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死魂

第058章 58死魂

溶洞中十分陰涼潮濕, 如今本就是乍暖還寒的初春時節,溶洞中的溫度卻比外面還要來得低。

夏樹剛走進山洞裏,就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下意識地運轉起查克拉抵禦寒冷,哆哆嗦嗦地縮到了麻世後面, 拿他當人肉護盾擋着從溶洞深處吹來的冷風。

三人中唯一進過溶洞的麻世自然是當仁不讓地走在最前面帶路。但說來也奇怪, 他們三人中最不受溶洞中陰暗環境、崎岖路徑影響的人竟然是桔梗。

她明明和夏樹一樣都是第一次來除妖村,第一次進入保存着翠子遺體的山洞,但她卻對溶洞中的環境了然于胸, 比麻世這個來過一次的人還要更清楚哪裏該轉彎了, 哪裏需要低下頭以免磕碰, 哪裏又該邁開步子跨過水窪。

跟在麻世後面,走在桔梗旁邊的夏樹想到進洞前桔梗說的那些話, 他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眼底的憂慮反倒更重了。

桔梗感應到溶洞中翠子殘留的意志, 發現了她遺留下來的死魂, 這也許能幫他們盡快解決四魂之玉的麻煩, 但這只對麻世來說是件好事。

對桔梗、對夏樹,這就未必是件好事了。桔梗和翠子之間的羁絆越深、因果越多,對桔梗來說情況就越壞,夏樹可不想桔梗步上翠子的後塵。

麻世一臉肅穆, 态度慎重又小心地走在前面帶路,但他其實反應太過,他們三個一路順順當當地來到溶洞深處, 并沒有碰到半點意外。

溶洞最深處, 就是翠子與千百只妖怪同歸于盡的地方。經過數百年的歲月,她們的屍體已經化作石雕, 永久地定格在了靈魂抽出、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這就是翠子…巫女翠子的遺體。”夏樹愣愣地看着身着盔甲,被衆多妖怪包圍、呈現出被吞噬之象的女子石像,眼神有一瞬間的震撼和驚豔。

他并不是驚豔于翠子的美麗,雖然從凝固的石雕上可以看出翠子五官精致、長相秀麗,但驚豔夏樹的是翠子眉宇間的頑強剛毅,是她在最後的搏殺中無懼死亡的決絕堅定。

作為忍者,向往強者、崇慕強者、臣服強者是他們的本能,夏樹也不例外。

在這之前,翠子在他心中只是一個模糊的符號,形象并不分明;但在見過翠子的遺體之後,夏樹腦海中關于翠子的形象立刻就變得鮮明了起來,她是一個真正的強者,不僅擁有強大的力量,還擁有強大堅定的心靈。

目光定定地落在翠子身上,夏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方才将心中的震撼盡數排解出去。

他不自禁地低聲喃喃一句:“女武神……”在硝煙與烽火中戰死,直到最後一刻仍舊不屈頑強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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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樹身旁,桔梗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

桔梗知道,一直以來,夏樹都認為她與翠子的命運太過相似,害怕她重蹈翠子的覆轍,擔心巫女的悲運落到她身上。

但桔梗卻從不認為自己和翠子相似,她一直覺得…她比不上翠子。實力強弱暫時不好分辨,但在心性上,桔梗卻心知肚明她遠不如翠子——她沒有翠子那樣頑強決絕的意志,沒有像她那樣永遠不會動搖的心性。

雖然擁有強大的靈力,破魔之矢能輕易退治來犯的妖怪,但還是少女的桔梗心中仍殘留有軟弱、迷茫和不安。

她時常為自己的力量感到迷茫,因為遠超常人的力量在人世中找不到歸屬感,偶爾也會因巫女的身份心生動搖。與意志堅定、心靈強大的翠子相比,她自覺自己大有不如。

震撼過後,夏樹很快收斂起心神。

他們這次來除妖村可是有正事的,側頭看向緩緩吐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的桔梗,夏樹問:“桔梗姐姐,你剛才說感應到了翠子的死魂,那你可以和她溝通嗎?問問她有沒有徹底解決四魂之玉的辦法吧!”

