落談秋生的機會:“不會吧不會吧,談老板家大業大,還沒帶陶程看過電影嗎?這可是情侶必做的事情之一。”

談秋生:“……”

當陸一九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談秋生就知道今晚上的電影是非看不可了。

最近不是法定節假日,新片子不多,電影院搞了個老片回顧的活動,一天放映一場經典老電影,今天放映的是《忠犬八公的故事》。

海報上有狗,陶程一眼就相中了。

等到進入電影院之後,談秋生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一個問題:看電影是情侶必做的事情之一,跟他和陶程有什麽關系?!

陶程覺得他們兩情相悅,可他知道真相啊!

對于陪着陶程來看電影的自己,談秋生只想用四個字來形容——鬼迷心竅。

他絕對是被可愛鬼迷了心竅!

開場之前,談秋生買了看電影必備套餐,可樂和爆米花,爆米花買的是最大桶,陶程雙手捧着,笑得見牙不見眼。

這小鬼一見別人都有就擺出那副可憐巴巴的表情,活像不給他買爆米花就是在虐待他。

談秋生在昏暗的播放廳裏陷入了沉思,他算不算是被陶程拿捏住了?

《忠犬八公的故事》是一部很經典的老片子,今天播放的是美版的,談秋生以前看過這部電影,忽略其中關于死亡的錯誤探讨,是部好片子,他一個鐵石心腸的地府鬼差看的時候都差點落淚。

電影一開始就奠定了悲傷的基調,淡淡的,陶程吃爆米花吃得歡快,完全忽略了。

談秋生将可樂遞給他:“慢點吃,喝點可樂,別噎着。”

“唔,嗯!”陶程嘴裏塞滿了爆米花,他吃東西很不文雅,不算是狼吞虎咽,但吃的很急,好像餓了很長時間一樣。

這讓談秋生生出一種克扣他夥食的感覺。

明明他有好好喂養陶程,雖然不是按照一天三頓的标準投喂的。

電影慢慢播放着,故事的悲劇色彩越來越濃重,播放廳裏漸漸有哭聲響起,陶程吃東西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當看到老爺爺去世,小狗一次又一次守在車站門口的時候,談秋生明顯感覺到四周的鬼氣開始翻湧了,氣氛壓抑。

偏頭一看,果不其然陶程已經開始啪嗒啪嗒掉眼淚了。

好的催淚片不僅催人的眼淚,也催鬼的。

談秋生頭皮發麻,掉眼淚可比撒嬌恐怖多了:“這都是假的。”

陶程嘴裏的爆米花還沒咽下去,一開口抽抽搭搭的:“小狗,小狗在等老活人,可是……嗚嗚老活人死了。”

原本悲傷的氣氛被“老活人”三個字沖淡了一些。

在陶程的認知裏,人分為兩大類,知道名字的和不知道名字的,後者又可以細分為三種:小活人、活人、老活人。

長了胡子的老人就是老活人。

陶程有自己的一套邏輯思維,嚴謹,但搞笑。

談秋生捏了捏鼻梁,想笑,但又怕破壞陶程的觀影氣氛。

“老活人為什麽沒有變成鬼?”陶程在悲傷之餘,發現了新的問題,“所有人死後都會變成鬼,我就是這樣,為什麽老活人沒有變成鬼?”

啊這……

他要怎麽跟陶程解釋,在正常人的世界觀裏,世界上沒有鬼的存在。

“我知道了!”

陶程摸了摸下巴,語氣深沉:“老活人變成鬼了,但是他被抓走了,所以不能來見小狗。”

“……”

“我猜的對不對?”

談秋生沉默了兩秒,确認自己想不出更合适的答案:“可以是對的,擦擦臉,都哭成小花貓了。”

談秋生将紙巾遞過去,陶程剛想接,不知想到什麽,忽然縮回手。

叮咚,對方撤回了一只手。

談秋生揚了揚眉梢:“怎麽了?”

