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是嗎？”宥靈飲了口茶，神色淡淡。
“母親性子深不可測，只怕會對千竹塢不利。”珮玖皺了皺眉。
宥靈不語，一雙鳳眼在燭火的映襯下恍若夜空星辰。對于珮玖的話他只信一半，這位小郡主先是費勁心思的想離開護國督府，卻又在諸事發生後想回去，難保這不是她的一套說詞。
“既然你不信，我就先走了！”
察覺到宥靈的猶疑，珮玖轉身就走，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生氣，這人懷疑她又不是第一回了，可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心很難受。
分明是他讓自己說的，自己把一切都告訴他了又不相信她，珮玖只覺得鼻子一陣一陣的酸澀，眼前不争氣地升起一片霧氣來。
“等等。”
身後傳來聲音，珮玖只好在門前停下腳步。
“我沒說不信你。”
珮玖聞言心中更是生氣，可這時門卻突然被推開。
滄耳看着面前紅着眼瞪着他的郡主，腳步一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繞過她快步走到宥靈面前，“主子，千竹塢已經被包圍了！”
“什麽？”珮玖立馬轉過身驚惶地看着滄耳。
“有多少人？”宥靈看了眼珮玖。
“禁衛軍和護國督府的府兵共來了有近千人，沈公子已經帶人往山口去了。”
“近千人？”宥靈皺了皺眉，看着珮玖神色慎重起來，若真是為了這位郡主而來……
“千竹塢山門外皆是陣法，他們應當進不來！”滄耳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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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
“他們進的來。”珮玖厲聲反駁，她擡眼看向窗外遠處滿山的竹林，輕聲問道：“這千竹塢的陣法想必都是以竹林為基石吧？”
滄耳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
“沒錯！”珮玖看向滄耳，眼裏是他從未見過的沉重與擔憂，“若是竹林沒了，那這陣法想必也困不住人了。”
這滿山的清幽可不能毀于她手裏，看了眼靜坐不語的宥靈，珮玖提步就向外走去，雖然她非常想離開護國督府，但若這離開的代價總是這般的殘忍，那她可必要制造這些痛苦呢？
“主上？”滄耳不明所以的看着珮玖的身影。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屋裏那一盞燈像是被那門外侵襲而來的灰暗光線給壓得透不過氣，燭焰搖搖欲滅。
……
珮玖走的很快，她很擔心母親，擔心她會做出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來，步伐越來越快，她漸漸跑起來，神色也越來越緊張。
“着火啦！”
“快滅火啊！快快！”
竹林那頭傳來一陣陣慌亂的聲音，珮玖停住腳步，看向遠處上空忽然飄起的煙霧，空氣中也漸漸傳來樹木燃燒的味道，而且越來越濃郁。
不可以！不可以！
珮玖加快速度沖向山門外，她必須要阻止！
……
“公子，火是從山外燒進來的！而且不止這一處！”
柳竹滿頭大汗的看着一片片燃燒起來的竹林，一邊向塢主禀報道。沒想到這護國督府竟這般無恥，先是派人在山外觀察試探現在竟然直接防火燒山，真是歹毒！
“先遣人去救火！”
“已經分配塢中所有人去救火了！”
沈官林臉上已然沒有了笑容，看着眼前的火勢，他知道他們是為何而來，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還是這樣的方式。
火勢已經越來越來越猛，侍從們不斷地撲火滅火可火勢依舊不減分毫，這說明山外的人任然在不斷的縱火。
“柳竹，打開山門的出口。”
柳竹震驚道：“公子，山門出口一旦打開，千竹塢再無寧日啊！”
千竹塢原本是一處開放的竹山，沒有大門，是上任塢主在塢外設下連環迷魂陣才使這千竹塢變成封閉式的世外桃源，可這山門一旦打開這陣法便再也沒有作用了！
“打開吧。”
沈官林何嘗不知道，可若是任由火勢下去，只會使竹林盡毀，那千竹塢也就不複存在了。既然他們想用強硬的手段打開千竹塢，那他又何必不成全呢，況且，千竹塢也該重回江湖了……
“公子！山門不可開啊！”
柳竹苦苦哀求，千竹塢近百年來都是靠着這連環迷魂陣才得以在江湖中享有一個安寧的地位，若是山門被破，那千竹塢豈不是成了無門之所!任由他人來去自如！
“柳竹，你忘了千竹塢的規矩了嗎！”
千竹塢的規矩只有一條那便是一切聽從塢主號令。
柳竹看着面容依舊溫潤如玉的塢主，再看那被燒毀的面目全非的竹林，心中既是悲痛又是不忍，他知道塢主的決定是對的，救火是永遠趕不上縱火的，可他是這兒的老人了他舍不得啊！千竹塢百年來的寂靜一旦被打破只怕就再也靜不下來了！
“屬下，領命！”
