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找藥

找藥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棱,在屋內落下的一道道光柱,不僅沒能驅走裏面的黑暗,反倒是更顯得空氣中的肮髒。

李雁不由得扇扇面前不存在的浮灰,端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樣,滿臉義正詞嚴。

鄧通不屑:“你抱得了小侯爺的大腿,我們在九重天怎麽就不能抱聖上的大腿?”

李雁扇子一搖,得,我說不過你:“怎麽,鄧少爺現在有了一官半職?”

“在下不才,現在是大将軍大司馬衛光的門客。”鄧通挑眉,臉上遍是得意之色,“等辦好了這件事,立刻升任大理寺主簿。”

李雁皺眉:“是大将軍大司馬要你來的?”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誰都知道,先皇死後,大将軍大司馬力薦皇帝,有擁立之功,現在權傾朝野,連皇帝都得給他三分面子。下面的人自然雞犬升天。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誰知道這是不是好事?

“那倒不是。”鄧通說,“是皇帝下令……據說前幾日,宮裏查出來有巫蠱……”

李雁抽氣,前車之鑒還在,現在又來了?反反複複怎麽就是有人會這麽作死呢?

現在住在九重天的那位,就是在前代的巫蠱之禍中死了爹媽,自己也下了天牢。那時候無數皇子龍孫被波及,皇族的命一點都不值錢,天河水都被殺紅了。

“大将軍大司馬很是慎重,皇帝陛下也說了,不要波及太多,免得屈打成招。”鄧通說,“所以秘密查……”

李雁捂住耳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這事兒跟我無關!”這種事,最好別絞進去!

鄧通把他倆手粗暴地扒拉下來:“你不聽也得聽,這次圍剿紅蓮教的,一個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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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雁眨眨眼,對上了他烏黑的眼睛,立刻明白了——小侯爺!

這年頭誰想着天天打打殺殺?連他這樣的門派江湖人,也只想安穩營生過小日子。

只有那些位高權重之人,才會想着去奪那個位置,才有能力去争那個位置。

李雁想到了侯府中的蔣子文。

和朝廷多次發檄文征讨的魔教關系如此緊密,難不成小侯爺私底下,真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的意思,和小侯爺有關?”李雁低聲問,“這我可就更不好插手了——萬一不是,我還要不要在這三重天混了?”

鄧通看着他,有些啞口無言,半晌,抓了抓自己頭發,看向屋外,一臉沉重:“你要不想卷進來,我也不勉強。”

他烏黑的頭發在陽光下漸漸透明,整個人好似随時融化成光。

李雁對他這種裝模做樣頗為不屑。

這一身白到發亮,在這悲秋傷春個什麽勁~

“我掐指一算,此去甚好,保你平安無事。”李雁故作高深莫測,順便給了他一個提醒,“這紅蓮教,恐怕要卷土重來。”

蔣子文可還沒死呢。

鄧通轉過頭一臉嫌棄:“就咱倆這關系,知根知底的,你少來!”

你什麽時候能掐會算了?當年師傅教人推算兇吉,你全在打坐睡覺了,謙卦和坎卦都分不清楚,還敢在這大放厥詞?

李雁哼了一聲:關系?咱倆什麽關系?

你對我的了解,還沒那姓蔣的妲己多呢。

他和鄧通也沒什麽好說的,擡腳就往外走:“鄧少爺不信也就算了,我這還得想辦法找些銀子,畢竟鄧少爺在這的每一天,都得好吃好喝供着。”

“我好心給你個提醒。”鄧通看着他滿不在意,氣不打一處來,“好心不識驢肝肺。”

畢竟前幾日,李雁也是去圍剿紅蓮教的人,若真算下來,一個都跑不掉。

李雁心說,我自然知道。

我才不會沒事幹給自己找事呢!

蔣子文重建紅蓮教,恐怕第一個就得找我麻煩!

李雁想着要不要出去避一避風頭,就聽小金在外面叫:“來活了!師傅快點來!”

李雁搓搓手,正了正衣冠,刷地一下打開扇子,搖着走了出去。

循着小金的聲音,穿過院子,來到二進大堂——這一聽就不是個一般人,平常的人,只在一進院子的客堂商議。

他邁進大堂,定睛一看,居然是侯府的管家。

得了鄧通的信,李雁現在看他的神情,都難免透露出一種複雜。

九重天那位都快查到眼皮子底下,他居然還能找到自己這邊?

