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撒謊精!
撒謊精!
燭火炸了一下,蔣子文的影子無限放大,搖搖晃晃,果然是黑暗中吃人的魔王。
李雁瑟縮了一下,總感覺是上天在敲打自己。
說出口的話,潑出去的水,他只能繼續往下說——“我師傅秘傳,只交給本門,怎麽,你是想當我徒弟?”
反正他師傅只有他這麽一個弟子,現在師傅死了,死無對證。
這狗東西臉可真大——
“是麽,那你把你師門秘傳,全都給我默寫下來。”蔣子文不跟他廢話,拎着他往書桌前一丢,按在宣紙上,揪住他的手指,“我來勘定,錯一個字,我剁你一根手指頭!”
李雁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上,纏滿了黑氣,仿佛下一刻就離自己而去——
根本就是我胡編出來的東西,讓我怎麽默寫下來?
李雁被硬塞了一根毛筆,趴在桌前,黑色的檀木散發出奇異的香氣,在他眼前凝成了白色的煙氣,畫着圈兒往他鼻子裏鑽,攪得他腦子成了一鍋粥,連筆都抓不穩。
啪地一聲,筆滾在了白紙上,帶出一串兒墨跡,污了一片。
李雁猛地一點頭,難以置信眨眼,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這香有問題!
他按着桌子,手上沾了些墨,指尖有些黑了,像是用黑墨在按手印。
他瞪着蔣子文,迷迷瞪瞪卻像是撒嬌:居然,居然用下迷香這麽下作的手段!
蔣子文眼見他自己醒過來了,眼睛一亮,更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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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從沒看到過能憑自己的能力就醒過來的。
“壞了我的紙。”蔣子文淡淡地說,猛地抽出一把短刀,狠狠紮在他兩只指尖,如切豆腐,一插到底,只餘刀柄晃動。
刀柄上的寶石,散發着森森的寒意。
李雁倒抽了一口氣,腦袋徹底清醒了——我居然在瞪他?我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他小心翼翼抽回自己的手,生怕被寒氣所傷——我的手還挺漂亮的,現在還不想被剁手指。
“你若是再壞我一張紙,這刀的準頭,可就說不定了。”蔣子文的眼中,燭火燦爛,整個眼睛都變成了紅色。
李雁抱着手,指尖縮在胳膊底下:“我師傅當時沒傳什麽心法,就是相對參禪,醍醐灌頂之下,我就融會貫通了。”
蔣子文點點頭:“原來以為你是膽小鼠輩,現在看來,倒是小瞧了你。”
不待李雁辯駁,他冷笑,順着他編的瞎話繼續說:“也就是說,你師傅也會此法?本來還覺得你有點用,想留着你的狗命,現在看來,殺了你也無妨。”
他擡起手,就要往李雁胸口拍去!
李雁直挺挺倒下,掌風擦着他胸口而過,一條紅痕觸目驚心,如同雞血紅上的那一抹沁色:“我師傅已經死了,現在師門上下只剩我一個人了。”
“還不說實話?!”蔣子文俯身逼問,那一襲紅衣罩在前頭,一把按在他光滑的胸口上,“嗯?”
噗通噗通……
李雁只覺得,自己的心跳的厲害。
整整一個人,壓在他身上。自己的心髒,就在他的手下,只要一用力,就能被掏出來!
“我能窺人生死!”李雁脫口而出。
蔣子文摸着他胸口的手頓了頓:“哦?”
話已經開口,李雁只能順着繼續說:“……娘胎帶的,天生如此,從沒告訴過任何人。”
這話,後半句是真的,前半句是假的。
蔣子文看着他一臉真誠說着半真半假的話,發出絕殺問:“既然能堪破生死,你那一家是怎麽被殺的?”
好容易敲開河蚌的一條縫,自然死死釘進去,用匕首在裏面絞一圈,帶出肉泥!
漂亮的黑瞳肉眼可見暗淡了下去,成了一顆脫了水的貝殼珠子。
“……我只能勘生死,不能改命數。”
呵。
蔣子文一臉輕蔑。
既然能勘破,那必能能改。
就算捅破這天,他也要強行改命!
“那我的命數呢?”蔣子文湊近了,鼻尖都快湊到他臉上,宛如惡魔低語。
“你是我看到第一個改了命數的。”李雁說,貝殼珠子浸到水裏,慢慢泡開,舒展得有光澤。
說不定,你就是那天命之子!
他的心思活泛開來,算盤珠子又晃了晃。
朕自然是天命之子。
蔣子文思忖,怪不得李雁當日能放自己一馬,原來是篤定自己會死。
別人都道他李菩薩,真應該把了皮扒了,讓人看看這是怎麽一副黑心肝!
“李菩薩。”蔣子文突然笑了,指尖點着他的下巴,“你猜,如果衆人都知道,你能堪破生死,會不會把你門檻給踩塌了?”