陶程重新将頭伸了過去,理直氣壯地使喚人:“我手裏有爆米花,沒辦法擦,你給我擦,要慢慢擦,仔細擦,像老活人照顧小狗那樣認真。”

談秋生:“……”

行走人間幾十年,頭一回見把自己比喻成狗的。

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陶程還跟狗争寵呢。

談秋生認命地嘆了口氣,擦幹淨他臉上的淚水:“還看嗎?”

電影還沒結束,剩下十幾分鐘。

陶程雙手摟着爆米花桶,輕輕“嗯”了聲:“看。”

這麽說着,但他的心思已經完全不放在電影上了,剛才談秋生給他擦眼淚,隔着紙巾都能感覺到指尖的游移,眼淚被擦掉了,但屬于談秋生的溫度留在了他的臉上。

那就像是一顆火種,落地便燃燒起來,他整張臉都被燒熱了。

談秋生的觸碰總能帶給他強烈的影響,現在這種影響越來越大了,他怕一張口,吐露出來的都是滾燙的喜歡。

“談秋生,我會好好對你的。”

“什麽?”

電影播放到尾聲,悲傷的BGM充滿了播放廳,陶程看了看電影屏幕,深情款款道:“如果有一天你離開了,我會像電影裏的小狗一樣,一直等你回來,我做你的……”

他想不起電影的名字,只想到了三個字:“我做你的犬八公!”

可惜這份深情并沒有傳達到談秋生心裏,談老板嘴角抽搐,糾正道:“……那是忠犬八公,忠犬兩個字是連在一起的。”

陶程保持着深情狀:“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你懂我的意思。”

不懂,不敢懂。

談秋生揉了揉眉心,無奈道:“你很盼着我死嗎?”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陶程的确盼着他死,都恨不得親自上手掐死他。

大意了。

接下來就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勸死行動了,陶程看電影的悲傷一掃而空,興致勃勃地羅列死亡的好處,企圖讓談秋生自殺。

他現在不想親手殺死談秋生,他不舍得。

喜歡越深,越不想傷害,小鬼王還沒有明白這個道理,但已經在這樣做了。

談秋生生無可戀,不過從陶程勸他去死這件事上可以确定一件事:陶程沒有認出他是鬼差,真的把他當成活人。

為什麽呢?

于是兩人心思各異,一個懷着疑問,一個孜孜不倦地游說,就這樣為這場約會畫上了別具一格的句號。

-

強制開鬼門的後續麻煩一時半會兒處理不完,談秋生打完報告,重新聯系了家具店的人,花了大半天時間将一樓的卧室整理好。

終于能睡床了!

談秋生差點喜極而泣,鬼知道,他睡書房的沙發已經快忍無可忍了,如今無比想念柔軟舒服的大床。

虧待誰都不能虧待自己,談秋生特地選了2m*2m的大床,在上面怎麽翻滾都掉不下來。

家具店還送了個床頭櫃,談秋生将主卧裏的臺燈拿了下來,放在上面。

晚上,談秋生躺在床上,床頭的臺燈散發着昏暗的光暈,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樣子,非常适合入睡,談秋生不由得長舒一口氣,閉上眼睛。

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

怕什麽來什麽,談秋生酣眠不成,罕見的做了夢,夢裏他買的新床沒有到,被陶程拉着去主卧一起睡覺,陶程趴在他身上,雙手貼着他的腹肌來回摸索……

“嘿嘿嘿,談秋生,你逃不掉了。”

“乖乖聽我的話,和我一起睡覺。”

“然後一起生小鬼,生小鬼,生小鬼!”

談秋生一下子從夢中驚醒,滿腦子都是“生小鬼”三個字。

這是什麽怪夢?!

都怪陸一九和十殿,這兩天總是打趣他和陶程不說,還教了陶程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陶程現在一瞅準機會就往他身上貼,要他親親抱抱。

談秋生拽了拽被子,罵罵咧咧。

忽然,一股濃郁的陰魂氣息從門外湧進來,如同大海的浪潮奔湧而來,充盈在整個房間之中,房門發出輕緩的“吱呀”聲,鬼氣愈逼愈近,無孔不入,鑽進了被子裏。

談秋生心頭一凜,下意識閉上眼睛,他還沒從夢裏醒過來嗎?

