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道觀歷險記

道觀歷險記

到清淨山的時候差不多六點, 冬天晝短夜長,天剛蒙蒙亮,已經有三三兩兩的游客在準備上山了。

談秋生把背包遞給陶程, 裏面都是零食,鼓鼓囊囊的一大包, 陶程特地央求談秋生帶來的, 準備爬山的時候解饞。

“陶小程這麽瘦弱, 你忍心讓他背這麽重的包嗎?”十殿的臉上寫滿了譴責, 看談秋生像是在看一個渣男。

陶程危難之際趕來幫助, 十殿感動不已,現在已經打從心眼裏把他當成好朋友了, 眼看着好朋友被欺負, 絕不是有義氣的鬼所為。

他要幫助陶程逃離談秋生這個變态的壓迫!

十殿挺胸擡頭, 身上散發着正義的光芒。

談秋生面無表情, 掀了掀唇角,冷嘲一聲:“你不忍心, 那你幫他背。”

“談秋生, 注意你的态度!”

“要不是因為你,我們現在還在家裏睡懶覺。”談秋生冷笑, 眸光幽幽, 盯着人看的時候就像一只被吵醒的獅子,不耐煩地擡着爪子恐吓來冒犯的敵人,“我勸你撤回剛才那句話。”

十殿心裏一悚, 肝膽相照和兄弟義氣立馬抛之腦後, 他從善如流地彎腰, 讓開一條路:“我多嘴了,談老板您請。”

惹不起惹不起, 十殿身上正義的光“噗”的一些熄滅了,只剩下狗腿。

談秋生這才滿意,輕嗤一聲,被拉壯丁的不爽暫時按捺住:“你們兩個,到了山上要聽我指揮,不許亂跑,記住了嗎?”

年長者又開始照顧小鬼了,這次要照看的小鬼有兩只,難度系數×2,困難翻倍。

生活不易,帶娃賣藝。

談秋生暗暗在心裏被自己掬了把同情淚。

“收到!over!”小鬼王裝模作樣地按了按空無一物的耳朵,這是他在電影裏學到的,他要做談秋生最合格的小弟,“老大,我們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嗎?”

談秋生拍拍他的腦袋,比了個OK:“準備出發。”

陶程歡呼一聲,幹勁滿滿地背着一包零食往山上沖,談秋生跟在他後面,走出幾步後回過頭,嫌棄地看着還站在原地發呆的十殿:“別拖後腿,趕緊跟上,笨鳥都知道先飛,你腿短卻不知道早點出發。”

“矮子快跑!”

“……”

兩人一唱一和,四周投來好奇的目光,十殿頓時變成了清淨山的猴子,被圍觀得眼皮直跳,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十殿摸了摸眼睛,低咒一聲。

艹,兩只眼一塊跳是好事還是壞事?!

上山的路只有一條,沒有修過,這幾年旅游業發展得很好,清淨山是桐市文旅的重點規劃項目,本來應該大力開發,但不知怎麽回事,每次想動土都會出意外,不是施工隊裏有人受傷,就是主張開發的政府官員身體突然抱恙。

久而久之,清淨山山神不讓動土的消息就傳開了。

這玄乎的流言非但沒有打消人們來清淨山的想法,反而令人越發趨之若鹜,前來祈福的人翻了好幾個番。

有了前車之鑒,再在清淨山上動工的念頭是徹底打消了,這裏一直維持着半開發的狀态,後山那一片豎起了警戒标語,至今還是禁止進入的危險山區。

導游拿着小紅旗,領着十幾個帶着紅色帽子的中老年游客,一邊爬山一邊講山神的故事:“山神特別靈驗,誠心上香就能求得他的保護,等下到了山頂……”

嘁。

外人看熱鬧,行家看門道,山神都是子虛烏有的謊言,談秋生一聽就知道背後是天師盟在搞鬼。

天師的數目不多,一直保持着隐世不出的習性,不過多沾染塵世的因果,這一點和地府的看法相同,地府和人間自然相隔,天師盟想找個避開人群的據點實屬不易,只能往深山老林裏搬。

可再深的山再老的林也有被發現的時候,為了避免老巢被連鍋端了,只能搞些事情把人吓走。

他們爬山的速度不快,和旅游團差不多,談秋生津津有味地聽導游瞎吹,時不時拉着陶程偷笑哪裏說的不對,陶程聽不懂,但很給面子,每次都陪他一起笑。

只有十殿苦哈哈地跟在後面,越爬越覺得自己錯了,他找這兩個人一起來真的不是為了吃狗糧嗎?

