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kiss kiss時間到!
kiss kiss時間到!
下班回到家, 打開門沒有看到笑容燦爛的可愛鬼,談秋生這才想起他和陶程在冷戰。
冷戰。
很有趣的詞,在開始冷戰之前, 應該先有一個對比的标準,原來在朝夕相處之中, 他和陶程已經如此熟稔, 陶程也已經融進了他的生活中。
這是談秋生活了這麽多年從來沒體驗過的感覺, 目之所及, 耳之能聞, 無處不在。
是玄關踢得歪歪扭扭的毛絨拖鞋,是沙發旁被揪得變了形的抱枕, 是卧室門口吃幹淨的盤子和喝空的杯子, 是小心翼翼趴在門板後聽他動靜的別扭鬼。
這一天陶程不知道往窗外看了多少次, 翹首等待他回來的模樣都被攝像頭一點不落地記錄了下來。
談秋生假裝沒發現, 将餐具放進廚房,拆了根棒棒糖塞進嘴裏。
酸甜的果香在舌面上化開, 談秋生含着糖塊, 罕見的思考起鬼生,他懶懶散散的沒有大志向, 只想着混吃等死, 做過不少出格的事情,最出格的當屬圈養了陶程。
隐瞞了鬼冢的存在,将危險的小鬼王藏在家裏。
一根棒棒糖快吃完了, 談秋生還沒思考出自己這麽做是單純為了找刺激, 還是夾雜着不可言說的心思。
一樓的卧室被霸占了, 談秋生去二樓的主卧裏洗了個澡,換上一身休閑裝, 陸一九願賭服輸,今晚帶十殿去酒吧,兩人找了一下午選定了一家名叫Soul的酒吧。
Soul,靈魂。
很适合他們這群非人生物。
陸一九本來想訂個卡座,誰知正巧今晚酒吧裏有活動——假面酒會,與其在家裏和鬧別扭的可愛鬼大眼瞪小眼,談秋生決定跟他們一起去散散心,順便長個見識。
下樓的時候遇到了陶程,在卧室裏憋了一天的小鬼王滿臉幽怨,對談秋生下班回家沒有第一時間找他的行為表示強烈不滿:“你要去哪裏?”
特地洗了澡換了新衣服,談秋生要去見誰?!
陶程直勾勾地盯着他,小眼神很兇,活像獨守深閨的怨婦抓到自己丈夫要出去拈花惹草,憤怒中又夾雜着一起哀怨委屈。
怨婦?陶程?
談秋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同事團建,去酒吧裏玩,你要去嗎?”
面前嗖的一下蹿過一道人影,等談秋生反應過來的時候,換好衣服的陶程已經站在別墅門口了:“你別誤會,我才不是想和你一起去玩。”
“哦。”
“……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要去?”
談秋生瞥了他一眼,陶程急得抓心撓肝,準備好的措辭就差他問一句了,談秋生牙根發癢,舌頭頂了頂腮邊,似乎還能嘗到淡淡的葡萄味:“為什麽?”
再不給個臺階,小鬼王能活活把自己氣死。
陶程拍拍肚子,擲地有聲道:“因為我要——帶!球!跑!”
“……”
談秋生沉默兩秒,越過他出了門。
看來陶程需要的不是臺階,而是治腦子的藥。
“談秋生,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你不怕我帶着寶寶逃跑嗎?”陶程納悶地問道。
這和矮子說的不一樣。
談秋生為什麽還不跪下來,抱着他的大腿求他不要走?
“你能跑到哪兒去?”談秋生将快要撞到樹上去的陶程拎到身邊,眼尾一垂,語氣慵懶,“你舍得逃跑嗎?”
陶程無言以對,他的确舍不得,舍不得暖和的被窩,舍不得又香又甜的熱牛奶,舍不得五花八門的好吃的,舍不得……談秋生。
“我當然舍得,你別碰我,松手!”
陶程倔強地偏開頭,一副要和他劃清界限的樣子。
談秋生撚了撚落空的指尖,仿佛還能感覺到冰涼柔軟的觸感,帶着甜蜜的奶香氣,味道很淡,稍不留意就從手裏溜走了,他沉下眼,不耐地啧了聲:“你忘了為什麽想和我生小鬼了嗎?”
