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養”

“養”

晚上玩得太嗨, 第二天早上起床就成了無比困難的事情。

談秋生十點多睜開眼,手機沒有動靜,往日催着他上班不要遲到的四殿和陸一九都安靜如雞, 八成也在夢裏會周公。

談秋生從沙發上坐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

昨晚他睡在客廳裏, 把床讓給了陶程, 沙發軟歸軟, 和床還是有些許差距的, 幾個時辰躺下來, 胳膊都麻了。

卧室裏沒有動靜,談秋生看了眼, 陶程還沒睡醒, 為防僅剩的卧室被拆, 他昨晚開着卧室門睡的, 陶程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真能睡。”

談秋生揉了揉脖子,轉身去洗漱。

他前腳剛進衛生間, 陶程後腳就從被子裏鑽了出來, 撒丫子就往樓上蹿。

打開門,一片廢墟。

陶程呆呆地站在二樓主卧門口, 腦海中飛速閃過昨晚的一幕幕畫面, 從他拆床開始,到他舉着蜘蛛網送給談秋生,再到被拒絕後嚷嚷着要當談秋生兒子……小鬼王默默捂住臉。

讓他去死吧。

都說一醉解千愁, 他喝醉了不僅沒忘記糟心事, 反而惹出這麽多麻煩, 還在談秋生面前丢了臉,這叫什麽事。

陶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怎麽辦才能把昨晚那個耍酒瘋的自己打死,在線等,急。

“來看你昨晚的輝煌戰績?”談秋生不知何時上了樓,他抱着胳膊倚在樓梯上,似笑非笑,“你昨晚硬要送給我一個最大最漂亮的蜘蛛網,我不要,你就一直哭,說我拒絕了你的一片真心,還記得嗎?”

“……不太記得了。”陶程幹笑兩聲。

運氣太差了吧,竟然被當場抓包了,早知道就一直裝睡,等談秋生去上班再上樓就好了。

陶程默默腹诽,轉身就想溜走。

談秋生攔住他,帶着他進了隔壁的書房:“喏,人證物證俱在,現在想起來了嗎?”

書房正中央放着那塊被拆卸下來的床頭,床頭上結着一張完整的蜘蛛網,談秋生站在書房門口,擋住了唯一的出路。

陶程臊得臉都紅了,見他不依不饒,只好硬着頭皮解釋道:“我喝多了,那不是我的真實想法。”

還好談秋生沒提當兒子的事,不幸中的萬幸。

談秋生非但沒有高興,語氣還涼了幾分,隐隐帶着幾分強勢的意味:“哦?所以你不想把這個蜘蛛網送給我,那你想送給誰?”

“沒誰……”陶程縮了縮脖子。

他以前沒喝過酒,也不知道自己喝醉後是這個鬼樣子,不過找蜘蛛網一直是他比較得意的本領,對陶程來說,挑選出最大最漂亮的蜘蛛網送給談秋生,就像是貓咪将抓到的最肥美的老鼠送給談秋生,的确是他的一片心意。

只可惜這份心意有些拿不出手。

談秋生也不懂。

陶程有些沮喪,悶悶道:“你不喜歡,那我拿去扔了。”

好似扔的不是蜘蛛網,而是他的一片真心。

“誰說我不喜歡,放下,給了我就是我的東西了。”談秋生将床板奪過來,狀似随意道,“你昨天叫我daddy,是知道自己懷不了小鬼,所以想把自己賠給我當兒子嗎?”

陶程:“……”

陶程:“!”

“當然不是,我怎麽能做我自己的兒子,不對,是做你的兒子。”陶程急得滿頭大汗,這樣不對,但他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談秋生不鹹不淡道:“怎麽不能,你之前還說我老牛吃嫩草,我這麽老,做你爹還不行嗎?”

“不行!”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反正就是不行。”

談秋生勾了勾唇角,看來不止是他,就連陶程本人也很排斥那種關系:“別皺眉頭了,下樓吃飯。”

他自己都還沒想明白是不是動心了,沒必要現在就逼着陶程認清心意,那樣不公平。

“诶?”