到山上見到一座道觀,天師是道教的一門,清淨山這座道觀以前是天師盟的修煉之地,建國以後不許成精,那夥能活成精的老天師也怕被切片研究,索性搬到更隐蔽的後山去了,這道觀就作為弟子們日常修行的地方,還能收收香火錢。

跟着人群進了道觀,十殿興趣寥寥,那手串的事情要問真正的天師,道觀裏的小弟子給不了答案。

買門票就夠冤大頭了,再花錢就不符合談秋生的原則了,于是在道觀的三清殿門口,別人排隊花錢上香,談秋生三人蹲在臺階上啃牛肉幹。

十殿:“這牛肉幹什麽牌子的?”

陶程:“好吃吧,談秋生買的!”

談秋生:“随便拿的。”

陶程:“談秋生超厲害,拿的都是最好吃的!”

十殿:“……”

這牛肉幹怎麽一股子狗糧味?!

啃完牛肉幹,陶程又拿出了薯片,三人一邊咔嚓咔嚓,一邊商量下一步怎麽辦。

陶程咔嚓:“要不矮子你先去找線索,我們在外面接應你?”

十殿咔嚓咔嚓:“你怎麽不讓談秋生去闖?”

陶程咔嚓咔嚓咔嚓:“太危險了。”

十殿怒:“我去就不危險了嗎?”

陶程理直氣壯:“誰和周景融搞對象誰去。”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十殿氣急敗壞:“我那才不是搞對象,我是為了教訓他!”

陶程不搭話,和談秋生一起咔嚓咔嚓,讨論黃瓜味和青檸味的薯片哪個更勝一籌。

十殿憤而抱緊了自己的意大利紅燴味薯片,和他們劃清界限,他後悔了,他果然不該找這兩個家夥一起來!

另類三人組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就連小道士都來催促:“三位施主,可以去上香了,潛心祈福,道祖會保佑你們的。”

十殿滿心火氣沒處發,一聽這話立馬把炮火對準了他:“道祖能弄死我的仇人嗎?”

小道士呆住:“啊?”

“我有個仇人,我想弄死他但近不了他的身,我要是進去上柱香,你們道祖能幫我弄死他嗎?”

“……施主,我們這是道觀,不是買兇/殺人的地方。”

“所以不能咯?”十殿嗤了聲,“不能你瞎哔哔啥,趕緊走開,這道觀心也太黑了,還想坑我白花香火錢,真不要臉。”

小道士:“……”

十殿剛趕走小道士就發現身旁沒人了,談秋生和陶程站在三米開外,一副和他劃清界限的樣子。

搞什麽鬼?

不等十殿發問,一群道士就從三清殿出來,為首的是小道士,正氣勢洶洶地告狀:“師兄,就是他來砸場子,侮辱道祖。”

“……”

十殿看着一幫身着道袍的道士,徹底傻眼了,再轉頭一看,原本在三米之外的談秋生和陶程已經沒了影子。

今天的風好大,吹得人心都拔涼拔涼的,十殿沖圍住自己的道士們笑了下,掉頭就往山下跑,上山的游客絡繹不絕,十殿埋頭往前沖,突然撞進了一個帶刺的懷抱。

他“哎呦”一聲擡起頭,對上了周景融錯愕的臉。

與此同時,清淨山後山。

陶程趴在談秋生肩頭,猶豫着問道:“我們就這樣扔下矮子,是不是不太好?”

“趁道士們都被他引走,咱們正好去後山,有什麽不好的?”陶程不認路,談秋生直接扛着他過來,一直到後山入口才将人放下,“放心吧,那些人抓不住他。”

都是些小道士,還沒學會怎麽抓鬼,想抓地府的十殿是癡人說夢。

有關心十殿的閑工夫,不如關心一下他們自己。

談秋生遙望着後山,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後山是天師盟的駐地,入口處布下了大陣,這陣法就相當于防盜鎖,有鑰匙就能平安通過,如果硬闖的話就會觸發警報。

談秋生凝眸細看,越看越覺得奇怪,他以前沒和天師打過交道,但看着入口的法陣,卻莫名有種熟悉感,熟悉到他恍然失神,竟直直地往裏邁了一步。

初升的日光落在清淨山上,霧氣彌漫,山林隐沒在晨露之中,透着幾分缥缈,但從談秋生這一步落下開始,陣法便啓動了,自山林深處吹來一陣風,樹葉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天昏地暗,飛沙走石,眼前陡然變了一副光景。

是他的錯覺嗎,怎麽感覺這陣法中透着一股子陰氣?