他不喜歡陶程躲他。
無論出于什麽原因,無論他們是什麽關系,談秋生可諵諷以确定一件事:他不喜歡陶程拒絕他,不喜歡陶程脫離他的掌控範圍。
“當然沒忘。”陶程記得很清楚,他想生小鬼,是因為這樣能把談秋生綁在身邊。
談秋生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緩慢開口,循循善誘道:“你要是帶球跑,那一切不都白費了嗎?”
好像……是這樣沒錯。
帶球跑了,主動離開談秋生,那不是和他的目的南轅北轍了嘛。
陶程瞳孔地震,他差點就犯下大錯了,都怪矮子誤導他,他和談秋生又不是虐戀情深,強制追愛,他們明明是情投意合,互生歡喜,欲擒故縱不如打直球來的有效。
嗚!
矮子害他!!
見陶程臉上神色變換,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嘆息,談秋生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以後別傻乎乎的,誰的話都聽,人家騙你你都看不出來。”
陶程思考了一下,點點頭:“以後我只聽你的話。”
談秋生揚揚眉梢,笑了下:“那現在還讓我松手嗎?”
“不讓,你不能松手。”陶程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故态複萌,又黏黏糊糊地貼過來,“我不認識路,很容易走丢的,談秋生,你要緊緊牽着我的手。”
真好哄。
談秋生輕哼了聲算作應答,掌心向上,包住他攥成小拳頭的手。
又回到他的手掌心裏了。
-
Soul是個靜吧,舒緩的樂曲聲和附近幾家酒吧裏的搖滾樂格格不入。
在酒吧門口和陸一九碰了頭,談秋生早有預料,但真的看到板着棺材臉的四殿出現在酒吧門口,還是有種玄幻的感覺。
四殿出現在酒吧,比Soul裏播放的音樂更加格格不入。
“你怎麽把人忽悠來的?”談秋生有些好奇。
陸一九眨眨眼睛:“我只是誠摯地邀請了一下,或許是我太有誠意,他覺得盛情難卻。”
談秋生向他投去了敬佩的眼神。
厲害了,竟然能把地府第一大工作狂忽悠過來,陸一九這份膽量放眼整個地府裏都無出其右。
“就這樣進去嗎?”
陸一九不知從哪裏掏出幾個面具,一一分發給他們:“今晚活動的主題是假面酒會,每個人都要戴上面具,遇到感興趣的人可以去搭讪,中途還有kiss kiss時間。”
“什麽是kiss kiss時間?”
“就是關掉所有燈,摸黑接吻的時間,記得提前瞄準你看中的目标,親到就算賺到。”
四殿一個眼刀飛了過去:“你別帶壞孩子。”
“四哥,我不是小孩子了。”十殿雙眼放光,“快把面具給我,我要那個紅色的,那個酷。”
陸一九沖四殿聳聳肩,這可不是他要帶壞孩子,是孩子主動要學壞:“這兩個面具是一對,你們兩個都車震了,應該不會參與kiss吧。”
他拿出一黑一白兩個面具,遞給談秋生和陶程。
“什麽是車震?”陶程一臉茫然。
談秋生被問得頭皮發麻,接過面具迅速戴上,又幫陶程戴好:“沒什麽,活動要開始了,我們快進去吧。”
談老板落荒而逃了呀,陸一九摩挲着面具,笑得促狹。
“這就是你說的要緊事?”四殿用指尖勾着面具,鏡片上閃過一絲寒芒,“陸一九,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前段時間忙着調查車禍的事情,轄區內的工作落下了很多,他這幾天忙的腳不沾地,連合眼的時間都沒有。
四殿捏着面具,冷嗤一聲,要不是陸一九說有重要的事,他才不會過來。
“一直工作是會壞掉的,偶爾也要放松放松。”陸一九戴上面具,他的面具是描金的,遮住了大半張臉,配上一身黑色風衣,頗有種中世紀的肅穆感,“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喝醉是什麽感覺嗎?”