不是在吵架嗎,怎麽突然要吃飯了?

陶程暈暈乎乎地跟着他下了樓,看到桌上豐富的飯菜時,懷疑自己的酒還沒有醒:“談秋生,你今天怎麽沒有去上班?”

都快到中午了,談秋生還在家裏,奇怪,太奇怪了。

“因為不想上班。”談秋生瞥了眼手機,依舊沒有動靜,既然四殿和陸一九不吱聲,那他的上班時間可以繼續推遲了。

“不想上班就可以不去嗎?”

“別人不可以,但我可以。”

特殊事件事務所,個體工商戶,自主經營,自己拿主意。

談秋生有大半個月沒在家裏吃早飯了,雖然現在時間不早,比起早飯,這頓飯更适合當成午飯。

陶程用勺子戳了戳溏心煎蛋,皺眉:“那你之前上班,是因為想上班嗎?”

談·苦逼打工人·秋生想也沒想,直接道:“鬼才想上班。”

要不是為了賺錢,他早就躺平了。

陶程放下勺子,神色恹恹的,談秋生不解,目光落在他的餐盤上:“不喜歡吃溏心蛋?”

他做什麽陶程吃什麽,從來沒有挑剔過,談秋生慢慢也就不問陶程的意見了,煎蛋是按照他的偏好做的,半熟溏心蛋,蛋黃沒有完全凝固。

“不是。”陶程搖搖頭,猶豫了一會兒,鼓起勇氣問道,“你之前不想上班,但還是去上班了,是不是因為我在你家裏,所以你不願意在家裏待着?”

比起等不到的喜歡,他更怕談秋生的厭倦與嫌惡。

陶程坐直了些,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那時候不回家,是怕我傷害你嗎?”

“不是。”

談秋生真沒想到他能聯想那麽遠,哭笑不得道:“我上班是為了賺錢,有錢才能帶你吃好吃的,才能給你買新衣服穿,懂了嗎?”

“所以你上班是為了賺錢養我?”

“……也可以這麽說。”

畢竟“養”也分很多種:豢養、圈養、飼養、喂養……還有撫養。

談秋生打量着陶程,比起剛收留他的時候,陶程似乎長了點肉,下巴不再是尖尖的,這麽看來,也算是撫養了個小孩。

只不過陶程這個小孩比較特殊罷了。

“那你今天不上班,是不想賺錢養我了嗎?”陶程神色緊張,憂心忡忡地問道,“因為我不能給你生小鬼,所以你要把我掃地出門?”

“……”

談秋生滿頭黑線:“不是,我本來就知道你不能生小鬼,我也不想再養個小鬼孩子。”

陶程眨眨眼:“那是因為我尋找寶物的時候拆了床,所以你生氣了,不想養我了?”

“……也不是。”見他還想再猜,談秋生連忙夾起那個被戳過的溏心蛋堵住他的嘴,“我今天不想上班,是因為我發現你吃的很少,不用很多錢就能養好。”

陶程慢吞吞地咀嚼着煎蛋,看着談秋生收拾餐盤,他咽下最後一口蛋,鄭重道:“談秋生,我決定了,從明天開始,我不吃東西了。”

“嗯?”

“我不吃東西就不用花錢,你也不用勉強自己去上班。”陶程揉揉肚子,期待地問道,“我為你放棄了那麽多好吃的,談秋生,你感動嗎?”

談秋生感動點頭,并真誠地提出問題:“你可以不吃東西,那我呢?喝西北風還是餓死?”

“你選餓死!”陶程噌的一下從凳子上跳下來,“你餓死了,我們就可以一起做鬼了!”

