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金的身世

小金的身世

月黑風高, 今日不知怎麽。鄰居家的狗都不叫了。

一更的打更聲已經想過好久,想必今晚是沒人回來了。

小金抱着手中的劍。

他師父這次是徹底失蹤了。他在城外找了好幾天,始終沒見到他師傅人影。

去城主府打聽,那姓方的管家把人趕出來, 惡毒地說:“你師傅, 我看是死在外頭了。”

小金抹着臉上的土, 在心裏咒罵:我看是你靠山回不來了!小侯爺不在城中,我師傅可是侯爺的座上賓,你絕不敢這個态度!

這些日子, 不光李雁沒回來, 小侯爺也不見了。

對于他們這些小民,山高皇帝遠,小侯爺不見了,遲早會有新的小侯爺, 日子還得照常過。

風聲從他們頭皮刮過, 一聲緊過一聲。

別人看不出來,小金卻是從偶然回來的叔叔伯伯們的臉上, 看出了些端倪。

修仙本是逆天而為,九死一生乃是常态,既然入了此道, 自然生死置之度外。

只是小金不甘心。

他不信, 他師傅就這麽死了。

他翻出了他師傅擱在梁上、枕頭芯裏、院子石凳底下的私房錢, 對外發布了一分懸賞令。

大概是賞錢太低了, 一連一個多月, 大多數人只是看看, 走過去,都沒人來揭這個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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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 來了個身着紅色鬥篷的面具人,騎着銀色的高馬,對着院門邊的告示,注視了良久。

那人伸出手:“本座把你師傅帶回來。”

小金呆呆的,像是被下了降頭,不知怎麽,就把手中的錢袋子遞給了他。

等人影子都不見了,他才一拍大腿,直懊悔剛才怎麽就這麽,把銀子呆呆交出去了呢。

萬一這人就是個騙子,騙了他所有的錢,他還上哪找銀子去救他師傅?

頂上突然傳來窸窣聲,他抱起劍,沖到了院子裏。

月光下,一個身着紅衣的人,九重天星子落下凡塵,從天而降。

他胳膊上挂着的,正是小金久違了的師傅!

李雁看着院子正中央的小金,擡着手,笑眯眯地打招呼:“你,你好呀,小子!”

一瞬間,小金只覺得,這個世界還是早點毀滅比較好。

他這師傅,還不如不回來呢。

“這個人,這個人就是紅蓮教,教,教的教主。”李雁大着舌頭,眯着眼睛,戳着身邊人的胸口,“長得好,好看,吧,外頭人,都沒,見過呢。你,你小子算是有福氣。”

誰也不知道,一個醉鬼,說話是真是假。

蔣子文難得好脾氣,一直拽着他,不讓他滾到地上去。

小金擡眼看了蔣子文,前些日子不是說紅蓮教主死了嗎?這又冒出個人來?看來大人之間的秘密還不少,他少說一點為妙。

“這位大人,多謝,交給在下便可。”他一個作揖,便要來接人。

蔣子文并沒有松手的意思,許是怕他接不住人。

小金只能從李雁哪兒下手,拽着他另一條胳膊:“師傅,你還認得我是誰嗎?”

李雁眯着眼睛,伸着腦袋,湊到小金跟前。

“原來是小金啊,我,我,剛在荒郊野嶺撿到你時,你還沒枕頭大呢。”李雁指着小金,對着蔣子文說。

這會兒他口齒流利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被小金吓的。

眼一錯,一個沒看住,就在外頭闖禍。別人的師傅都為徒弟操心,就他,為了師傅操碎了心!

小金捂住額頭,這個家沒我得散。

“你都不知道,你小時候,跟個,棉花糖似的,我怎麽捏……”

小金果斷制止他繼續胡說八道——

“你上一次喝醉還說你是去花街喝酒,半路經過一座小橋,聽見橋底似有貓叫,跑到橋下一眼就見到一個赤,身果,體的小嬰兒嚎啕大哭,想着要個人打雜,就給撿了回來呢。”小金皺着眉頭,他師傅這三杯就倒的酒量,完全架不住有心之人灌酒,“師傅你是喝了多少啊,臭死了。”

有心之人·蔣子文今晚套着了不少話,此刻心裏正高興,不和他計較。

“啊,你居然記得啊,那這回說的不算。”李雁手一揮,任由他把自己扶到床上,“按上次說的來。”

