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吸血藤
吸血藤
上次整理好的東西都還沒來得及收回原處,好像對這次出行,早有準備。
兩人去了後院,沒見着小金,整理了馬匹,并駕齊驅,就往北邙山走,一路上,果然萬衆矚目——
到了城門口,眼見排起了長隊,只進不出,一群跨劍之人都被攔了下來。
李雁狐假虎威,春風得意馬蹄疾,從這群人面前疾馳而過,引來一片叫罵聲。
不過小灰驢終究是小灰驢,再快也快不到哪。等到北邙山腳下,已經是傍晚了。
北邙山前方是一片矮丘,如同老牛橫卧。平日裏,那些打柴人就在這一片活動,再往裏,便是中峰,山勢不高,但怪石嶙峋,只偶爾有些采藥人,小金的祝餘草,就是在這一片采摘。
左邊山丘平緩,如同蛟龍将興,右邊小山成片,宛如白虎蟄伏。
主峰七星峰,是整個三重天最高的地方,從崖頂上,能遠遠眺望上陽城。
可以說,先有了北邙山,再有了上陽城。
如此牛眠龍繞之地,自古便是風水寶地。
所以此處墳茔衆多,西邊那塊,幾乎是一個挨着一個,半夜總有狐叫,據說有不少東西,在這成了仙。
“能死在這裏,也算是那些人的造化。”李雁吐掉嘴裏叼着的草,“說不定能修個鬼仙。”不,大概沒有人能修了。
所有人,連魂都不剩下。
鄧通聽着李雁輕描淡寫那日的場景,攥着缰繩的手越發緊了起來。
“你這些年……都是這樣打打殺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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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了就好。”李雁拍着小灰驢的屁股,指望它能跑快點,“鄧少爺是不是在嫌棄我?也是,我這種人,天天喊打喊殺的,怎麽配得上不食人間煙火的鄧少爺。”
鄧通握緊了缰繩:“你配的上。”
李雁一聽,眼睛都亮了,喜滋滋地說:“那承蒙少爺不離不棄,小的願誓死相随。”
“我只求你別為了二兩銀子就把我給賣了。”鄧通才不聽他這些好聽的。
“起碼得加四個零,兩萬兩!”李雁立刻伸出四根手指頭。
“看來我還挺值錢。”鄧通簡直想把他那手指頭給掰折了,譏諷道,“真榮幸啊。”
“可不是,你比那蔣子文可值錢多了。”李雁頭也不擡地說,話出口的那一瞬間,他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在鄧通的逼視下,李雁縮了縮腦袋:“這不是,侯府就給了一百兩銀子嘛,”
他張着嘴,眼看又要哭出來:“辛辛苦苦,差點命都沒了,就一百兩銀子,這哪是買的蔣子文的命,這是在買我的命啊。”
侯府的李大總管确實給了李雁一百兩銀子。
可鄧通總覺得,和李雁前幾日去七星峰讨伐蔣子文沒有半點關系。
畢竟,誰也不會許諾一個将死之人,事成之後,會有一百來那個銀子。
恐怕誰也沒能想過,李雁能活着回來。
鄧通看着眼前一臉裝模作樣、無比自在的人,猜不出他在想什麽。
自從李雁被人打的半死擡上山之後,這人越發難以捉摸。
有時候,鄧通都以為,他是被哪個人奪了舍,有段時間,他還特別幼稚地和自己的祖父說,要把阿嫣身體裏的魔物給打出去。
自然是收到一頓訓斥。
路邊立着一塊碑,那是前朝不知哪個死鬼的碑,上面的文字已然模糊不清,青膩的苔藓爬了一手。
山民把它當做界碑用,過了這碑,就不适合騎馬了。
兩人翻身下馬,這碑似乎鎮着不詳之物,剛過了地界,身上立刻涼飕飕的,太陽都陰了下來,四周傳來狼嚎,又不像是狼,發出滲人的叫。
這些天,樹木吸飽了血,比幾日之前還要陰森,遮天蔽日,連鳥獸走的小路都看不見了。
天上飛過一只大鳥,發出一聲長鳴,驚的人頭皮發憷。
李雁張望,天上一片玫瑰色,和那日血戰七星峰,幾乎一摸一樣。
那鳥最終化作一個黑點,緩緩落了下去,如同一個墨點,回歸到了硯臺之中。
李雁抽抽鼻子,将馬身上的東西都背到背上,一拍小灰驢的屁股,讓它自己跑了。
他把扇子收在懷裏,手裏拿着一把柴刀,往前走的草木茂盛起來,再裝風雅不合适了,衣服容易被挂到。
不如裝作落草為寇,那個柴刀倒也合适。
鄧通在他身後,伸出手,藤蔓自動讓開:“阿嫣,咱們是懂法術的。”
李雁叉着腰:“日小三,別人也是懂法術的。鄧少爺怕不是在京城裏待久了,連嗅覺都不靈敏了!”