桔梗沉吟片刻,卻緩緩搖了搖頭,甚至未做嘗試便直接說:“翠子的死魂雖然仍舊殘留在屍體當中,但我們無法利用,也無法與之對話。”

夏樹早就想問了,此時抓住機會問道:“死魂究竟是什麽?它和靈魂有什麽區別,為什麽我們能與靈魂進行交流,卻無法與死魂對話?”

鬼蜘蛛的身體被夏樹毀去最後的生機後,應該只剩下靈魂,當時在山洞中與他們對話的也是鬼蜘蛛的靈魂。既然靈魂仍舊可以與活人産生交互,進行交流,為什麽翠子遺留在屍體中的死魂不行?

越是思索越是不解,夏樹皺着小眉頭,仰頭一臉疑惑地看向桔梗:“之前說翠子的靈魂融入了四魂之玉,又說她的死魂殘留在屍體當中……那她到底有幾份靈魂?”

桔梗微怔,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詳細解釋:“靈魂分作兩種,生魂和死魂,又稱為魂和魄。生魂是心靈意識之魂,有幸魂、和魂、荒魂、奇魂四種;死魂則是驅使身體行動的魄。”

這些關于靈魂的知識,桔梗當然會盡數教給夏樹,但她原本的打算是等夏樹長大些再讓他知道這些太過沉重的事情。

事關生死、靈魂和輪回,桔梗并不想在夏樹年齡還小時讓他接觸到這些,縱然他是半妖,又出身忍者家族,但桔梗仍是希望他的童年更快樂單純一些,不想他過早背負那些太過沉重的東西。

忍界對靈魂的研究很少,除了知道忍者死後,沒有牽挂的無垢靈魂會去到靈魂淨土,知道靈魂淨土有名為死神的怪物看守以外,就再也沒有其他關于輪回轉世的信息。

甚至在忍界都沒有靈魂轉世這個概念。

在靈魂這一領域,夏樹的認知完全是空白的,這等于他要從頭開始學起。對年幼貪玩、調皮活潑的孩子來說,世上沒有多少事情比學習更加痛苦。

夏·學渣·樹苦着臉消化桔梗所說的關于魂和魄的信息,但他低着頭想了半天,仍舊處于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的懵逼之中,眼神茫然得就差轉圈圈暈過去了。

見他如此,桔梗櫻唇微抿,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眼中不見責備,只有淡淡的無奈:“我舉個兩個對比的例子,你就能弄清楚魂與魄、生魂與死魂的區別了。”

夏樹猛地擡起頭來,一臉驚喜地眨巴着圓潤漆黑的貓瞳看向桔梗,眼巴巴的滿臉都是喜悅。

作為學渣,他最喜歡學霸幫他把知識點整理好直接塞進他腦中了。

伸手輕輕點了點夏樹的額心,桔梗才說:“人有魂無魄,意識是清醒的,還能思考,只是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行動,魂是被禁锢在軀體當中的囚徒。”

“無魂有魄,便是活死人;身體雖然活着,還能在魄的操控下進行行動,但卻沒有清醒的意識,只不過是一具可以動彈的死屍。”

撓了撓頭,夏樹好像有點懂了,用自己的話陳述出自己的理解:“魂關乎意志和心靈,魄卻只是操控軀體的動力,是這樣嗎?”

沉吟片刻,桔梗微皺的黛眉松了開來,點了點頭說:“算是如此,你就這樣理解吧。”

朝翠子凝固成石雕的遺體走近幾步,桔梗神情複雜地凝視着翠子凝固在死亡那一刻的平靜表情,清冷泠泠的嗓音在幽冷溶洞中越發顯得清寒:“人死時,生魂會離體去往冥界等待轉世,死魂卻會殘留在屍體當中。”

“殘留下來的死魂附着在屍體上,或是随着時間的流逝消散于天地之間,或是得了機緣生出意識修煉成妖鬼,又或者被死魂蟲從屍體中取走吞噬,化作純粹的精魄。”

偏頭看向麻世,點了點他手中攥着的麻雀脖子上挂的四魂之玉,桔梗微微嘆了口氣:“四魂之玉被稱作魂的結晶,正是它是翠子與數百只妖怪的生魂凝結而成的寶玉。”

“百年前,翠子與妖怪們同歸于盡時,将數百只妖怪的生魂抽了出來融入到自己的生魂當中,她在死前最後一刻将融合的靈魂從體內迸射出去,就此凝結成了四魂之玉。”