好家夥,夢中夢?!

下一秒,陰魂的氣息停在床邊,談秋生甚至能感覺到冰冷的吐息,無聲地噴在他臉上,像是毒蛇的信子,又軟又輕,卻充滿了未知的危險感。

這不是夢!

陶程那小色鬼真的偷偷潛入他房間了!!

談秋生大腦一片空白,心如擂鼓,一時之間不知該繼續裝睡,還是醒過來将陶程趕出房間。

後者可能會被拒絕,陶程最近臉皮變厚了不少,聽到不想聽的話就捂耳朵,遇到不想做的事情就當聽不懂,主打的就是一個耍無賴,活脫脫一塊滾刀肉。

談秋生正在頭腦風暴,突然身上一涼,被子被掀開了,一只冰涼的手掀起他的衣服,貼在他腹肌上,使勁摸了兩把。

摸了兩把。

了兩把。

兩把。

把。

!!!

小變态鬼!

陶程終于對他的身體伸出了變态色鬼的魔爪!!

最近經常看到陶程和十殿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談秋生心裏惴惴不安,總覺得陶程要憋個大的,果不其然!

談秋生的心裏爆發出一陣尖銳爆鳴聲,他裝不下去了,再繼續裝睡,他身上的衣服就要像被子一樣消失了。

猛地睜開眼睛,入目是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你你你怎麽醒了?!”

陶程雙目圓瞪,他半趴在談秋生身上,像一只受了驚的貓,緊張得聲音都飄了。

他第一次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緊張之餘還有些不好意思,被當場抓包,手腳都僵住了,死死地抱着談秋生不放:“你做噩夢了嗎?”

鬼是沒有體溫的,他就像一塊柔軟的冰。

談秋生的眸色沉了沉,心說我不是做噩夢了,我是被色鬼吓醒了:“你在幹什麽?”

“我,我……我才不是來找你一起睡覺的,我這是在懲罰你!”陶程色厲內荏,小聲咆哮,“讓你不和我睡覺,我要狠狠地懲罰你,讓你被鬼壓床,做噩夢!”

“哦。”

“那你為什麽要摸我?”

談秋生眸光黑沉,他清楚記得陶程将手貼在他腹部的感覺,很冰很涼,明明他接觸過很多陰魂,但似乎沒有一只鬼能像陶程這樣帶給他不可忽視的感覺。

“懲罰我,那為什麽要摸我,難道這也是鬼壓床的一部分嗎?”

他的嗓音偏沉,語氣淡淡的,好似漫不經心的詢問,卻有一種強勢的壓迫感。

陶程思緒混亂,沒心思去思考他都問了什麽,迷迷糊糊地順着他的問題點頭:“是,是的。”

黑暗之中,他圓溜溜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慌亂,神色無辜,一點都看不出變态色魔的樣子,倒像是被調戲了。

談秋生忽然覺得好笑,明明耍流氓的人是陶程,現在陶程還趴在他身上,手在他衣服裏,但看起來似乎他更像是變态。

一個故意逗弄單純小鬼的變态。

談秋生故作疑惑:“可是我聽說的鬼壓床裏沒有這一項,該不會是你在騙我吧?”

“怎麽可能!我為什麽要騙你?我騙你有什麽好處?”陶程眼神亂飄,梗着脖子兇道,“我,我我才不喜歡摸你的肚子,你的肚子那麽醜,我摸你還不如摸我自己。”

反正他是鬼,鬼壓床是什麽樣的他說了算。

陶程定了定心神:“哼,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才不是想摸。”

不小心掀開他的被子,不小心拉起他的衣服,不小心伸出手摸到了他的腹肌?

談秋生揚了揚眉梢,一言不發,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陶程被看得有些心虛,故作鎮定的和他對視:“你看我幹什麽?”

看你有點不要臉。

談秋生默默腹诽,抑制住把他掀開的沖動,任由陶程趴在他身上,意味深長地問道:“我的肚子……醜?”