黑傘收了起來,陸一九戴上了白手套,修長的手指夾着一支紅玫瑰,将之插在四殿胸前的口袋裏。
“今晚試一試,如何?”
“我很忙。”
四殿板着臉,硬邦邦地扔出這三個字,沒有離開,也沒有進酒吧的意思。
陸一九笑了笑,舉手投降:“好好好,不浪費領導你的時間,咱們進去找線索,這樣總可以了吧?”
四殿皺眉:“什麽線索?”
“妖。”陸一九拿出最後一個描銀邊的面具,借着幫他戴面具的機會靠近,低聲耳語,“抹去趙流毅記憶的不是人,是妖,我追查那只妖的氣息,查到了這個酒吧。”
四殿瞳孔緊縮:“你的意思是?”
陸一九取下四殿的眼鏡,幫他戴上面具,還順手理了理他的頭發:“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或許能找到趙流毅丢失的半年。”
等到陸一九哄着四殿進了酒吧,談秋生三人早就沒了蹤影。
酒吧裏人很多,戴着不同面具的客人三三兩兩站在一起,在暧昧的氣氛燈下交談,有人聊的投緣,酒杯還沒放下便摟着對方親吻起來。
四殿看得直皺眉頭:“我們要找的妖在哪裏?”
陸一九無奈失笑:“還沒來呢,領導,你先放松一下,你這樣很容易把人吓跑的。”
四殿不耐煩地擰起眉頭。
與此同時,在角落裏的陶程也很煩躁,恨不得掀了這酒吧。
剛剛好幾個人來和談秋生搭讪,男女都有,甩都甩不掉,談秋生就像一塊可口的唐僧肉,掉進了滿是妖精的酒吧裏,人人都想來咬上一口。
眼看着又一杯酒遞到談秋生面前,陶程徹底坐不住了,他氣勢洶洶地殺了過去:“他不喝你的酒。”
這次遞酒的是個男生,穿着很青春,一頭燦爛的金發,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男生嘴角彎彎,笑起來露出兩個尖尖的虎牙。
看起來年紀和陶程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
陶程擋在談秋生面前,硬生生将兩人隔開:“我警告你,離他遠一點,不然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小鬼王揮舞着拳頭,兇巴巴的,就差把那口小白牙呲出來了。
談秋生彎了彎眸子,眼底閃着一絲興味。
比他想象中來的慢一點。
陶程的視線太火熱,想注意不到都難,每當有人來對他搭讪示好,那目光就會變得更熾烈幾分,像是要把他身上盯出個窟窿來。
占有欲強的貓貓終于按捺不住,過來劃地盤宣示主權了。
談秋生樂得看戲,摩挲着酒杯默然不語。
陶程叉着腰,氣憤道:“你趕緊走開,不許打他的主意,他是屬于我的!”
談秋生自始至終沒有表态,男生以為陶程是一廂情願,頓時有了底氣:“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沒看到他都不想搭理你嗎?”
陶程不高興了,又想到今天一整天談秋生都冷冷淡淡的,雖說是他先開始冷戰的,但談秋生也沒哄過他:“胡說!我們住在一起,他給我做好吃的,還給我講睡前故事,才沒有不想理我!”
不知是說給男生聽的,還是在說服自己。
“哦,你們住在一起,一定是父子吧。”男生噘噘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我只是想請你daddy喝杯酒,小弟弟,請你讓開一下。”
談秋生和陶程站在一起,能看出年齡差,但怎麽也不會差了輩。
男生伸出手就想推陶程,談秋生眼疾手快攔住他,使了個巧勁,将男生推開,攬着陶程轉身就走。
再不走,這人恐怕就要被躁動的鬼氣撕成碎片了。
“談秋生,他們請你喝酒是不是因為喜歡你?”
“算是吧。”
不到喜歡的程度,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
一杯酒換春風一度,快餐時代的愛情太虛渺,來酒吧裏搭讪約炮的大部分都是飲食男女,或許連見色起意都算不上,一看談秋生這大長腿,這寬肩窄腰,立馬就動了心,連面具下的是一張什麽樣的臉也不在乎。
陶程悶不做聲,談秋生捏捏他的肩膀,問道:“怎麽了?”