你有追蹤的寶貝,別人也有。用追靈散一試,便能查出法術的痕跡。
鄧通倒是無所謂:“這兒又沒人看見。”
沒人看見也不行。
“你以為他們怎麽盯上蔣子文的?”李雁晃着柴刀,一臉沉痛,“不就是那姓蔣的覺得自己了不起,行事一點都不收斂,這才遭到圍攻嗎?我看就是大家嫉妒他有錢,嫉妒他長得好,嫉妒他本事大!”
鄧通看着這把刀,危險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但凡他再用力點,就能怼到自己臉上:“你和那蔣子文很熟嗎?”
現在是讨論我和蔣子文關系的時候?李雁有點不明白鄧通的關注點,他想了想,順手劈開邊上斜生出來的一根竹子,幹脆利落:“手下敗将,不足為慮。”
鄧通有些懷疑:“那蔣子文怎麽都是一教之主,手下鎮着一群魔頭,怎麽看都不是你能對付的。”
李雁瞬間被踩到痛腳,他嚷嚷着說:“你怎麽就認定我不行?我好歹也算是個修行天才,眼看着就突破金丹了。也算是江湖上橫行不忌。”
“你行,征讨魔頭的時候,你還躲在最後面?”鄧通問。
李雁理直氣壯:“怎麽不能?我向來識時務,能用五分力,絕不使上八分!”
所謂江湖,不過如此。
生死有命,大多數也只是為了讨口飯吃。
李雁就不信,那些跟來的人,都和紅蓮教有仇。蔣子文又不傻,紅蓮教真如此作惡多端,早就被九重天率大軍澆滅了,哪等到江湖衆門派一起圍攻北邙山?
大多數不過為了碎銀幾兩,被人白白利用,最後丢掉了性命。
李雁讨厭那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總感覺自己被人算計了。
十年前,他體會過。
師傅告訴他,不可以輕舉妄動。
那時候,他就是被師傅蒙在鼓裏。
鄧通不想跟他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沒有任何意義。兩人往前走了幾步,這柴刀很快就不利索了,砍東西看不動,只能靠砸。
“你能不能把那柴刀收起來?”鄧通看着那把刀,越來越不順眼,總覺得下一秒,李雁就能把自己給砸了。
“好歹能開路。”李雁渾不在意,他聞着空氣的味道,好像有淡淡的血腥味,又不是那種濃郁的鮮血,反倒像是埋在土裏的陳腐味道。
不過也沒什麽,誰讓這是北邙山,山底下到處都是墳茔,有這種味道也不奇怪。
血味越大,反倒說明,離那天激戰的地方越近。
鄧通說:“就憑你那把柴刀,咱們什麽時候才能開到那邊?”
李雁一拍胸脯:“只要我們有足夠的信念,就一定能夠成功。”
鄧通:我謝謝你這碗毒雞湯。
早知道你胡說八道的本事見長,沒想到這麽見長!
“你知道我們要往哪邊走嗎?”鄧通問。
“不就是往七星峰?”李雁用柴刀,往那幾乎融入夜色的山頭上一指。
那山頭黑黝黝的,最上頭只有石頭,浮土上勉強紮着一兩棵小樹,被山頂的風吹的不成形狀,猶如一個怪物,屹立在那。
鄧通姑且信了他的話。
不一會兒,兩人就來到一處斷崖前,無數條藤蔓從上方垂了下來,如同密密麻麻交織挂毯,挂在幾百米的山崖上,帶着些驚悚的美感。
那怪異的血味,就來源于它。
李雁收了柴刀上前,順手卷起象牙白的手絹裹在手上,用手一拉,拽下來一大條帶着吸盤的藤蔓,仔細看來,碧綠的葉子下,是褐紅色的莖。
确認了,這種古怪的植物叫吸血藤,平日裏看上去沒什麽威脅,可一旦見到血,就會瘋狂吸食。
因為幾乎只以血為食,這東西很難長大,能養出這麽一大片,也是不容易。
兩人相互對視,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到了“謹慎”。
這東西出現在這裏,只能說明,此處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