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什麽是從前。
孟舟想起了他們倆許多個從前，時光飛快的回溯，最終落在了桐城一中的後街小巷裏。
那年他十七歲，剛剛接觸到電子競技這一職業才不過半年，在NCM戰隊擔任上單替補。
而遇見林顧，是那年春季賽的休賽期。
他和林顧是同鄉，桐城靠海，傍晚的風和海鷗一起在空中盤旋，空氣裏滿是春日裏野花按耐不住飄散的氣味。
孟舟的父母工作很忙，常年不在家，加之并不是很能理解他退學出去打電競的的決定，好不容易得到的假期，也只匆匆見過一回，便讓他去了外婆家。
他沒有預先設想那應該是一個怎樣不平凡的傍晚，就只是吃過晚飯閑着沒事，正好去外面散步。
又正好在那條開着黑網吧，停着自行車的小巷子裏遇見了他的表弟程業。
孟舟看見程業的時候，他正抱着頭，被一個兇神惡煞，穿着校服，白白淨淨的少年用膝蓋抵在牆角，瑟瑟發抖。
這是孟舟第一次見到林顧，印象不太好，但他長的很好看。
以至于後來無數次回想起他們的初見，孟舟都堅定的認為，頂着那樣一張臉就算是幹壞事，也會很容易被人原諒。
“我已經寬限你三天了，你當我是傻子啊，錢呢？”白淨少年如是說道。
“顧哥，你再寬限幾天吧，我，我這一周的午飯錢都給你了，我都瘦了！”
白淨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快胖成豬的程業，仿佛不信他為了給自己籌錢已經瘦了的說辭，揪着衣領子還要逼問他。
這條巷子歷來沒什麽人走，确實是個适合打劫的好地方，那個兇巴巴的少年一看就是個不學無術、無所事事的混子，而此時此刻，正在欺負他柔弱可憐的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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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也許是憑借親戚的濾鏡，孟舟理所當然的把他身高180，體重180，勤奮好學但成績不好的表弟當成了弱者。
他不愛管閑事，但也不能容忍別人欺負他表弟。
于是，孟舟很有氣勢的走上前，撥開程業衣領上的那只手，冷靜的說：“同學，打劫是不對的。”
“誰她媽打劫了，你他媽有病吧？”
白淨少年的素質和他青春帥氣的臉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孟舟更加堅信自己的想法了。
孟舟自顧自的把程業從地上扶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灰，恨鐵不成鋼的問：“怎麽回事？是不是他欺負你？”
林顧嗤笑一聲，翻了個白眼，什麽話都沒說。
“哥，我......”
“你別怕，有什麽說什麽，我不會告訴舅舅舅媽的。”孟舟安慰他。
“真的？”
“真的。”
程業頓了頓，忸怩片刻，小心翼翼，垂眸不敢看他：“哥，我真欠他錢了。”
林顧站在一旁笑出了聲。
“......”
活了十七年，這是孟舟第一次這麽丢臉，這弟弟不能要了，不知道有沒有人買，按斤稱也可以。
“兩位，戲精嗎你們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反正你是他哥，那你替他還好了。”林顧直接向孟舟伸出了手。
孟舟對這個素質不好的不良少年沒什麽耐心，但又不得不向他妥協：“他欠你多少錢。”
“一千三百三十五。”
林顧輕飄飄的報了一個數字，孟舟不禁皺起了眉。
倒不是說他還不上這筆錢，只不過他更好奇，程業是怎麽欠下的這麽多錢。
外婆只有媽媽和舅舅一雙兒女，孟舟與程業這一代也只有他們這一對表兄弟，程家不算大富大貴，也可以稱得上書香門第，從小家裏對兩人的培養也算得上十分的重視。
可是孟舟天生叛逆，成績雖然一直拔尖，卻執意退學，而程業，用他爸的話來說，就是“爛泥扶不上牆”，意志力及其薄弱，只想着玩兒。
因此，程業爸媽管他很嚴，雖然這段時間和他一樣住在外婆家，但每天就只給午飯和晚飯錢，他到底需要買什麽東西欠人家這麽多錢。
“怎麽，想賴賬啊？”林顧怕他不還又兇巴巴的質問。
孟舟說：“沒……”
随後拿出手機，又問：“微信可以嗎？”
林顧從包裏摸出一個十分陳舊的手機，給他掃了一下收款碼，轉身就走。
走了兩步，又好像想到了什麽，在孟舟的眼刀下回過頭來，賤嗖嗖的看着程業。
“下次想上分，還找哥啊，哥給你打折。”