談秋生:“……”

-

酒吧一夜之後,談秋生感覺他的三個同事都變得不太對勁了。

棺材臉工作狂四殿摘下了眼鏡,竟然還換了智能手機;怼天怼地誰都不服的十殿開始鬼鬼祟祟往桐市公安大學裏跑,并且他那幾十年不變的身高竟然肉眼可見地往上竄了;老狐貍陸一九收起了黑傘,無時無刻不離手的東西變成了一塊圓形玻璃。

不對勁,很不對勁。

談秋生眯了眯眼睛,視線在十殿身上來回逡巡:“你去打激素了?”

長得忒快了些,這剛幾天工夫,都和陶程差不多高了。

“我呸!”十殿翹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哼了聲,“本殿下是到了正常的生長時期,你等着瞧吧,再過一段時間我就長得比你高了。”

談秋生不置可否:“你最近去公安大學都幹什麽了?”

“你怎麽知道我去了哪裏?!”十殿雙目圓瞪,即使長高了,那股憨傻勁兒還是沒變,“你跟蹤我?談秋生,你個變态,你該不會暗戀我吧?”

“……別自作多情。”

“最好不是,本殿下已經心有所屬了。”

談秋生挑了挑眉,所以去公安大學是為了會情人?

未來的人民公仆該不會對一米二的矮子下手,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談秋生一陣惡寒,思前想後,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閻王。

十殿來人間之後,閻王特地找過他,讓他幫忙照看一下。

要是十殿落入了變态之手,那麻煩可就大了。

十殿俨然不知自己八字還沒一撇的戀情已經被捅到了親爹那裏,他照例混在人群中,跟着周景融進了公開課的階梯教室。

他這幾天總來蹭課,蹭的都是大公開課,這種課幾個區隊合上,多一個學生根本看不出來。

自從在Soul認識周景融之後,十殿覺得一切都變了,好像停滞的時間重新開始流動,他在迅速長高,對周景融的好奇也如野草般瘋長。

沒由來的好奇。

難道這就是小說中遇到天命之人的感應?

為了弄清楚他身上發生的變化是因為周景融還是有其他原因,十殿偷偷摸摸搜羅了公安大學的各種制服,開始了僞裝蹭課的計劃。

這一堂課是馬原,老師在臺上滔滔不絕,十殿半個字都沒聽,注意力都集中在坐他斜前方的周景融身上。

面具下的臉倒是出乎意料的冷峻,他本以為周景融是個陽光小帥哥,沒想到這人的長相是他四哥和陸一九那一挂的,眉峰入鬓,五官深邃,不笑的時候挺讓人犯怵。

就像一柄沒有刀鞘的匕首,鋒芒畢露。

十殿暗自咋舌,鋒芒太過猶不及,地府裏還是好談秋生那一口的人多,人前貴公子,客套疏離,彬彬有禮。

他也不知道這樣盯着周景融能看出什麽,但就是沒辦法挪開視線。

周景融對他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吸引力。

十殿趴在桌上,出神地盯着周景融的背影,他今天沒有戴耳釘,陽光照在身上,可以看到耳垂上的小孔。

忽然一片陰影投下來,遮住了陽光,十殿擡起頭,看到一張不茍言笑的臉。

剛剛還在講臺上的老師站在他面前,十殿呼吸一緊,他看得太入迷了,完全沒有發現講課聲是什麽時候停下的。

“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個班的學生?”

無數雙眼睛看過來,衆目睽睽之下,想跑也跑不了。

“給我站起來!不認真聽講,書也不帶,你是來上課的嗎?”

十殿頭皮發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注意力都在轉頭看過來的周景融身上。

周景融會發現他是誰嗎?

見他一言不發,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老師更生氣了:“你的警號我記下了,去門外站着,下次不帶書就別來上課了。”

渾渾噩噩地離開教室,十殿站在走廊上,用腳尖踢了踢牆。

警號是亂編的,老師會知道他不是學校裏的學生,以後不能來蹭課了。

早知道還是應該穿着隐身鬥篷,這樣就算站在周景融面前盯着他,也不會被發現。

還在這裏站着幹什麽,趁着沒人注意,悄悄溜走吧。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十殿一驚:“周景融?!”

周景融挑了挑眉頭:“你認識我?所以你剛才确實是在看我?”