偏頭定定地凝視着中心殘留一點污穢的紫晶寶玉,桔梗清麗白皙的臉龐上神情難測,複雜至極:“四魂之玉中融入了翠子和妖怪們的生魂,但翠子的死魂卻遺留了下來。”

“數百年來,翠子的死魂殘留在遺骸中不散,一直秉持着她最後的意志守護這個溶洞不被有心人探訪。”

桔梗現在懷疑一件事,幾百年來關于四魂之玉的傳言有很多,其中一條就是四魂之玉能實現玉的主人一個願望,無論那人許下的願望是什麽。

之前沒有接觸過四魂之玉之前,對這個傳言桔梗不過是置之一笑,既不動心,卻也沒有懷疑。但現在,在了解四魂之玉的本質後,桔梗卻對這個流言的真實性産生了懷疑。

四魂之玉究其本質,是翠子與千百只妖怪生魂的凝結體,是魂的結晶,它從哪裏來的能力實現人的願望,甚至不限是任何願望?

四魂之玉确實是一塊靈力強大的寶玉,擁有近乎無窮的靈力。但要說四魂之玉能實現所有的願望,桔梗是不相信的,她認為單只是魂的結晶沒法擁有那麽強大的能力。

在桔梗懷疑四魂之玉的傳言時,學渣·夏樹總算是弄懂了為什麽翠子的靈魂既在四魂之玉中,又有部分殘留在她的屍體當中。

但很快,夏樹就弄懂這一點對解決玉的麻煩一點幫助都沒有,垮着小臉嘟囔道:“翠子的死魂遺留下來又有什麽用,我們根本沒法和她溝通,自然也沒法向她詢問徹底解決四魂之玉的辦法。”

四魂之玉這個鬼東西太邪異了,他們與其被動防守,一直看守它不讓心懷惡意的人利用它作亂掀起災禍,倒不如想個辦法一了百了地将它毀了。

這樣以後就都不用操心四魂之玉的問題了,反正他們也不打算利用四魂之玉的力量,更沒想向一塊玉許什麽願望。

桔梗已經明确表明她沒有辦法和翠子遺留的死魂進行交流,夏樹癟了癟嘴,朝肅立一旁的麻世投去了期待鼓勵的目光,希望能從他嘴中聽到不同的回答。

沐浴在夏樹充滿殷切和期盼的目光下,麻世整個人木成一座石雕一樣一動不動,滿心都是苦澀和無奈:他倒是想回答一句他可以,但他真的做不到啊!

和擅長淨化、驅魔與安撫死靈的巫女相比,除妖師的手段就顯得十分粗暴直接,他們擅長的是用武力直接殺死妖怪,而不是用靈力将其淨化。

和巫女相比,除妖師就是一群沒藍條只會舞刀弄劍的戰士,對靈魂、靈力、結界等術法類的知識不說是一竅不通,也着實是一知半解,知道的實在不多,更不要說提出具有建設性的提議,在這方面給予幫助。

桔梗拍了拍夏樹的頭,讓他別再死死盯着麻世為難他:“死魂是亡者之魂,只有亡者才能與死魂接觸,乃至于吸收死魂的力量。生者就是能感應到死魂的存在,也無法與之交流。”

隔在生者和死魂中間的,是生死不可橫跨的規則和鐵律。

“那我們豈不是白來了?”垮下臉,夏樹毫不掩飾自己的沮喪,就算翠子的死魂猶存又有什麽用,她根本幫不上忙!

桔梗卻不這樣想,夏樹和麻世都看不到,只有她能看到,在翠子的遺體胸口處,在那迸射出四魂之玉的豁口上,有一個萦繞着螢白靈光的光球在閃爍着。

這個光球就是翠子遺留下來的死魂,其中殘存着她死前最後的意志。

桔梗看得見,但身為生者的她聽不到翠子遺留的死魂在傳達什麽訊息,也無法與她殘留在死魂中意志達成共鳴。

即使翠子與桔梗都是力量非常強大的巫女,但她們同樣也無法跨越生與死的鴻溝距離,那是這個世界最底層的規則與鐵律:

死者已逝,生者再不可追,也無法再與死者建立羁絆。

但沒關系,雖然她做不到和死魂交流,但還有別的辦法可以向她傳遞訊息。

在桔梗的眼中,那團小小的、光芒聖潔純白的光球徐徐漂浮了起來,目光明确的朝着麻世——或者說朝着麻世手中的四魂之玉飛了過去。

飛到麻世手邊,光球繞着佩戴着四魂之玉的麻雀悠悠地轉了幾圈,似提醒又似催促。在桔梗的目光下,光球不斷繞着四魂之玉打轉,似乎不達到某個條件就不會停止。

領會了翠子的意思,桔梗轉頭看向夏樹,低聲說:“夏樹,解開四魂之玉的封印吧。”

她确實沒有辦法與翠子遺留的死魂進行溝通,但翠子的生魂仍舊存在于四魂之玉之中。只要她的靈魂進到玉裏,就可以見到翠子的生魂,從她那裏得到徹底解決四魂之玉的辦法。

靈魂進到四魂之玉當中,這當然是一件非常危險、冒險至極的事情。四魂之玉中不僅有翠子的生魂,還有千百只妖怪的生魂,還有鬼蜘蛛曾提到的曲靈,這些都可能給靈魂進入玉中的桔梗帶去阻礙和危險。

但這個險卻很有必要冒,既然翠子殘留在死魂當中的意志試圖引導她進入玉石當中,那必定有她的原因在裏面。桔梗相信翠子不會害她,更相信翠子是這個世界上最想毀去四魂之玉的人。

幾百年前,翠子與妖怪們大戰數日精疲力盡,她臨死前與妖怪們同歸于盡,是想盡可能地斬殺妖怪,不讓它們逃出去繼續作亂。

抽出妖怪的靈魂融入到自己的靈魂當中是無奈之下最後的選擇,翠子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一舉動會創造出魂的結晶四魂之玉,讓亂世再起紛亂。

來除妖村之前夏樹就有所心理準備,将父親侑李的那雙萬花筒寫輪眼帶在了身邊,想解開封印的話他現在立刻就能換眼打破禁锢四魂之玉的異度空間。

可問題是……

皺緊眉頭,夏樹抿了抿唇略有些不安地說:“可鬼蜘蛛已經和四魂之玉融合了一半。現在解開四魂之玉的封印,萬一鬼蜘蛛的靈魂徹底融入玉中将玉污染了怎麽辦?”

“即使鬼蜘蛛的靈魂徹底和四魂之玉融合,玉內也只是多他一個人的生魂而已。”桔梗語氣平靜,對這件事早有預料,“玉中還有千百只妖怪的生魂,和它們相比,鬼蜘蛛的生魂算不上強大。”

也許人類心中充斥的惡意和污穢可以比妖怪更為黑暗邪惡,但人類的靈魂很難與妖怪的靈魂強度媲美。鬼蜘蛛是個滿手血腥、無惡不作的強盜,他的靈魂足夠黑暗污穢,但算不上強大。

夏樹的眉頭挑了起來,好端端的,桔梗幹嘛要拿鬼蜘蛛的靈魂和四魂之玉當中的妖怪靈魂做對比?

确實,鬼蜘蛛即将與玉融為一體,成為被禁锢在玉中的靈魂。

但夏樹憂慮的是鬼蜘蛛心中的惡念會将玉污染,并不擔心鬼蜘蛛會正面給予桔梗什麽傷害,畢竟等鬼蜘蛛融合進四魂之玉當中,應該就沒什麽機會再直面桔梗了。

素白的纖手微擡,夏樹和麻世都看不到的瑩白光球落到了桔梗掌心。

圓溜溜的白色光球在桔梗掌心打着旋轉動着,仍舊在催促、在引導,死魂中屬于翠子的意志在震蕩着,急切地想要桔梗去做某件事,去完成某項任務。

“翠子的生魂封鎖在四魂之玉之中,等你将四魂之玉的封印解開,我的靈魂會進入玉石當中直面翠子的生魂,向她讨教徹底解決四魂之玉的辦法。”神情平靜的,桔梗将她之後要進行的冒險說了出來。

眉宇間不見半分懼色,在夏樹陡然變得銳利起來的目光,桔梗垂下眼眸,甚至輕笑起來:“所以用不着忌憚鬼蜘蛛,他就算靈魂融入四魂之玉也不過是讓曲靈的力量壯大一分,不足以颠覆局勢。”

她才是那個有可能颠覆一切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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