“上上次喝醉又是一個故事!說看到街邊有人賣身為奴,想着缺個打雜的,就把我給買了。”小金給他把被子蓋上,“就沒一句實在話。”

“誰說的,我有句實話。”李雁回光返照似的突然坐起,半眯着眼,嘟哝了一句。

小金斜了他一眼,把他按倒。

并不是很想聽他的實話。他說出來的話肯定讨人嫌。

“你怎麽不問我哪句是實話?”李雁拉着他的手,直勾勾看着他,打定主意他不問就不松開。

這人喝醉了,力氣大得很,小金掙了半天沒掙開,頗為無奈地問:“你哪句是實話?”

“我真缺個打雜的。”李雁說完,手一松腦袋一歪就睡着了。

小金氣的跺腳:“就說你收我當徒弟動機不純,我看你就想找個免費幫工的!”

随即當場問候了他的家人。

蔣子文抱着手臂,在他不斷明示暗示下,跟他走到屋門口:“你既然如此讨厭他,為什麽不一走了之?”

小金心中罵人的話可是髒的難以形容。

“小甲叔叔之前跟我說過。”小金眼中那些天真無邪全都消失幹淨,“我師傅在深山裏撿到我,那些人要個嬰兒做誘餌引魔獸離開,我爹媽大約已經給殺了——反正現場一地屍骸,有男有女,也不知道哪個是我爹媽。師傅殺了魔獸,把我救了回去。”

“他說我師傅那個時候,修行沒現在這麽高,整個人從血裏撈出來似的。”

蔣子文心下一翻。

那一瞬間,小金心裏漏出的恨意刻骨銘心,他聽的清清楚楚。

比他口是心非罵他師傅要尖銳太多了。

“所以你要小心,我師傅慣會胡說八道!”小金警告他。

蔣子文高深莫測地點頭。

剛才一瞬間,他居然聽不到小金的內心!

雖然只有一瞬……

他把小金往外推,小金被他推出門,突然回過味,轉頭卡着門不讓他合上:“不對,你憑什麽和我師傅睡一塊?”

“你沒聽你師傅叫我美人?”

小金上下打量他:“若說我師傅給你睡了,我信,這位大人怎麽看也不像是個願意給別人睡的啊。”

蔣子文皺眉,看來這個小金可一點都不好糊弄。

相比起來,他師傅簡直可以用“老實”兩個字形容。

“你們教,拿了人的發帶就是定情了?”蔣子文突然問了個措手不及。

小金一愣:“莫不是你拿了我師傅的發帶?!”

——莫不是我師傅又編了什麽胡話?我還是幫他圓一圓好了。

蔣子文冷哼一聲,學着李雁的樣子,捏了捏他的臉:“那天我看到東街的蔡姑娘拿着你師傅的發帶,說什麽,既然給了發帶,就該負責!”

小金花容失色:“怎麽可能!那蔡姑娘連修行之路都未踏進來,過幾年就成了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子!這怎麽行,我得攔住我師傅。”

“你怎知,什麽叫情難自已?”蔣子文嘴角似乎勾了一下,露出一模玩味之色,小金的話倒是很有趣。

“我師傅,鐵石心腸,千年老鐵樹開花他都不開的!”小金才回過味,惜字如金的蔣子文,突然說這麽多話?“他能情難自已?八成是欠了人家銀子,被扣住了!果然,早知道他有被迫以身抵債的一天!”

從城東到城西,打他師傅注意的人多了去了,現在終于着了道,就怕他把整個三重天分舵都抵了出去!

“他這樣子還有人要?”蔣子文佯裝混不在意。

“怎麽沒人要?”小金叉腰,一定要給他師傅争口氣,把李雁那潑皮樣子學了個十成十,“我師傅好歹天正教正兒八經的入門弟子,有頭有臉幹着掌舵,手底下關着十來號人,也算整條街上最有名望的人。”

蔣子文點頭:“一條街沒見過世面的人。”

小金瞪着眼:“咱們也算是三重天的首府,上天下地那麽多人,見識也不少了。”所以你可別小瞧了我們。

別以為你是那個什麽紅蓮教的教主就有什麽了不起的。

蔣子文繼續點頭:“嗯,你師傅萬人迷。”

小金明明吵贏了,可沒一點贏了的快,感。好像被人敷衍了!