“你喝了他們的酒,是不是代表接受了他們的喜歡?”
“不是。”
并且他也沒有喝別人遞過來的酒,只是接過來,聊完就放下了。
談秋生默默在心裏補充道。
是他想聽的答案,但陶程聽完之後還是悶悶不樂:“那你為什麽要和他們說話?”
他的世界裏只有喜歡和不喜歡,二者之間泾渭分明,分得很清楚,他一直以為談秋生也喜歡他,但仔細回想起來,談秋生似乎從來沒有對他說過“喜歡”二字。
不是敷衍,不是順水推舟,而是真心實意的表白。
談秋生抿了抿唇,唇齒間還殘留着淡淡的酒味,最後一杯喝的是櫻桃薄荷冰,甜果酒。
他不太喜歡這種甜口的果酒,度數低,味道太淡,喝着不過瘾。
重新要了杯伏特加,談秋生喝了一口,濃烈的酒液融進血液裏,他品味着這種令人心跳加快的刺激感,低笑一聲:“因為我要确定一件事。”
陶程仰着頭,暗色的氛圍燈在他眼裏融化成一汪清泉:“什麽事?”
隔着面具,看不清表情,談秋生只能望進那池泉水裏。
不知過了多久,他啞聲笑笑:“等我确定了,再告訴你是什麽事。”
那泉水中有他的倒影,很清晰。
他看到了。
可能看見這個還遠遠不夠,他還要看看自己心裏那池春水會為誰泛起漣漪。
陶程眼巴巴地追問:“那你什麽時候能确定?”
談秋生沉默了兩秒,喝完了杯子裏的伏特加,他揉了揉陶程的頭發,手掌向下,遮住了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同時也抹掉了那雙眼裏的自己:“不知道,但我感覺應該快了。”
-
活動開始,舒緩的音樂和暗色的燈光營造出一種暧昧的氛圍。
十殿異常興奮,如游龍入海一般四處亂蹿,這是他第一次來酒吧,小說描寫的美好愛情大多是從酒吧開始的,主角誤喝加了料的酒,然後春風一度,帶球跑路。
作為無數段愛情的發源地,酒吧在十殿心目中的地位十分特殊。
藝術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十殿期待地搓搓手,四處尋找可能萌芽的愛情,他要做見證人!
見證人,是小說中最神秘的群體,他們身份不定,可能是女仆,可能管家,也可能是私人醫生,他們會在某些特殊時刻突然跳出來,說一些看似尋常卻可能影響主角愛情的話,比如:
“這是少爺第一次帶女人回家。”
“天吶,我從來沒有見過少爺笑得這樣開心。”
“只是感冒了,大晚上把我叫過來,就為了這點小事?”
……
十殿想做個見證人,不用走主角的狗血老路,不用吃虐心的苦,又能體會美好愛情。
成為見證人的第一步,确定一個優秀目标。
十殿在人群中搜索,這個不行,五短身材不過關,那個也不行,衣品太差……看了一大圈,一個合他心意的都沒找到,藝術果然高于生活,現實世界裏絕大部分都是歪瓜裂棗,根本沒有小說中那麽多的男神女神。
十殿浸淫于古早霸總小說多年,最偏愛的人設就是霸道總裁,要禁欲系,要強勢高冷,西裝一穿斯文敗類的勁兒就來了。
可,問題是誰會穿成這樣來酒吧裏?!
勉強有一個身材合格的,穿着運動裝也遮不住那雙大長腿,可惜笑容燦爛,渾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朝氣,活脫脫一個陽光小帥哥。
十殿扼腕嘆息,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了,換上一身西裝。
許是他的目光太熱烈,陽光小帥哥偏頭朝他看了一眼,端着酒過來:“小朋友,誰帶你來這裏的?”
十殿愣了下,一時間心中閃過千萬種念頭,但他一個都抓不住,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你才是小朋友!”
那人笑了聲,伸手比了比他的腦袋:“你還沒到我的胸口高,誰才是小朋友?”