豈止是把我門檻踩塌了!
指不定我就要被人關起來,鎖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天天被迫給一個個人像面。
李雁伸出手去推他,燭火下,瑩瑩白指多了一抹讓人安心的暖色。
李雁眼珠子轉了轉,伸手直接撫摸上了蔣子文的臉:“咱們這算是,互相有把柄了?”
換做旁人,這時候就該惡心退開了。
蔣子文一把拽着他的手指:“我先把你手指全剁了!李雁,你給我記着,我要是死了,一定要你的狗命給我陪葬!”
“我這條狗命,配不上,配不上。”李雁端詳着自己白皙的手指,謙虛地說。
好你個蔣子文,這仇我是記下了!
下次再見到,怎麽也得往你那酒盞裏下點巴豆——不讓你跑個八百遍茅廁我就不姓李!
蔣子文:行啊,我看到底能放倒誰?
————
慶功宴再熱鬧,城主府的衆人也該漸漸散了。
上陽城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雨浥輕塵,柳色一新。
早集已過,街上人不多,老遠便看到一個人影。
“您可算是回來了!”天正教第三天駐點的門口,一個頭頂兩個丸子的童子小金,見着李雁,将手中的掃帚規規矩矩靠好,立刻飛撲的他懷裏。
小金是李雁撿回來的孤兒,說是父母都被魔獸吃了——他這愛撿人的毛病随了師傅,都屬于見不得別人可憐的那一路,當初他也是,偷了師傅的幹糧,被抓住後叫師傅撿了回去。
一晃十數年過去,現在連師傅也不在了。
李雁搖了搖扇子,一臉淡然。
仔細瞧着,腳步有些虛浮,像是縱,欲過度。
麻木了。
這幾天,蔣子文就和鬼似的,不論他出現在哪,只要一擡頭,就能看到蔣子文幽幽的眼神。
精神恐吓!
他都朝小侯爺辭行了兩三回了,回回都能遇上蔣子文,一身紅衣半披着,似笑非笑看着他。
今日一大早聽說蔣子文出了門,頭也不回麻溜卷鋪蓋走人。
“鄧少爺也來了,都等您好幾天了。”小金拉着他的手就往裏帶,噼裏啪啦把這幾天的事一股腦全說了,“黃惠長老在這住了三日,一直等不到您回來,就先走了,支走了咱們整整一千兩的錢!”
上面人從不知他們這些下層的苦,只管開口要錢。
天正教在三重天的産業不豐,人手也少,一千兩可是他們整個駐點一個月的花銷!
李雁頭疼,這又要上哪湊銀子去?每年上供的十萬兩銀子,可是一分不能少的,只能從別處想想辦法。
“阿嫣!”屋裏的人聽到聲音,走了出來,揚手叫了一聲。
李雁想翻白眼。
師傅說,上山之後,便只剩排名,族滅之人,更不配有姓,被賜姓之前,依照排名,他叫盈十四,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的盈,只有親近的人才叫他阿雁。
只有這個這個姓鄧的讨厭鬼,不知從哪知道他名字,女裏女氣叫他阿嫣。
經過蔣子文這幾天訓,李雁瞬間覺得,連這鄧通也順眼起來。不過他嘴上依舊不服輸,搖了搖扇子,叫起了鄧通的排名:“日小三!你不在你爺爺膝下承歡,怎麽想起到我這小地方來了?”
鄧少爺是天正教鄧長老的孫子鄧通,和蔣子文同年進了天正教,兩人年紀相似,在教裏輩份比蔣子文高上兩輩,許是總聽別人誇李雁,莫名不順眼,天天想着找茬。
李雁懶得搭理他,一身好名聲,一半都是此人逼出來的。
“有個任務,查到三重天了,便來你這兒住一住。”
又一個張口要錢的。李雁搖了搖扇子。
只覺得自己太難了。
“只管住便是,小金,把東南角那院的鑰匙給他。”他轉過頭對鄧通說,“那院子有個單獨對外的門,你可自行進出,查案也方便。”
您自便,別打擾到我們!
“這案子還得你來看看。”鄧通半點不是求人的樣子,“頗為兇險,我師傅說,得先知會你好有個照應。”
李雁頭疼。
并不想看看。
他掃了眼鄧通,幹幹淨淨。
不是說兇險嗎?你這幹淨的,一點黑氣都無!
“什麽事?”
鄧通不說話,反倒拉着李雁,轉身去了房裏,關好門,湊到他耳邊——
李雁一把扇子抵着他的胸膛:“咱倆關系可沒好到這份上。”
離我遠點!
“九重天,有人謀反!”鄧通拍過他的扇子,“先前查了紅蓮教,現在又查圍攻的人,鬧了半天,最後查到了當今太皇太後的小兒子身上。”
太皇太後的小兒子,那不就是九重天的叔父?
不過李雁關注的重點在另一個方面:“咱們什麽時候也成了朝廷的鷹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