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一江風屍骸

13.  一江風13   屍骸

“醉仙桃無色無味,做成迷香被人吸入,一盞茶的功夫便會陷入昏睡,短則半個時辰,長可睡整日也不在話下,全看迷香用料多少。”

傅玦給出更具體的解釋,戚浔接着道:“劉驿丞上次清點藥材是立冬,也才過了兩月,驿內無人生病,藥材不可能好端端消失。”

她又問劉義山,“劉驿丞,藥材放在何處?”

“就放在東角門旁邊的院子裏,那裏和着火的那間院子一樣,放着平日裏用不着的雜物,其中一間做藥房用,因附近沒有大夫,平日裏誰有個頭疼腦熱,便按照老方子撿幾味藥喝了,可這兩月,也沒聽見誰去拿過藥。庫房裏放着的東西不少,鑰匙放在主簿處,常有人進進出出,藥材被誰拿走實在不好說。”

“那眼下便去搜!”宋懷瑾也終于解開了多日疑惑,“難怪問了驿內差役多回,卻始終找不出時間上的漏洞,原來兇手用了這法子。我立刻帶人去搜他們的屋子,但凡用過香的都帶回來!”

他又看向祈然,“勞煩沈大夫救祈侍郎,祈侍郎見過兇手,若他能轉醒,讓他直接指認兇手也是最快的。劉驿丞留下守着祈侍郎,萬萬不能出差錯。”

劉義山連聲應下,宋懷瑾點了戚浔跟随,轉身便出了門。

戚浔跟上去,與門口的傅玦擦肩而過,那瞬間,她聞到了他身上淡淡藥香,待走出幾步,她才回頭看了一眼傅玦,忍不住問宋懷瑾:“少卿大人可知世子受了什麽傷?”

宋懷瑾道:“我也不知,不過一看便是重傷在腿上,也不曉得會不會落殘,若是落了殘疾,往後便不能回幽州掌軍了。”

戚浔抿唇,“若真落了殘,也挺可惜。”

宋懷瑾聞言偏頭看她,“當是十分可惜才對,他年紀輕輕,又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軍權在握,将來能替大周開拓多少疆土,給傅氏掙個王爵都不在話下,可落了殘,便大不一樣了。”

戚浔咧咧嘴,“我不懂這些。”

宋懷瑾挑了挑眉,“你好像不太喜歡他。”

戚浔眼珠兒一轉,笑的無奈,“世子身份尊貴,我一個下人哪敢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說法,這案子結束,只怕再無見面之機。”

宋懷瑾想到連他都才是第二次見傅玦,便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他們剛走,棉線和縫衣針便送了來,沈臨先以烈酒清洗祈然傷口,而後将縫衣針燒紅折彎,再以烈酒浸泡,最後穿上棉線替祈然縫針。

因少麻沸散,祈然要生受此苦痛,沈臨叫兩個随從将祈然按住,就這般替祈然縫合傷口,針剛縫上去,便聽祈然疼的醒來,人若缺水的魚兒一般掙紮不休,兩個随從按得滿頭大汗,沈臨的手卻很穩。

外間傅玦道:“回罷。”

林巍推動輪椅,邊走邊道:“看樣子這祈侍郎也和早年間的事脫不了幹系,大理寺如今還未找到兇手線索,主子,咱們當真還要等下去嗎?”

傅玦“嗯”一聲,林巍低聲咕哝,“您如今還有重傷在身,咱們帶的藥要用完了,您不能輕重不分啊,您這回也太有閑情逸致了。”

寒風迎面而來,傅玦掩唇輕咳了兩聲,林巍忙将他身上狐裘鬥篷攏緊了些,這時傅玦道:“兇手将嫌疑往我身上引,許有看我身份不同想留我在此之意,我猜兇手作惡不會停止,且看看還能牽出誰來。”

林巍輕嘶一聲,“到祈大人還不是個頭?還有兩位太守,加上宋少卿和楊太守,足有四人,兇手難道還要繼續作案?誰又是下一個目标呢?”

傅玦淡聲道:“等楚骞的信到了便知道了,只是不知兇手會否等到那個時候。”

林巍聽得一臉茫然,“主子展開說說?”