口是心非等下再治,先處理一下陶程的态度問題,欲擒故縱要不得,他還是更喜歡陶程在他面上是誠實的,想什麽就說什麽,別跟着十殿學些彎彎繞繞。

陶程眨巴着眼睛,如實道:“其實也不是太醜,只是沒有我的好看。”

這樣說會不會讓談秋生自卑?

陶程猶豫不決,又補充了一句:“我不嫌棄你。”

談秋生:“……”

原本以為陶程是賭氣才這樣說,合着不是故意诋毀,而是真心覺得他的腹肌醜。

醜?!

談秋生氣笑了,恍然間想起陶程第一次摸他腹肌的時候,似乎也說過醜。

他可是标準的八塊腹肌,男模身材,有人魚線,就連難練的鯊魚線都有,別提多性感了!

呵。

“不好看你還大半夜偷偷跑過來摸?”

“不好看,不代表摸起來不舒服。”陶程理直氣壯,“你的肚子還有一點可取之處,摸起來硬硬的,手感勉強合格,所以你也不要太自卑了。”

談秋生:“……”

他的肚子不是肚子,是沒出廠的豬肉,只能蓋一個勉強合格的戳。

談秋生不在意別人的評價,鬼網上議論他的帖子随處可見,行走于世誰能不被評價,可陶程這評價未免有些太過分了。

自卑?

我呸!

“我是勉強合格,那誰的肚子可以評為優秀?”

嘴上說着他是唯一,最喜歡他,現在爬上了他的床,就開始說他醜了。

鬼冢裏補的課挺全,看不出來你還是個PUA大師呢。

談秋生掀了掀唇,不爽道:“你倒是說出一個優秀的來。”

他倒要看看是什麽人的肚子能得到陶程的青睐。

“當然是我的。”

陶程不見外,一把掀起衣服,露出光滑平坦的腹部。

陶程今天穿了那件毛茸茸的兔耳朵衛衣,在燈光的照耀下,衛衣軟乎乎的,內裏的容貌是米色的,襯得他的皮膚更白。

“你的肚子硬邦邦的,我的肚子和你不一樣,是軟乎乎的,并且還是一整塊,摸起來也挺舒服的,是最好看最優秀的肚子。”

談秋生噎住。

他早該想到的,陶程熟識到能摸肚子的人只有他一個,哪裏來的其他人。

陶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殷切地邀請道:“真的很軟,你要摸摸嗎?”

他好像沒有所謂的羞恥感,跪坐在床邊,将身體展示給談秋生看,像一只攤開肚皮求撸的貓貓,乖巧又粘人,特別愛撒嬌。

現在就在對他撒嬌。

談秋生撚了撚指尖,掌心發癢,心裏也像被羽毛搔過,癢癢的。

陶程很白,不知是不是最近在他身邊被喂的太好,皮膚不再是普通陰魂一樣是透着青灰死氣的白,而是一種健康的奶白色,看起來就像活人一樣。

談秋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他的手很大,幾乎能蓋住陶程的大半個肚子,掌心與皮肉相貼,嚴絲合縫。

很軟,很涼。

像雪一樣,但比雪細膩很多。

陶程總會讓他聯想到雪。

“是不是好看又好摸?”見他失神,陶程一臉得意,“你雖然肚子醜點,但這也不能怪你,你在我心目中依然是最好的。”

要怪就怪欺負談秋生的人,把好好的肚子打成了八塊!

忽然想到什麽,陶程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你肚子上的傷是被誰打的?”

談秋生怔住:“傷?”

腦海中閃過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念頭,盡管很不想相信,但從陶程的反應來看,談秋生覺得八九不離十,這無知的小色鬼八成是把他的腹肌當成了傷痕。

“你覺得我是被人打了?”

“難道不是嗎?”

談秋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他在陶程心目中究竟是什麽形象,很容易受欺負嗎?

“你告訴我是誰欺負你,我幫你報仇。”陶程揮了揮拳頭,“我特別能打!”