那人戴的面具是藍色的,左耳上有一顆耳釘,是一顆藍色的“十”字,他彎下腰,耳釘反射出絢爛的色彩,在昏暗的酒吧裏,準确無誤地映入十殿眼中。
忽然燈光熄滅,酒吧裏暗了下來。
kiss kiss時間到!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陣起哄聲,不少人抱在一起擁吻,唇舌交纏的喘息聲在耳邊炸開,十殿的眼睛都瞪圓了,殷紅的瞳仁像落入黑暗中的紅寶石。
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嗎?
“小心!”
十殿下意識循着聲音擡起頭,卻被撲在地上,溫熱堅實的手臂墊在他腦後,一個柔軟的東西匆匆從臉上擦過,帶着淡淡的酒香。
這是……
十殿瞳孔地震,全身的血都湧到了頭頂。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了。
不知過了多久,酒吧老板拿着麥克風上臺:“kiss時間結束,大家找到自己的靈魂伴侶了嗎?”
話音剛落,一排排燈便亮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剛剛不小心被絆了一下。”女生解釋完,看着摔在一起的兩人,小心翼翼地問道,“周學弟,你還好嗎?”
十殿呆愣愣地看着伏在他身上的人:“周……學弟?”
“學姐,我沒事,不用擔心。”男生站起身,沖十殿伸出手,“小朋友,摔疼了嗎?”
“……”
去你媽的小朋友!
十殿出離憤怒,一把拍開他的手,爬起來後噌的一下就跑了,沒過兩秒他又跑了回來:“喂,你叫什麽名字?”
男生怔了下,摩挲着手腕上突然開始發燙的佛珠手串,笑笑:“我叫周景融。”
“周景融,周景融……”
十殿重複了幾遍,掉頭就走。
他以前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也沒有見過這個人,可是為什麽一看到他,心跳就開始加快,連擁抱和觸碰都帶着無法忽視的熟悉感覺。
難道是因為他們親過了,一見鐘情,一吻定情?
可只是從臉頰上擦過,連嘴都沒親,就這麽稀裏糊塗的定了情嗎?
這和小說裏寫的……還真差不多。
十殿摸了摸臉頰,似乎還能感覺到周景融的氣息,他把看過的小說劇情都搜羅了一遍,選出四個字來形容現在的心情——食髓知味。
完了,他該不會栽了吧?!
二樓的角落裏,将一切盡收眼底的陸一九吹了個口哨:“看來我們的小十殿情窦初開了。”
“他怎麽會在這裏?”四殿目光陰沉,盯着與人交談的周景融,差點把欄杆捏得變了形,“陸一九,你費盡心思讓我過來,是為了找回趙流毅的記憶,還是為了讓我看着小十重蹈覆轍?”
沒有了眼鏡的遮擋,他的眸子更加銳利。
陸一九一臉無辜:“都說了,是為了讓你,我忙得昏天黑地的領導好好放松放松。”
“那周景融是怎麽回事?!”
“唔,這個嘛……大概是湊巧了吧。”
“你當我是傻子嗎?”
“哪兒敢啊。”
見他眼裏快噴出火了,陸一九見好就收:“好吧,我的确知道周景融今晚會在這裏出現,也是故意帶小十殿來這裏的。”
四殿抿着唇,拳頭捏得咔咔響。
別人不知道,但共事了幾百年的陸一九心裏門清兒,說一不二的四殿他媽的是個隐形弟控,他插手了十殿的事情,四殿這回是真的動了氣。
陸一九心裏一咯噔,連忙道:“但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是閻王讓我這樣做的,領導,你不是一直很疑惑為什麽閻王要讓十殿加入調查組嗎?”
他指了指周景融:“他就是原因。”
四殿愣住,緩緩松開手。
讓十殿加入秘密調查組只是借口,為的是把他送到人間。
“命中有緣之人終将相遇,十殿快到二百歲了,如果還不能了結這樁因果,他一輩子都會保持現在這個樣子。”陸一九端起一杯酒,淡聲道,“你是他哥,應該知道他心中願不願。”
像個孩童一樣不谙世事,無憂無慮地活下去,不好嗎?