“慢着！”
柳竹話音剛落後邊就緊跟着一聲傳來，他回過頭去，遠處，珮玖正向這邊跑來。對這位郡主，柳竹心情是複雜的，若不是她，千竹塢也不會招致大禍。
“師妹，你怎麽來了？”沈官林無奈道。
“難道我不該來嗎！師兄，都出了這樣大的事，難道要我置身事外嗎？”珮玖氣喘籲籲怒道。
她一路跑來，眼看着外圍的天空冒起的煙越來越濃，可知火勢是越來越大，母親是下了狠手了，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她怎能不來！
“師兄，我要出去。”
“不可以。”沈官林斬釘截鐵道。
“為什麽！”珮玖難以理解，緩了緩情緒，“師兄，外面是護國督府的人，是為我而來的，他們只是以為我被關在這了想要救我出去而已，只要我出去跟他們說明情況，一切就好了。”
沈官林靜靜地看着她，神色帶着不贊同，他笑了笑，“師妹，你知道嗎，每一個進入千竹塢的人，都是透明的。”
“師兄……”
珮玖愣愣的看着他，對這句話聽得不是很明白，可她必須出去，否則這裏将變成一片火海。
“師兄，無論你知道了什麽，我都要出去。”珮玖看着沈官林，語氣堅決。
沈官林看着她靜默半響，唇畔漸漸揚起一個弧度，“好。”他轉過頭，“柳竹，将山門打開，我和師妹一同出去。”
“師兄！”珮玖氣急。将山門打開會有什麽後果她已經知曉了，山門是斷斷不可開啊！
“柳竹，還不快去。”
柳竹看了眼沈官林，再看眼焦急的珮玖，見他之意難以扭轉便也只好離開。
“師兄！”珮玖無奈又焦急，想去拉住柳竹。
“師妹。”
沈官林卻一手拽住她，一雙沉靜的眼裏顯出寵溺的笑意，他的發絲在空中飛揚，背後的火光為他周身渡上一層炙熱的光輝，映出他如玉般溫潤的五官，依舊那般清雅高潔。
林子裏燃燒時的霹靂聲越來越響，吹來的風裏都夾着濃濃的煙火味道，珮玖只覺得在這雙眼裏她仿佛看到了一種讓人心神安定下來的東西，那是師兄對她情誼。
雖然她不明白師兄經歷過什麽，那眼裏雖然也總是笑着，可她總覺得透着一股憂傷，她也不明白為何只是相處了幾日，師兄卻對她這般好，難道僅僅是因為知道了她的那些事嗎。
“師兄，一起吧！”
珮玖握住他放在她手臂上的手，咧開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忽然又不想明白了，這樣真摯的溫暖不正是她所渴求的熱度嗎！
夜裏的火光照的兩人臉龐澄澈明麗，那相視一笑的默契好似他們已經認識了好多年，宥靈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可笑的是也不過幾天。
為什麽他的心有點堵塞的感覺呢……
沈官林看到不遠處的宥靈：“宥靈兄！”
珮玖轉頭就看到那人一臉陰沉地走過來，她連忙放開了手，心卻被那毫無溫度的一眼看得莫名一顫。
“官林，眼下最重要的滅火。”
沈官林笑了笑，“我已經叫人把山門打開了。”
宥靈神色複雜的看着好友，沉默的并未說什麽，視線停在珮玖身上。
他知道山門打開意味着山門，千竹塢在江湖中一直保持着獨善其身的中立位置，就這一點就有許多的人士看不過去，并且當年沈擎更是有不少的仇敵，山門若是打開，只怕這千竹塢便要變個樣了。
……
“姜夫人，山門已經開了。”山門開啓，連環迷魂陣皆失效。
竹山外，姜夫人着一襲極簡的月色錦衣亦然站在一衆禁衛軍和府兵首列，她神色淡淡地看着不遠處不斷變化的竹林漸漸開出一條寬闊的石子路。
“可以停了。”
“是。”來人應聲退下，不一會兒，千竹塢外圍的火勢在塢裏人的控制下也漸漸緩下來。
站在姜夫人旁邊的肖穆一身黑紅的禁衛軍統領服飾，一手搭在腰間佩劍上，身姿挺拔，一雙明亮淩厲的眼晦暗不明地看着大開的山門。
他原以為姜夫人之意要做這次行動之首是愛女心切，呵，卻沒想到卻是拿禁衛軍做幌子。火燒山林，這還真是個好法子啊，可若是一個不當，縱火燒山那可是大罪。
“夫人，不進去嗎？”肖穆沉聲道。
“不急。”姜夫人依舊淡淡的看着山口。
肖穆：“夫人可想好此事要怎麽向聖上禀報嗎？”
姜夫人語氣不變：“這種事還需勞煩聖上？”
“姜夫人，這裏還屬于皇城範圍，這事只怕最晚不過明早就會有人上報陛下，你難道就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姜夫人目不斜視，“肖副統領認為我需要說什麽呢？此事難道不是由你禁衛軍而起的嗎？”
肖穆忽然笑了笑，聲音沉了幾分，“姜夫人，我可不做替死鬼。”
“肖副統領，此事需不需要替死鬼全在你。”
肖穆冷冷地看了眼身旁的人，他知道她的意思，心照不宣，呵，一個不被重視的護國督府私養超過額量的府兵這樣的罪名可不比縱火燒山來的小。但想到姜小郡主，肖穆還是沒說什麽，目光緊緊看着山門。
沒一會，煙霧彌漫的石子路那頭顯出隐隐約約的人影來。
看着一如既往的姜夫人，珮玖的心狠狠一跳。她勾了勾唇角，想笑一笑卻發現實在是很難。
“過來。”姜夫人看着她，眼裏一片沉靜。
這熟悉又平和的聲音卻讓珮玖難以挪動一步，她緊了緊喉嚨，輕聲道：“母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