談秋生:“……”

“你誤會了,沒有人欺負我。”談秋生往後仰了仰頭,收回了放在陶程肚子上的手,神情變得微妙,“這不是傷。”

指尖上還殘留着柔軟細膩的觸感,或許比起雪,用冰過的棉花糖來形容才更貼切。

涼絲絲的,透着甜味。

談秋生垂下眼眸,舔了舔唇角。

陶程不相信,眼裏的心疼快溢出來了:“你不用騙我,如果不是被打了,你的肚子怎麽會變成八塊,這麽硬,肯定是被打的太重了。”

他手上動作不停,輕柔地撫摸着談秋生的“傷處”。

“揉揉就不疼了。”

談秋生的眼皮跳了跳,攥緊拳頭。

你他媽摸的是腹肌!

“我會好好保護你的,絕對不會讓你的肚子變成更多塊。”陶程一臉認真,驕矜地哼了聲,“畢竟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今後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

談秋生一時不知該為自己的腹肌默哀,還是該為寵物造反而頭疼。

“這不是傷,這叫腹肌。”談秋生将身上的小鬼拎到一旁,坐起身,“你好好看看,這是力量的象征,不是恥辱。”

他拿出手機搜索腹肌視頻,擺在陶程面前。

每一個視頻的浏覽量都在幾百萬,甚至上千萬,點贊評論數不勝數,富有節奏感的背景音樂和簡單的卡點舞蹈組合起來,瞬間便抓住了人的眼球。

“好看嗎?”

陶程沉默了幾秒,表情沉重,問道:“他們的精神是不是不太好?”

談秋生被問懵了:“什麽?”

他想了幾十個陶程可能問到的問題,萬萬沒想到陶程能問到他的計劃之外。

“他們看上去很高興,很驕傲。”陶程一臉納悶,“被揍了還這麽高興,有什麽好炫耀的?哦,我知道了,他們是M,就喜歡被打。”

談秋生:“……”

絕對!不能讓陶程再靠近十殿!!

SM都知道了,下一步是不是該誤會他是M,拿着鞭子來“親熱”了?!

談秋生一想到那種畫面就惡寒,連忙道:“腹肌不是被人打的,經過鍛煉才能有,一般人還練不出來。”

為了改變陶程的錯誤認知,談秋生撩開睡衣,拿自己當人體模型,依次介紹:“這是腹肌,這是胸肌,這是鯊魚線,這是人魚線……”

陶程的表情變了好幾次,從震驚到迷茫,又到納悶,就差往頭頂貼上四個字了——無法理解。

“談秋生,你傻了嗎?”

“為什麽要練這醜玩意兒?”

“是閑的嗎?”

他問的很真誠,一點陰陽怪氣的意思都沒有,三句話一句比一句輕,一句比一句更加疑惑。

“……”

談秋生張了張嘴,閉上。

很難對一只無知小鬼解釋人類的審美。

談秋生看了眼腹肌視頻的評論區,循循善誘道:“你不覺得這樣很帥很MAN嗎?”

陶程盤腿坐着,好奇地問道:“MAN是什麽意思?”

談秋生思考了一下,答道:“很男人的意思。”

1930年還處在民國時期,軍閥混戰,外族入侵,那時走在街上能聽到很多不同的語言,在收那些洋鬼子的魂魄時,談秋生學到了很多東西。

比如一小部分的英語。

陶程上下打量着他,視線落在他身下,突然驚訝地捂住了嘴巴:“為什麽要用腹肌來證明自己很男人,難道你不是男人嗎?”

談秋生:“……”

很好,幹得漂亮。

接下來是不是該脫褲子證明一下了?