四殿心裏發苦,陸一九說的沒錯,這樣的生活或許很好,但小十肯定不願意,他本該是那般熾烈驕傲的性子,哪裏肯舍得渾渾噩噩度過一生。
“他們之間的因果糾纏不清,剪不斷理還亂,只有當事人才能解開,你擋不住,閻王擋不住,就算是地府和天師盟聯手,也擋不住的。”
“這是周景融的最後一世,也是十殿最後的機會。”
“可是……”
陸一九一邊喝着酒,一邊等他的下文。
四殿張了張嘴,一個字都吐不出來,陸一九笑了下,将喝過的酒遞給他:“聽說喝醉了,所有的煩惱都會消失,要試試嗎?”
這是今晚的第二次邀請。
四殿沉默許久,接過了酒杯。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
不等陸一九欣喜,四殿一口喝完了酒,直接将玻璃杯捏成了渣,他眼裏暗色流轉,好似殘陽落雪,說出口的話氣勢洶洶,混雜着烈酒的灼熱:“走,去找趙流毅被抹掉的記憶。”
“……”
陸一九滿頭黑線,被工作狂四殿拖着去捉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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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退回燈光熄滅的一刻。
陶程被激烈擁吻的人吓了一跳,拽着談秋生的手不松開:“他們在幹什麽?為什麽要咬對方?”
喘息聲和唇舌交纏時帶出的吸吮聲交織在一起,讓陶程想起昨晚聽的睡前故事,難道吃人的不僅有狐妖,人也會吃人嗎?
那人會吃鬼嗎?
他偷偷看了眼談秋生,如果人能吃鬼,那談秋生會不會吃了他。
談秋生啧了聲,擡手擋住陶程的眼睛:“小孩子不要看這些。”
差點忘了,小鬼王在陰暗環境中視物并無障礙。
親吻、擁抱、交換唾液……在酒精的作用下,這些行為都蒙上了一層誘惑的意味,每個人都企圖在對方身上索取到需要的東西,比如撫摸,比如接吻時擁抱的力度。
眼睛被捂住,聽覺變得越發靈敏,陶程屏住呼吸,幾乎能夠從那些暧昧的聲音中拼湊出一幅幅光怪陸離的畫面。
他的心跳有些快,血也變熱了,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沖破胸腔。
“你把我當成小孩子嗎?”
陶程握住談秋生的手腕,勾魂索幻化出來的手镯貼在兩人中間,輕輕抖動着,他用了幾分力,将談秋生的手拉到唇邊,當着他的面,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他的指尖。
像小貓舔奶一樣,但卻不是青澀的示好。
“你——”
談秋生指尖一顫,酥酥麻麻的感覺順着手指流到心髒。
“之前那個人叫我小弟弟,我不喜歡,他說我們是父子,我也不喜歡,你,你覺得我是小弟弟嗎?”陶程的大腦已經亂了,稀裏糊塗說了一通,見談秋生一言不發,他鬼使神差地喚了聲,“daddy?”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足足有十幾秒,談秋生一點反應都沒有。
陶程暗自懊悔,他能猜出daddy是什麽意思,方才怕是腦袋進水了才會這樣叫談秋生:“你,你別誤會,不是我叫你,是小鬼叫你,我肚子裏的小鬼在叫你。”
談秋生該不會信以為真,以為他把他當成爹吧?
雖然當兒子也能和談秋生不分開,但他總覺得這身份不對,差了點什麽,但具體差在哪裏陶程又說不明白。
“你肚子裏的小鬼在叫我?”談秋生哂了聲,“本來不打算這麽着急的,但這個借口你用的次數太多了,再不幫你認清現實,你恐怕就魔怔了。”
談秋生的聲音很輕,聽不出喜怒,但陶程莫名緊張起來:“你要幹什麽?”
談秋生要了杯果酒:“喝了它。”
陶程抽了抽鼻子,清爽的果香和甜蜜的奶油融合在一起,完全遮蓋了加入的一瓶蓋伏特加,他眼睛一亮,喝了一大口。
等到陶程把高腳杯裏的果酒都喝完了,談秋生才慢悠悠地開口胡謅:“你知道嗎,酒還有個名字,叫作【打胎藥】,懷孕的人喝了酒就會流産。”
流産?