傅玦又輕咳了一聲,而後便搖頭不語,卻是不打算與他說個明白,林巍撇嘴嘀咕,“主子剛才可說的不少……”

……

驿站內信佛之人不少,因此有香的人頗多,光是東角門左側的一個院子,便搜出來十來把佛香,宋懷瑾将這些人一一審問,他們卻都說是在走貨郎處采買的,衆人又相互作證,待戚浔一一檢查,也未發現哪炷香有何不同。

待搜到第二處院落時,依舊找出了十來把佛香,而這香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胡立,胡立此刻還在後山,與他同住的差役道:“胡立信佛,信的十分虔誠,就屬他最愛上後山供奉香火,因此留存的香燭也不少,不過這些香燭都是他買的。”

香燭成色全都一樣,未見自制香燭,而在胡立所住值房內還立着個銅鼎,他們進去時,一炷香剛燃燼,那差役又道:“這便是昨天晚上睡前點的。”

胡立有晚間點香的習慣,如此,他若半夜将迷香換上,大家也不會發覺,戚浔又問:“你們後半夜可覺得睡得格外沉?”

這差役有些莫名,“我們白日裏都幹的體力活,晚上幾乎都睡得熟。”

宋懷瑾便問:“還有哪些人喜歡燃香?”

“還有……徐栎,李旸,他們住在一處,也挺喜歡點香。”驿差說完,指了指對面的廂房,“喏,他們就住在對面,李旸上山了,徐栎在馬廄那邊鏟雪。”

徐栎和李旸的值房上着鎖,宋懷瑾和戚浔便往馬廄尋人,大雪初霁,倉房馬廄皆是一片缟素般的白,馬兒雖不畏寒,馬廄裏的積雪卻要有人清理,今日大部分雜役都跟着大理寺上了後山,于是馬廄裏鏟雪的活兒便落在他頭上。

幾匹毛色光滑的高頭大馬散養在馬廄裏,徐栎正費力的揮舞鐵鏟,大冷的天,他累的滿頭大汗,他越鏟越靠前,惹得近前的馬兒尥蹄嘶鳴起來,徐栎無奈停下活兒安撫馬兒,他先是對馬兒說話,又惟妙惟肖的學了一聲馬嘶,果然讓馬兒平靜下來。

這時,徐栎看到了走過來的宋懷瑾和戚浔,他将鐵鏟一收迎上來,“大人和姑娘怎麽來了?”

宋懷瑾面上帶着笑,“我們要找些佛香,聽聞你哪裏有,便尋過來。”

徐栎抹了一把臉,“小人那裏确有,這便去給大人拿。”

他态度極好,放下鐵鏟便往值房走,戚浔見狀道:“徐兄弟怎麽不問我們要佛香做什麽?”

徐栎回過頭來,“大人和姑娘今日不是該上後山嗎?可是要去祭拜觀音菩薩?”

他全然誤會了,戚浔笑着搖頭未多做解釋,徐栎接着道:“大人和姑娘若是信佛,那可真要在我們這的觀音廟上炷香,我們這的菩薩比別處靈!”

他這話惹得宋懷瑾笑起來,“觀音菩薩若是聽到你這話,保準讓你心想事成。”

徐栎嘿嘿一笑,“小人已算心想事成了,小人從前貪酒,身上的錢都敗在酒上也忍不了,後來信了菩薩,自然而然便戒了,您說這是不是心想事成?”

宋懷瑾心道這不是菩薩厲害,是你沒有幾個腳趾可傷了,想到此處,不禁問:“聽說你早前受過傷,當時可嚴重嗎?你們驿內還有個兄弟也出過事,後來他也信佛了。”

這話一出,徐栎先露出個郁悶的表情,“那年是他先出事,後來我出事之時,他也在邊上,且當時他在與我吵嘴,莫名其妙的,若非吵嘴令我分神,我只怕還不會受傷。”

宋懷瑾和戚浔對視一眼,“還有這等事?”

徐栎笑笑,“不過終究是怪我自己,那之後我躺了兩月才恢複,當時便覺得,酒算什麽,若非我偷酒被驿丞處罰一直劈柴,也不會傷到自己,觀音菩薩也是看到我嗜酒罪孽深重,便給了我一個教訓,若我哪日因吃酒丢了性命,那才真是無法挽回。”

說話間回了值房,徐栎将房門打開,毫無避諱的讓他們進屋,又打開一個矮櫃,将裏頭幾把佛香都拿了出來,和胡立一樣,他屋內也有一個香爐,裏頭插滿了香燭把。

“就這些了?再沒別的了?”

徐栎搖頭,宋懷瑾又問:“會自己制香嗎?”

徐栎又搖頭,宋懷瑾便陷入了沉思,想到他剛才的話,他又問:“你去觀音廟上香的多?還是胡立去得多?那佛家地獄的說法你可知道?”

徐栎答道:“這般論還是胡立去得多,他是驿差,我是驿內雜役,尋常倉房和馬廄的活多,也沒那般多閑工夫去,只逢年過節必去,至于佛家地獄的說法,我自是知道的,尋常私下裏我們也會說些佛家典故,少不了大家都知道地獄輪回的說法。”

戚浔正在檢查香爐,裏頭香燭把不少,仍無成色異樣的,她對宋懷瑾搖了搖頭,宋懷瑾便有些失望,他又問徐栎,“驿站內誰會自己制香?”