談秋生果斷放棄拯救陶程的審美,拉過被子蓋在身上,面無表情道:“我的肚子很醜,我困了,要睡覺了,慢走不送。”

陶程盯着他,一動不動。

談秋生瞥了眼門口,重複了一遍:“慢走不送。”

“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睡。”陶程雙目炯炯,振振有詞道,“我得保護你,你剛剛被我壓過,晚上會做噩夢,我和小黃要一起守護你。”

陶程從談秋生身上飄過去,撿起地上的黃色抱枕,站在床邊,笑眯眯地盯着他:“你睡吧。”

談秋生:“……”

不是他說,畫面真的有點詭異。

一道鬼影站在床邊,一句話不說,直勾勾地盯着你笑,這畫面就算是鬼差看到了心裏都得一咯噔,睡得着就怪了。

談秋生無奈道:“時辰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

“不行,我得保護你。”

A單元的別墅裏沒有燈,陶程在黑夜中待習慣了,渾然不覺這樣的畫面十分詭異,他将抱枕抱在懷裏,壯志滿滿:“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鬼也不敢,你肯定能睡個好覺。”

談秋生:“……”

就是因為有你在,我才睡不好啊。

“至于我,累一點也沒關系。”

“……”

談秋生滿心無奈,嘆了口氣:“一起睡吧。”

話音剛落,床邊的黑影噌的一下蹿上床,鑽進被子裏,談秋生還沒反應過來,小黃抱枕就從他面前飛過,落到了地上。

陶程躺在他旁邊,笑得燦爛:“談秋生,晚安。”

談秋生:“……”

合理懷疑陶程是在故意裝可憐。

“晚安。”

折騰了半天,陶程如願爬上了談秋生的床,心裏跟灌了蜜一樣,甜絲絲的。

矮子說一起睡覺就能生小鬼了,等明天早上睡醒,他就給談秋生生小鬼,有了小鬼,就沒人能把談秋生從他身邊搶走了。

談秋生從來沒和別人一起睡過,身邊突然多了個鬼,他渾身不自在,翻過身背對着陶程,醞釀了半天才産生一點睡意。

正當他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時候,後背突然貼上一道冰涼的軀體,陶程認真道:“談秋生,其實我知道你是男人。”

冰涼的小手探進睡衣,像貼了個冰寶寶。

談秋生一個激靈,睡意頓消。

“你睡着了嗎?”

談秋生沒吱聲,陶程的手停在他腹部,一動不動,他能夠感覺到身後貼上來的涼意,從肩膀到整個後背,大抵是怕太過分,陶程沒有喪心病狂地把腿也壓在他身上。

“悄悄告訴你,你的身材很好,腹肌也很MAN。”

聲音小小的,幾不可聞,帶着一股子遮不住的羞怯,陶程似乎是不好意思了,後面這句話語速很快:“摸起來很舒服,我想天天都摸。”

“……”

談秋生徹底睡不着了。

他的精神分裂成了三個小人,一個在稀奇,陶程這沒臉沒皮的小色鬼竟然還會不好意思!一個在罵罵咧咧,這小色鬼真不要臉,爬床就算了,還趁人睡覺耍流氓!還有一個在杞人憂天,怎麽辦,小色鬼該不會趁他睡着動手動腳,對他霸王硬上弓吧?

無論三個小人怎麽打,總之有一件事能夠确定:他今晚睡不着了。

談秋生生無可戀地癱在床上,睜眼到天亮。

從明天開始,堅決杜絕陶程和十殿接觸,勢必要把第三個小人擔憂的事情扼殺在搖籃裏,然後還要給房間上鎖,堅決杜絕小色鬼半夜爬床!

談秋生算盤打的很好,第二天天一亮就叫醒陶程,正想将準備好的托詞說出來,陶程就擡手打斷了他的話:“我今天不陪你去上班了。”

談秋生愣了下。

“今晚也不能陪你睡覺了。”陶程托着下巴,認真思索了一會兒,“不止是今晚,往後可能幾天,幾個月都不能和你一起睡了。”

談秋生挑了挑眉,還有這等好事?!

難道陶程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不用他開口,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你怎麽突然改變想法了?”談秋生驚喜之餘又有些擔心,陶程該不會憋着什麽壞吧?

陶程幽幽地嘆了口氣,眼神憂郁:“也不是我想這樣做,但我沒有辦法,跟你一起睡刺激太大了,萬一我太激動,沒有控制住情緒,很容易動了胎氣的。”

“……動了什麽?”

談秋生臉上的笑容僵住。

陶程拉過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摸到了嗎?”

“什麽?”

“我們的孩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