陶程悚然一驚,下意識捂住肚子:“我肚子裏的小鬼沒了?”
完了完了,小鬼沒了,那他該用什麽方法綁住談秋生。
“按理來說是這樣沒錯,但是。”談秋生刻意停下,看他等得急了才繼續道,“但因為你是男鬼,所以酒對你沒用。”
“沒有用,那小鬼還在我肚子裏?”
談秋生搖搖頭。
陶程捋了一下他們的對話,試探道:“為什麽酒對男鬼沒用?”
他直接談秋生希望他問這個問題。
“因為男鬼沒辦法懷孕,沒辦法生小鬼。”談秋生戳戳他的肚子,語氣嚴肅認真,像是在敘述重要的實驗結果,“陶程,你的肚子裏沒有小鬼。”
“我們兩個無論如何都生不了小鬼,除非你變成女鬼。”
“……矮子騙我?帶球跑是假的?”
談秋生點點頭,又搖搖頭:“也不算騙你,他只是沒告訴你,帶球跑的都是女的。”
還有哥兒,Omega……為防對陶程的世界觀造成太大的沖擊,談秋生省略了這幾種可能,他可不想再浪費口舌給陶程講述不同的小說設定。
“我不是女鬼。”
所以他和談秋生生不了小鬼。
“咔嚓”一聲,陶程的美夢和他的世界觀一塊碎了,他看看談秋生,又低下頭看看自己平坦的肚子,臉色變了變,一把抄起桌上的啤酒。
談秋生吓了一跳:“你要幹什麽?”
發現是假孕,要報複社會?
竹籃打水一場空,陶程辛酸不已:“別管我,我今晚要大醉一場!”
“不管你,吃點東西再喝。”談秋生要了塊小蛋糕,“那個酒不好喝,也喝不醉人,我給你點好喝的酒,聽話,把它放下。”
玻璃瓶,易碎品。
萬一陶程一個想不開,這玩意兒很容易變成兇器。
談秋生點了十幾杯五顏六色的酒,換下了陶程抱在懷裏的啤酒:“喝吧,不夠再點,今天讓你喝到吐。”
“談秋生,你對我好大方。”
是不是因為喜歡我?
陶程還沒來得及問出這句話,談秋生就笑開了:“今天陸一九請客,随便喝。”
陶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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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淩晨打烊,還不到十二點,談秋生就帶着陶程離開了。
有話他是真聽,有酒他是真喝,陶程一晚上不知道灌了多少酒,連周身萦繞的鬼氣都散發出酒味,一點都沒給陸一九省錢。
談秋生好笑地看着醉成一灘的小鬼王,跟貓一樣,渾身軟乎乎的,摸不着骨頭。
“陶程,醒醒,到家了。”
“唔,再來一杯!”
啧,還惦記諵諷着喝酒呢。
談秋生将他胡亂揮舞的手塞進被子裏,懶得伺候他洗漱,轉身下樓。
折騰了一晚上,累得慌。
洗漱完,談秋生把沾滿酒味和香水味的衣服扔進洗衣機,舒舒服服地躺上了床,已經和陶程講清楚了,今晚應該能睡個好覺了。
談秋生閉上眼睛。
幾分鐘後,他睜開眼睛,盯着轟隆作響的天花板。
樓上是陶程的卧室,這醉鬼不好好睡覺,大半夜的蹦跶什麽呢?
談秋生試圖忽略噪音,可他的耳力太好,戴上耳塞也聽得一清二楚,起初是“砰砰”的響聲,像是有什麽東西砸到了地上,現在變成了刺耳的拖拽聲。
談秋生磨了磨後槽牙,裹挾着滿身怨氣上了樓。
一打開門,談秋生整個人都愣住了,卧室裏的大床四分五裂,被子枕頭堆成個小小的“山丘”,陶程坐在“山丘”上,舉着拆下來的床頭,看見他,咧開一嘴小白牙。
“談秋生,我發現了蜘蛛網!”