十殿連忙反駁:“沒有,我不認識你。”

周景融不置可否,拉着他往外走,等到十殿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下了樓:“你幹什麽,松開我!”

周景融垂眸,低喝一聲:“別吵,你該不會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秘密吧。”

“我有什麽秘密?”十殿一臉茫然。

周景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帶着他來到操場看臺下,這裏平日沒什麽人來,很是隐蔽。

周景融松開手,轉了轉佛珠手串。

這玩意兒又開始發燙了。

“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跟了我這麽多天,到底是為了什麽?”

這幾天手串時不時就會發燙,要不是今天課上發生的事情,他都要懷疑手串出了故障。

周景融望進他眼裏,在那片殷紅的漩渦中抓住了一絲熟悉感,他遲疑道:“你是……酒吧裏的小朋友?”

“你才小朋友!”十殿咬牙切齒,“我長高了,已經快到你下巴了,才不是小朋友!”

一定是弄錯了。

他最讨厭別人拿他的身高說事,周景融一見面就說他矮,他怎麽可能喜歡上一個嘲諷自己的人。

十殿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至于之前那些被他錯認成心動的反應,大概是被氣出來的。

他不是喜歡周景融,而是讨厭。

沒錯,就是讨厭。

十殿迅速說服了自己:“你可別自作多情,我只是讨厭你,所以才偷偷跟着你,想抓你的把柄罷了。”

竟然被他猜中了。

周景融心下了然,手串不是無緣無故發燙,而是感覺到了面前這個紅瞳少年。

他小時候身體不好,多病多災,總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父母特地帶他去了清淨山,德高望重的老天師給了他這串佛珠手串,囑咐他日日夜夜佩戴,不可離身。

這是他的護身符。

在過去的十幾年裏,手串從來沒有過反應,發燙是想提醒他不要靠近這個少年,還是怕他注意不到對方?

無論哪種可能,眼前這個人一定都和他關系匪淺。

周景融沉吟片刻,問道:“那你抓到了嗎?”

“我,我快抓到了。”十殿強裝鎮定。

“但我已經抓到了你的把柄。”周景融背着光,神色辨不清楚,他低下頭,語調冷而輕,“我知道,你不是人。”

剎那間,十殿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

地府,閻王殿。

閻王看完談秋生發來的消息,無奈地搖搖頭:“兒大不用留啊,這剛幾天就勾搭上了。”

牛頭攤攤手:“您要是不把十殿送到人間,他們也勾搭不上。”

馬面附和道:“沒錯,十殿在地府裏待得好好的,何必要送他去人間,反正都是最後一世了,等周景融死了,這因果自然而然就了結了。”

“事情不會輕易結束,天師盟那群老狐貍八成留了後手。”閻王幽幽地嘆了口氣,“攔了這麽多年,我兒雖然沒見他,卻還受因果所累,你們有沒有發現,我兒今年又矮了幾公分嗎?”

牛頭和馬面面面相觑,就十殿那個炮仗性格,也只有閻王敢半夜偷偷拿尺子量他的身高。

“再繼續下去,就縮水成個奶娃娃了。”閻王面露憂愁,嫌棄得真情實感,“我可不想再養他一次,他小時候別提多煩人了。”

“……”

馬面想了想,問道:“您希望十殿解開和周景融的因果,可那樣的話,豈不是違背了當初和天師盟的約定?”

“當初的約定是,地府不插手周景融的輪回之路,不能擾亂他的命運。”

閻王一臉無辜,正色道:“我只是把兒子派去人間工作,哪裏違反約定了?”

可周景融和十殿之間因果糾纏,不見面也就罷了,一旦見面,勢必會影響對方的命運。

馬面默默腹诽,面上不顯,問道:“用不用派人暗中保護十殿?”

閻王思索了一下,擺擺手:“不必,我找人算了一卦,有貴人相助。”

不知想到什麽,閻王的臉色沉了沉:“如果這次還沒有個了結,那他們兩個之間的孽緣恐怕再也斬不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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