門碰的一聲在他面前合上。小金終于長嘆一聲,自家的師傅眼睜睜被外人拱了,換做誰當徒弟的都不好受!

明日起來再和師傅算賬!

天蒙蒙亮,外面的光照在李雁的眼皮上,硬是要把他的眼皮掀開。

周圍一切過于讓人心安,李雁的眼皮,怎麽都揭不開,死死粘在了一起。

昨日的幾盅酒,在他腦子裏調漿糊,糊在了腦殼子裏,怎麽都化不開,疼的要命,還沒一點辦法。

李雁恍惚聽到一個聲音——

“醒了就別裝死。”

我正做美夢呢。李雁想,怎麽蔣子文這家夥到哪都陰魂不散!

蔣子文,等等,蔣子文!

李雁眼睛猛地一陣,熟悉的床帳,上面還有他最喜歡的戲水鴛鴦。

“裝死裝夠了?”蔣子文坐在桌邊,上面還有一壺茶水——茶葉是從李雁的書架上翻出來的,特別用個銀罐裝着,好茶,有種特別的清香,就是味道有些陳腐,怪怪的。

李雁的心已經開始滴血,那茶葉可金貴了,他平常都舍不得,只有來了貴客,才蹭一蹭這茶水。

他天天嘴唇,硬着頭皮開始今日份的營業:“哪裏有~我這不是在想,英明神武的蔣大人,怎麽會在區區在下的屋子裏呢?”

“昨天拉着我的手,叫我美人的時候,就該想到,我不住在你屋裏我住哪?”

李雁瞬間回想起來昨天,他借着酒勁,把從蔣子文那受的氣全都撒回去。

果然是喝多了,我拿來的勇氣認定他不會和一個醉鬼計較?李雁只恨不得給昨天的自己兩巴掌。

“蔣大人,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李雁還沒說完,蔣子文一擺手,從懷中掏出幾粒讓李雁無比熟悉的銀子,放在手中抛了兩下:“放心,我這人,看到別人不開心,我就開心了。比如現在,我真的沒生氣”

看着他咧得越來越大的嘴角,李雁心中的不祥越來越大,心裏隐隐作痛,好像有什麽東西,永遠失去了。

“你徒弟給我塞了銀子,讓我去山裏找你的。”蔣子文将那幾粒銀子拍在桌上。

李雁:!

我就覺得那銀子怎麽這麽眼熟,那熟悉的牙印,那熟悉的包漿,那熟悉的藏私房錢的布紋!

他掀開被子,剛站到地上,腦袋又嗡地一聲。他顧不得那許多,一翻他的床頭,裏面一文錢都沒了,登時一口氣卡在喉嚨間——這才幾日不見,居然有人偷東西偷到他房裏了!

果然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我怎麽就教出來這麽個會偷我私房錢的徒弟?!

李雁抱着腦袋,氣的差點吐血,啪地一聲推門,發出河東獅吼:“小金你個兔崽子趕緊給老子出來!”

樹上的葉子應聲而下,整個宅子抖三抖。

所有的鳥靜默一瞬,随即飄下來好幾根毛。

在大門口掃地的小金,重重嘆了口氣,勸回了探出頭的左鄰右舍,放下他的笤帚,關好了門。

“死兔崽子,說,我的私房錢呢?!”李雁叉腰,抄起一邊的掃帚就要打下去。

“你居然還敢藏私房錢?”小金斜眼。

李雁被噎了一下,随即想到,反正他現在已經沒錢了,沒什麽可失去的了,于是又理直氣壯起來:“為師藏點私房錢怎麽了?為師難道不要面子嘛?”

小金捂着腦袋,幽幽地說:“沒事,師傅可以不用藏私房錢,只要師傅跟我說一聲,我保證将賬冊雙手奉上。”

李雁:小兔崽子每次都是這一招。

每次我還都被拿捏得死死的!

眼看他氣的直冒煙,小金安撫一下:“我這也不是為了找你嘛,誰知道你在山裏是死是活……”

“我寧可死山裏,也不花一文銀子!”李雁信誓旦旦,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這才幾天?你師傅出任務一個月見不到人也不是沒有……”

“可是師傅,你已經消失了三個月了!”小金抱着自己的腦袋,一臉悲憤委屈,“你再不回來,咱們這個三重天分舵真得換掌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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