“……”
喝醉的陶程哪裏像貓,這他娘的分明就是哈士奇,專攻拆家。
談秋生腦瓜子嗡嗡作響,握着門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深吸幾口氣,緩了半天才堪堪克制住想把陶程狠狠揍一頓的沖動。
見他沒有反應,陶程跌跌撞撞地跑過來,獻寶似的:“你看你看。”
實木床,床頭和床體是分開的,陶程抱着的是床頭,接觸地面的一端結了蜘蛛網,不知陶程是怎麽拆的床,這個脆弱的蜘蛛網一點都沒被破壞。
“送給你!”
說着,陶程就把床頭板往他懷裏塞。
談秋生嘴角抽搐:“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為什麽?”陶程微微睜大了眼睛,十分不解,“我都看過了,這個蜘蛛網最大最漂亮,我特地留給你的,你不喜歡嗎?”
“……”
他該喜歡嗎?
談秋生有些後悔,早知道陶程喝醉後是這個鬼樣子,他絕不會放任陶程借酒消愁。
“你不喜歡,不喜歡……”
陶程眼裏的光熄滅了,他低着頭,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頭耷腦的,小聲嘟哝:“你不喜歡我送你的寶物,也不喜歡我。”
談秋生人都快被氣傻了,哪裏顧得上聽他說醉話,直接将陶程拎到門口:“站好,不許亂跑。”
床報廢了,枕頭被子不知道壞沒壞,談秋生繞過滿地的碎木頭,将地面和牆面檢查了一遍,小鬼王的破壞力驚人,保不準把牆給砸出個大窟窿。
“為什麽,你為什麽不喜歡?!”
陶程扒着門,聲淚俱下地質問。
談秋生挑了挑眉,見他扭着身子,跟個麻花似的,腳還乖乖站在原地,無奈又好笑:“就因為我不喜歡蜘蛛網,至于嗎?”
誰家好鬼送東西送蜘蛛網啊?
還是拆家附帶的蜘蛛網,他可無福消受。
地面沒砸壞,就是牆上多了幾個坑,沒有打穿牆體,談秋生稍稍松了口氣,陶程要是把這別墅拆了,他都不知道要住哪裏。
“怎麽不至于,那是普通的蜘蛛網嗎?”陶程抽噎不斷,邊哭邊控訴,“嗚嗚嗚你知道找蜘蛛網多麻煩嗎?那是我拆了一整張床才找到的,最大最完美的蜘蛛網,嗚嗚嗚那是,那是我對你的一片真心!”
“……”
陶程越哭越傷心,委屈巴巴地蹲在地上:“你知道你拒絕的是什麽嗎?不僅僅是蜘蛛網,還有,還有我對你的喜歡。”
談秋生把最難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啊呀呀,怎麽能這麽可愛呢?
“你還笑,你拒絕我還笑……”
酒勁兒上來了,陶程含含糊糊地哭訴,嘴巴不受控制,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你是不是想當我爹?你不讓我叫你哥哥,所以你把我當兒子,兒子……兒子好像也行,那兒子送你蜘蛛網,你會收下嗎?”
陶程醉眼朦胧,嗓音軟乎乎的,透着惑人的酒香:“daddy?”
“不許這麽叫,鬼才想當你爹。”談秋生忍無可忍,捂住他的嘴,陶程眨了眨眼睛,順勢往他懷裏一靠,舒舒服服地閉上眼睛。
耍完酒瘋倒頭就睡,沒心沒肺。
談秋生嘆了口氣,認命地抱着陶程下樓,原本還想不明白的事情,被陶程兩聲“daddy”叫出來,變得清晰了不少。
他不喜歡聽陶程那樣叫他,更不喜歡陶程那句“你把我當兒子好像也行”。
情念初露端倪,談秋生不想抵抗。
算了,順其自然吧,等到他能确定自己心意的時候,陶程應該也知道對他是哪種喜歡了……吧?
談秋生看着窩在他懷裏睡得香甜的可愛醉鬼,又想起陶程剛才一把鼻涕一把淚上趕着當兒子給他送蜘蛛網,覺得這事有點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