“什麽上分？”
孟舟開口問，程業才後知後覺的想到，自己旁邊站了一個職業選手。
“就，你們玩兒那個，曙光之城。”
“嘶。”
孟舟舔了舔牙，心裏十分的不痛快。
怎麽能在這裏翻車呢？他寧願程業是被騙了或者幹脆是被打了不得不給這小子錢。
他堂堂一個職業選手，國服前十的表弟，不能是一個上分還需要花錢的笨蛋。
“等等”
本來被坑了1000多塊錢不算什麽，但孟舟不甘心在自己的老本行上被坑。
于是他叫住了林顧。
林顧回頭，正好看見孟舟盯着他的眼神，說實話，他對孟舟的第一印象就是個老師和家長都喜歡的好學生，長的不錯但看着很呆。
但他畢竟是在做生意嘛，來者都是客，何況看孟舟穿着一身名牌，一千多塊說給就給了，就算是個呆逼也是個有錢的呆逼。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試探性的說道：“你也要上分嗎？宗師以上十塊一顆星，以下五塊一顆，國服的話看英雄難度。”
“我想跟你solo。”
林顧不爽：“誰他媽有空跟你solo，我的時間寶貴着呢。”
“打一把一百塊。”
林顧反抗的聲音戛然而止，疑惑的看着孟舟，想從他臉上看出些許玩笑的意思，但看來看去他也只看到了篤定的認真。
林顧勾了勾唇，像看大冤種一樣看着孟舟，心想，還有天上掉餡兒餅的好事嗎？
這對冤種表兄弟不會是財神爺吧？
“你是懂時間的，小爺這就跟你來幾把，先說好，輸的太慘別賴賬，進了游戲就給錢。”
“好。”
。
孟舟跟着林顧輕車熟路的來到了一家網吧門口。
走進網吧，前臺沒人，留了張紙條，說是吃晚飯去了。
孟舟也不急，就靠在一旁等。
網吧不大，裝修的很樸素。賺的大多是後街桐城一中學生的零花錢，學生們更關注網速和價格，以及十分鐘之內能不能跑回學校，對其他的倒并不怎麽看重。
可是林顧的時間很寶貴，他不是第一次來這家網吧了，知道吃飯時間老板不在會耽誤很長一段時間。
這時正好旁邊一臺電腦上的男孩兒看見林顧，連忙把他拉過去。
“顧哥，我這局還有救嗎？今天七連跪，真不能再輸了。”
林顧瞥了一眼電腦屏幕，冷笑一聲，說道：“2-6的戰績，你想起你哥了。”
“幫幫忙。”
“這局二十塊。”
“成交。”
過于明顯的對話讓孟舟知道林顧是幹什麽的了，幫人代練上分。
他這個年紀，注冊正規的代練app恐怕不行，他也很難抽出這麽長的時間來盯着手機接單，在校門口賺點兒同學的錢，确實是最好的辦法。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好像确實很缺錢的樣子。
孟舟好奇，所以也跟過去看。
他個子較高，從外圍能就看到裏面林顧在電腦屏幕前激烈的操作着。
兩邊經濟差距大，林顧剛拿到手就死了一次，他打開鼠标旁邊的半瓶礦泉水喝了一口，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靜靜等待。
林顧用的是一個低分段不常用的打野英雄：胡旋女。
本來已經漸漸好起來的局勢，在後半段游戲似乎魔幻了起來。
林顧這邊的AD因為被輔助搶了一個頭開始給對面送，搞隊友心态，林顧并不打算理他，那人死了一次又一次，本來就閑着沒事幹，便開語音挑釁：
【煞筆輔助會玩兒不會玩兒，躺都躺不明白，投了算了！】
【就尼瑪知道搶頭，保着我打就能贏，懂？】
【還有上單，你是準備在邊路待到明年嗎？】
【那打野，拿錢不做事的刷子，喜歡蹭線？我不打了，你蹭個夠吧。】
孟舟看到最後一句話，沒忍住笑了，想不到這人還是個無差別攻擊者。打游戲多了，什麽智障都遇得到，所以有時候他會關掉局內打字。
但林顧卻并不是個歷來順受的受氣包，本來打游戲遇到擺爛的就很影響心情了，那擺哥還是個噴子，這誰受得了？
何況，林顧是在幫人上分。
耽誤什麽都行，耽誤自己賺錢，那可是萬萬不行的。
于是，他本來平靜的臉上，染上了幾分戾氣，點了一個局內語音。
【大家打開語音交流。】
随後，戴上耳機，說了一句：“輔助跟我。”
接下來，就是一段超神操作了，利用在下路送塔的AD，和隊友配合，打出完美團戰，拿下三殺。
這還不夠，推完最後一座塔，只剩水晶的時候，那AD還是沒有打開語音，林顧用自己單身十六年的手速在局內打字頁面破口大罵，嘆為觀止。
惹得身後的孟舟也忍不住笑了。
…
打完一局，旁邊站着看傻了的男生把手上準備好的二十塊錢遞給他，然後背着書包離開了網吧。
這時候老板終于回來了，給孟舟開了臺電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