身着一身藏青的方管家上下一翻眼,根本不打算搭理他,啪地一下,拿出一個沉甸甸的袋子,扔在了桌上,砰地一聲,裏面的碎銀子掉了出來,滾到了角落。

李雁一個眼色,小金撅着屁,股,追着那碎銀子,一直到了櫃子邊,伸出手去夠,幾乎整個人都鑽到櫃子底下,好幾下,才滿身是灰捧着個銀角子過來。

方管家嫌棄地看了兩人一眼,外面都說李雁這個菩薩,是屬貔貅的,表面上風月無兩,愛錢愛的不得了!果然是江湖門派出來的,窮酸味都從蛛絲裏透出來了!

李雁依舊一臉微笑,方管家是送銀子來的,那是金主爸爸,金主爸爸不管說什麽都是對的。

“方管家這是要……”

“侯府要準備些東西,這是單子,你看着辦!”方管家丢給他一張單子。

李雁撣了一眼,上面只有三個字——祝餘草?

祝餘草這東西,三瓣葉,是衆多解毒方子打底的輔料,判斷不出毒物的時候,用它準沒錯。并不算多金貴,唯一的問題就是保存的時間過短,采下時間超過一個月,哪怕炮制過後,藥效也會大打折扣。

都是急用急采,所以價格一直居高不下。

“方管家,這是……侯府有人中毒了?”李雁的臉色有些難看。

“哪這麽多廢話?”方管家白眼一翻,“侯府的事情,別亂打聽!”

李雁搖了搖扇子,方管家只是單純對他這個人的不耐煩——簡言之,他被針對了。

但這語氣中,絕對沒有任何焦急。

小侯爺不是為現在中毒的人找藥——那就是,為将來的人?

蔣子文!

算算時間,差不多他該中毒暴斃了!

蔣子文臨死前的那一口血噴好像噴在了他臉上,李雁閉上眼,走入了腦海中那金磚朱帳之中,低下身,仔細俯視着他臉上每一寸細微的變化——

右下眼睑輕微觸動,如同瀕死的海蜇,口中散發出淡淡的甜膩,

李雁捏開嘴巴,舌頭僵直,伸手探入,餘血尚溫,抽出指頭,卻烏黑如墨,粘膩拉絲。

這是中了柳葉桃!

祝餘不能完全解毒,只能拖時間!

“方管家。”李雁瞬間清醒,猛地睜開眼,收起扇子,點着桌子說,“您看要不要再被些甘蘆、飛紅之類的藥?”

柳葉桃極為難辨認,若不是他藥理學得湊合,只怕這會兒也不知道蔣子文被什麽藥死的!

“侯府什麽東西沒有?”方管家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他早就看李雁這小子不順眼了。

侯爺把買藥這事兒吩咐下來的時候,他打算讓自己的兄弟去采,便能順了這筆銀子,可侯爺點名要把錢送給這小子!

早就看這被賜姓的小子不順眼了。

那可不一定。李雁想。

甘蘆好找,可飛紅難尋!

縱觀九重天,只有三重天與四重天交接的密林中,才有飛紅!

只是這飛紅,極為難得,附近有魔獸鎮壓——

小金的爹媽,就是去找仙草被魔獸吃掉的!

“我知道了。”李雁大方開價,“三包祝餘。”

縱然方管家,也無法挑出毛病。三包祝餘足夠阖府上下所有人用了,再說,這些銀子,大概也就能換這些祝餘!

方管家哼了一聲,便要三天後來取。

三天時間,不算苛刻,想必是小侯爺吩咐的。

三重天外的野林子裏,就有祝餘草,這些天其他出任務的人回不來,放小金兩天假,讓他自己去采就是。

李雁決定自己去找飛紅。

“那玩意可不好找。”小金收了銀子,滿意地一枚枚清點,不時咬上一口,“今天師傅居然大方了一次,一口給三包祝餘!是覺得我的勞動力不值錢嗎?”

我這叫放長線釣大魚。李雁想,不先給他們點甜頭,怎麽引得他們繼續來?

祝餘只是小菜,重要的是飛紅。他們定要來求我!

“你師傅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李雁佯裝愠怒,拿起扇子就要敲他腦袋。

“是!”小金抱着腦袋躲着他師傅,還不忘順手帶着錢袋子。

李雁笑着看他跑出門,嘴角慢慢凝固,垂了下來——

蔣子文啊蔣子文,我可算是盡力了。

要是真找不到,那就代表你命該絕,死了化鬼也不能來找我!

他背着雙手,走出了門,擡頭,看着陽光落在新長出的樹尖上,一只信鳥從指頭飛過,飛向東北方——那是城主府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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