談秋生捏緊了符紙,心裏納悶不已,這偌大的清淨山被陰冷的死氣包裹着,就像是一個放大版的鬼冢。

他以前沒和天師打過交道,唯一扯上聯系的就是皇半仙兒,對方還自诩比天師高級,他們交談中鮮少提到相關的事情,是以談秋生對天師府半分了解都沒有。

談秋生環視四周,驚奇的發現自己什麽事都沒有,這法陣似乎沒有将他當成入侵者。

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喘息聲,一股熱氣撲到脖頸,談秋生渾身一震,聽到陶程變得越發黏稠溫軟的聲音。

“好熱。”

“談秋生,好熱啊……”

陶程扯了扯領口,白皙的臉上滿是紅暈,他像被投進了煉丹爐裏,渾身的骨頭劈裏啪啦作響,一股熱氣直沖上腦門,烘得他神志不清,要化了似的。

談秋生瞳孔緊縮,連忙鉗住他的手,阻止他繼續脫衣服。

不好,這法陣顯然是将陶程當成了入侵的厲鬼。

談秋生心裏一緊,将陶程扯進懷裏,想也沒想就把兜裏的符紙一股腦扔了出去。

符紙停在半空中,“滋啦”一下燒了起來,爆發出一道金紅色的光芒。符紙上的字好似活過來了一般,在半空中搖曳游動,像條巴掌大的小火龍,将漆黑的夜幕燒出了一個大洞。

這種護山大陣可不是幾張符紙就能解決的,談秋生來不及想法陣為什麽不攻擊他,迅速帶着陶程往外撤。

-

“人人都想做天師,你為何偏要做個招搖撞騙的騙子?”

“你丫的才是騙子,都說了我是術士!術士!能算命,能測吉兇的半仙兒,比天師可高級多了。”

“可我見到的天師都很嫌棄術士,尋常人也覺得術士不入流。”

“那是他們有眼無珠,眉毛底下兩個孔,都是用來出氣的,天師算個球,不敵我一腳,就拿那清淨山來說,偌大的天師府裏找不出一個人能做我的對手。”

“你就吹吧!”

……

皇半仙兒捋了捋胡子,盯着桌上的龜甲,幽幽地嘆了口氣。

桌上放着一支白色蠟燭,已經燃了一半,蠟燭上的字被流下來的蠟油糊住了,隐約能看出是個“奠”字。

皇半仙兒住的是城郊荒廢的老破小,房間裏只有一張桌子一張床,床上沒有放被褥,空蕩蕩的床板上擺着很多牌位,打眼一掃有十幾個。

牌位和白燭都是喪事用的,皇半仙兒卻不覺怪異,四平八穩地坐在屋子裏。

他翻了翻龜甲,忽然眸光一沉,擡手一擲,龜甲徑直飛了出去,只聽得“铛”的一聲,龜甲落在地上,半空中緩緩浮現出一行字。

【何方宵小擅闖清淨山,報上名來!】

字是血紅的,透着冰冷的肅殺氣,令人心悸。

皇半仙兒唰的一下冷了臉:“談秋生你他娘的!”

說了不要硬闖後山,這厮竟然直接觸動了殺陣,殺陣就殺陣吧,竟然還用他的符紙!

皇半仙兒鼻子都氣歪了,罵罵咧咧,在心裏将談秋生的十八代祖宗問候了一遍,心不甘情不願的撚了道符紙,做小伏低地拜了三拜:“祖師爺在上,弟子無意冒犯,還請手下留情。”

擺完,他又劃破指尖,就着血在半空中寫了一道符。

床板上的牌位嗡嗡作響,原本還殺氣滿滿的字跡逐漸淡去,皇半仙兒猛地轉過頭,目光在牌位上凝住,雙目赤紅。

不知過了多久,他閉了閉眼,一行熱淚自蒼老的臉上蜿蜒滑下。

本以為至親師友的魂靈早已轉世,獨留他悔恨多年,帶着十七個牌位在世間漂泊,卻沒想到有十七道魂靈從開滿彼岸花的忘川裏淌過,跨越亘古和日月更疊,一直等着他的回音。

皇半仙兒咬緊了牙,将漂浮在半空中的血符引到了牌位前:“寅醜年動亂,師門一十七人護山而亡,弟子攜靈位将歸,煩請祖師爺讓路,開山門!”

一股裹挾着血氣的靈光沖破天際,皇半仙兒擡起頭,望向清淨山所在的東北方向,眼神凜冽。

躲了這麽多年,該去讨債了。

清淨山後山,迷霧散去,山林讓路,隐藏在陣法中的天師盟駐地逐漸顯露出來。

談秋生環抱着陶程,無措地眨了眨眼睛。

這護山大陣怎麽突然……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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