要把醉仙桃的花籽粉末摻入香燭之中,必要重新制香,這可并非人人都會的,徐栎想了片刻,“還真未見誰自己制香,大家采買香燭皆是同去的,若誰會制香,倒是省了些銀子。”

搜查無果,兇手必定是掩人耳目之時偷偷制香,宋懷瑾和戚浔從院子出來,卻說起了适才徐栎所言,“徐栎說他受傷的時候,胡立也在旁邊,你怎麽想?”

戚浔一聽便明白宋懷瑾之意,“胡立是檀州人,并非李家村和蓮花村中人,他的身形也的确有些像辛将軍,不過像辛将軍的人并非只有胡立,便是徐栎,也和辛将軍的身形有些像,可祈侍郎說他看到的人是薛明理。”

宋懷瑾擰着眉頭,“這個薛明理到底是何方神聖,如果祈侍郎能醒過來認人就好了,也不知救活了沒有,走,回去看看——”

他帶着戚浔幾個回到廂房時,沈臨正在淨手,祈然臉上用棉布包裹的嚴嚴實實,只留下口鼻眼睛,身上亦纏了棉布,雖然剛包紮好,此刻又有血色露出。

見宋懷瑾回來,沈臨道:“在下已盡力,眼下只看祈大人有幾分求生之意,若是能熬過三日,那他的命便救回來了,以後每日我來為他換一次藥。”

宋懷瑾道謝,又問,“那他何時能醒?”

沈臨看了一眼祈然,“難說,短則一日,多……或許永遠醒不過來。”

沈臨說完告辭,宋懷瑾發愁的望着楊斐幾個,“适才并未搜查到醉仙桃和迷香,應是兇手早有防備掩藏極好,眼下祈大人是最大的線索,只是不知他何事能醒。”

宋懷瑾說完看向劉義山,“把你驿站裏除了李家村和蓮花村之外所有人的身世薄找給我,我要看看他們都是從何處來的家裏都還有什麽人。”

他們留下照看祈然,劉義山去找名冊簿,宋懷瑾想到大理寺人手有限,便對楊斐道:“讓你們衙門的人留在此處看着祈然,兇手若是知道祈然未死,只怕不甘心。”

楊斐自然應下,他與祈然有些交情,看到祈然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面色頗不好看,“兇手掩藏如此之深,且看起來早已謀劃許久,如今連祈大人都遭了毒手——”

“祈侍郎說兇手是薛明理,他既認得,那他們當是舊識,若是這樣,那便說得通了,薛明理躲在暗處,他們在明處,自然容易着了道。”宋懷瑾微微一頓,又道:“昨夜是祈大人主動引兇手出現,卻不想反被傷,他若早些告訴我們他知情,又怎會受這般苦?”

吳涵和劉榭一驚,吳涵道:“怎是祈大人主動引兇手出來?”

宋懷瑾搖了搖頭不打算多說,“他定是知道當年舊事的,等他醒來要好生相問,若再不直言相告,只怕我們驿內這般多差役都保不住他。”

劉義山回來的很快,那名冊簿上衆人姓名都在,宋懷瑾粗略一番,別說薛明理,這些人父母兄弟都不見一個姓薛的,他奇怪道:“不對啊,若是薛明理,那為何這幾日祈大人沒認出來,辛将軍和餘大人也未認的出。”

楊斐吞咽了一下,“十二年過去了,一個人的形貌或許會發生很大的變化。”

宋懷瑾覺得不太可能,“再如何變,眉眼間的變化不會很大,除非大胖子變成瘦子,又或者瘦子變成個大胖子……”

楊斐搖了搖頭也想不通,片刻道:“那幹脆我留下守着祈大人好了,若祈大人醒了,我立刻叫少卿大人,也免得他再出事。”

宋懷瑾不置可否,“那也好,祈大人這裏便交給你。”

今日事多紛雜,宋懷瑾惦記着謝南柯去村裏走訪的結果,又惦記着山上尋屍骨,偏偏祈然被傷仍未留下直接線索,實在令他心急如焚,大理寺到驿站後兇手又害了三人,若再找不到有力證據,會顯得大理寺十分無能。

他将名冊簿交給戚浔,正打算回後山看看,可還未出門,卻先看到王肅踩着一腳雪泥從外進來,“大人,找到了——”

衆人皆是色變,王肅繼續道:“屍骨被裝在木匣子裏埋在山上,從裏頭找到的兩件首飾來看,死者是個女子。”

所有人心中都冒出個名字。

吳霜!

死者是吳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