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半時分,藍墨的天空只有一輪彎月高挂。
荒郊野地裏躺着一個人。
女孩眉目如畫,鴉青的長發鋪了一地,白色的單衣下裸露的肌膚雪白細膩,在一片暗色中尤為亮眼突兀。
珮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這一輪彎月。
她驚疑地站起身,周身無甚異樣,這是哪?她怎麽會在這?珮玖皺着眉睜大了一雙杏仁瓣狀的眼環顧四周,心裏盛滿了惶惑。
望着陌生的環境,珮玖心中閃過諸多疑問,但她很快冷靜下來。
一陣涼風拂過她單薄的衣擺。珮玖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物,眉間輕蹙:她這是被人綁架了?
珮玖看了眼正處于她頭頂上空的弦月,估摸着現在的時辰應當是三更天,而她睡下時也才一更天,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究竟是什麽人能夠将她從固若金湯的護國督府裏帶出來又将她放在這裏呢?
不待她細想,不遠處突然傳來陣陣尖銳的聲響,類似于兵器交接的聲音。
珮玖轉過身,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見一片的樹林,那林子黑黢黢陰森森的,上空霧氣彌漫,透着一股詭異。
她盯着那片林子,警惕的目光銳利的就像面對洪水猛獸。
不到兩個時辰,那她現在應當在位于皇城的地界內。思慮了片刻,珮玖決定過去看看,四下無人,唯有那一處傳來聲音,怎麽樣也得一探究竟。
珮玖一步一步走得格外小心翼翼,未着羅襪的小腳随着步伐探出瑩白的腳背,在枯枝爛葉的草地上顯得格外晃眼,而她腳下竟沒發出半點聲音。
這片林子裏能見度極低,靜得可怕,草叢裏沒有任何蟲鳴蛙叫的聲音,林子裏也沒有飛禽走獸的蹤跡。除了風吹過樹木叢林的飒飒聲,沒有一點生氣,只有一片死寂的靜谧。
在她的記憶中,皇城沒有這樣的地方,但在皇城腳下通往閩都的必經之路上有一處常年被濃霧籠罩的樹林,霧氣彌漫,缭繞不散,如同迷宮。
珮玖一邊狐疑的打量四周一邊慢慢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靠近,這裏會是霧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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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愈發的近了,陣陣‘呯、嗙’的聲音讓珮玖不由的屏住呼吸,她躲在低矮的灌木叢裏,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撥開眼前障目的樹葉,只見那迷霧中一片刀光劍影。
珮玖緊了緊眉,屏住呼吸,眯着眼努力的将視線投進去,直到一陣風過,霧氣稍淡。
霎時間她瞪大了眼,瞳孔驟縮。
這竟是一場暗殺!
而暗殺者是畫樓裏的人!
畫樓,江湖上最隐秘的殺手門派,傳說無人知其來歷,無人知其地址。據說只要你将想殺之人的名字與身份寫于紙上封于蜜蠟裝于竹筒,再放到一處離皇城樓最近的城隍廟香灰裏,自會有人與你聯系。
但由于畫樓所要的酬金形式不定,千奇百怪,可以是一件衣物、一幅失傳的畫、你所有的財富,也可以是你的命。
畫樓不輕易出手,一旦出手,絕無活口。
林子上空的迷霧遮天蔽月,唯有幾縷涼涼的月色從稀薄處透下來,霧氣的濃度随着打鬥不斷變化,仿佛将這一片場景氤氲成了一場幻境,畫面裏人物忽顯忽現,唯有刀劍交錯的聲音不斷傳來。
若不是那畫樓專屬的标志性花臉面具她還認不出他們的身份。
刀光劍影裏不斷的濺出血色的液體,人影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眼前的狀況已經由不得珮玖後退,即使她腳步已經夠輕,但在江湖高手面前一點點風吹草動想必他們都一清二楚。
她現在都懷疑他們是否早就發現了她的身影,只是由于任務的原因先把她晾在這兒等事後再将她處理掉。
珮玖現在後悔極了,只能一動不動的躲在這個草叢裏,寄希望于這群殺手太專注沒有發現她的存在,可珮玖心裏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這種可能性很小。
這打鬥持續了近一刻鐘,直到一陣晚風再次吹開迷霧。
珮玖捂住了嘴,連眼睫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這一幕,空地上遍地的灰衣屍體,殘肢斷臂,皆帶着花臉面具。
霧氣稀薄處,一位灰衣人雙手握刀躍上半空狠狠地劈向背對着他的黑袍男子,鋒利的刀鋒在半空劃出一道漂亮的半圓弧,就在即将落下之時卻堪堪停在男子肩前。
“滴答,滴答……”
面具下的露出的眼和珮玖一樣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他驚愕又痛苦地看着面前男子的側臉,再低頭看向那插在他胸口處的劍。
他整個人就被這柄劍撐在半空,鮮血不斷地從胸口處湧出,順着劍身,再經過男子握着劍柄的手彙聚着滴在地上,一滴一聲催人性命。
“噗!”
終于灰衣人一口血噴了出來,瞪着一雙眼死去。
霧氣漸起,黑袍男子手腕一抖,劍上的人“咚”的一聲摔在地上,而他連頭都沒有偏過去看一眼。
袅袅迷霧裏,那人被遍地的屍體包圍着,背對着她站在被血水覆蓋的草地上,一身黑袍全無半點紋飾,仿若剛從地獄殺出來的魑魅,散發着殘暴的煞氣,就連周圍的迷霧都被他染成血色。
手中一柄長劍薄如蟬翼,泛着冷月般的銀色光澤,幹淨的仿若那剛剛穿體而過,割喉斷腕要了一地人性命的兇器不是它,鏡面般潔淨的劍身映出一地的殘肢碎沫,握着劍的手塗滿了鮮血。
寂靜的樹林裏,一時間連風吹過的聲音都顯得格外清晰。
珮玖此刻滿是恐懼,她全身僵硬連眼珠都不敢轉一下,一雙清澈的眼底映出一個被黑霧籠罩的身影。
她極力的保持鎮靜,但這一切已經超出她的承受範圍,身為護國督府的小郡主,她從小博覽群書,知禮明儀,雖明白世道不憫,人心險惡,但又哪裏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即使暢想過江湖中的快意恩仇、恣意潇灑,但草菅人命絕不是她所能接受的。
漸漸的那撥開樹葉的手不由自主的顫動着,而這細微的動作卻足以暴露她。
只見那人緩緩轉過身來,微紅的發梢在空位劃出一道淺淺的弧線。
細碎的發遮住了他大半的臉頰,只露出下颔處的一片猩紅。
發簾下藏着的一雙眸子仿佛暗夜星空裏無盡的深淵,泛着點點幽藍的冰光,嗜血、冰冷,毫無偏頗的對上她驚恐的雙眼。
萬籁具靜,陰風簌簌。
那雙眼定定的盯着她,珮玖感覺自己就好像被那一道森冷的目光鎖住了全身一般,四肢無法動彈,只感覺一股冷意從尾脊骨直竄入腦門,呼吸都仿佛停止。
微風漸停,迷霧漸濃。
那人的身影開始變得隐隐約約,唯有那劍上的光芒半分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