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神明垂淚

神明垂淚

在南苗蠱國,巫女和神绛者都被賦予“尤”姓,這是一個象征,傳說南苗有位祖先名叫蚩尤,生雙翅,可翺翔于九天之上,被封為神,也是苗族成仙的追求,取“尤”字 ,“希望”之意。

且巫女和神绛者都習“方天畫戟”這一兵器,威武肅殺,此時兩人的比拼不分高下,一是因為今昭身體被同命蠱壓制,二是因為兩人的招式大差不差,大家都心知肚明,考驗耐力和熟練度。

尤璨是個很要強的女孩子,她認上一任巫女尤泠為師父,雖然她只給了尤璨幾本醫術和武術…但她依舊做到了事事求精,優異非常,殘酷無情,對今昭下試蠱時毫不手軟,當然殺他的時候也是。

“咣當”沉鐵落地,今昭側翻身将尤璨手中的戟挑飛。

“你的朋友們們此時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今昭的戟還未紮到她的心口便停了下來。尤璨癡笑用指尖撥開了戟頭慢悠悠的将挑飛的戟撿回,她的虎口還在顫,但依舊握緊了戟柄,冷聲道,“無情才是王道,你的牽挂太多正好全部落入我的圈套。”

“你将他們如何了?”

“沒什麽,那些無意識的人現在全是我的狗,他們負責将羊牧入正軌~”

“這彌天大霧都是蠱蟲的毒氣哦~你猜母蠱在哪裏?”尤璨繞着這石窟的佛像展臂笑道,“你看這一只只眼睛,盯着你~不覺得陰森可怖麽?”

“這裏是我為你們搭的羊圈,也是屠羊所呢”

“帶我去見他們”

“我有人命在手,你有什麽?”

今昭再一次将尤璨手中的戟挑飛,這次掉落到山崖之外,尤璨握住陣痛的手腕喘息道,“哈哈哈!好!好籌碼,你會後悔的!”

今昭渾身是血,狼狽不堪,挾持着尤璨到了一處石窟,裏面歪七倒八地躺了4個人,貌似睡着了一樣。

今昭一分神,尤璨再次催動了同命蠱,心髒鈍痛,她的嘴角先流出了血卻癫狂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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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今昭嘴裏的黑血開始不要命的往外吐,眼睛也被染的血紅,耳鳴不斷,握不住武器…

“當啷”

戟落到了地上,尤璨晃晃悠悠地去撿。

“你知道麽?殺了你一直是我的執念”

即使知道今昭只是個普通人,殺了他也不能複興南苗。但,那又如何呢?她低沉着眉眼,手上毫不猶豫的用戟刺穿了今昭的胸膛,只是偏了一點…

但她不在乎,喜悅的看着奄奄一息的今昭笑出了淚,“就當…就當你欠我的!欠我的…哈哈…哈”

佛像的眼睛上開始有血痕,她以身為器,彌蠱的蠱王就在她的身體裏,那些母蠱的死亡正在預示着她身體的快速衰敗。

今昭用盡了最後一口氣擡手将戟拔了出來,往後一拉,另一只手從衣袖裏滑出了一把袖劍抵在了尤璨心口

他勾起唇角輕聲道:“我有罪我認,命…再還你們一次…各不相欠”

“咻!”

神明垂淚,血浴之笑,兩敗俱傷。尤璨不可置信的向後倒去,回憶開始走馬燈。

說起來她原本的名字自己都記不太清了…好像是叫崔璨吧…

她是南苗的孤兒,因為家境貧寒,被父母棄養,據孤兒院院長說撿到她時是大冬天,卻連一件好衣服都沒有,全身凍得發紫躺在雪窩裏。

早些年她是個文弱內向卻處處要強的小女孩,性格別扭偏執至極,卻沒有一點實力…因此也常常被那些小孩欺負孤立。

後來有一次去上山砍木材,被一只老虎追逐,掉進了泥沼裏,被路過采藥的尤泠巫女救出,她身姿飒爽,彎刀打虎,将危險都趕跑了。

那一刻在泥潭裏摸爬滾打的崔璨眼裏她就是真正的聖女。尤泠給她包紮了傷口,安排了養傷的住處,給她兩本醫書和武術也讓她脫離了孤兒院的苦海有了全新的生活。

但常常不見巫女的身影,或許她很忙?或許只要她的醫術和武術拔尖,巫女就會來看她,誇獎她吧。

可是幾百個日頭過去了也依舊沒有人影,聽族裏說巫女消失了,是不是成功飛升了?謠言在民間不斷,傳到了崔璨的耳朵裏,聽說新的巫女已經有人選了…可她明明是尤泠巫女的弟子,候選人不應該是她麽?是她哪裏讓尤泠失望了麽?

她有些不解的問苗民們道,“成為巫女是代表着上一任巫女的最大認可麽?”

“當然!成為巫女是無上榮光啊!”

苗民們對她說道,“我們覺得你很夠格,不過就是太有情了”

“有情為何不好?”

“神是無情的,巫女也應當如此”

“無情的神為何要追随祂?”

年少的她坐在尤泠空房子的臺階上,聽着苗民毫無根據的誇誇其詞,但當時要強的女孩子信了,她确實想要追随尤泠的腳步…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她當時一直被那些高級代理人一直監測着,直到覺得她夠格,口稱破例奉為巫女,也是在那時崔璨才知道,尤泠原來還有個兒子…

或許她是南苗培養洗腦的最成功的巫女,卻是世人眼裏最可悲的亡族巫女。她的命運就此開始逆轉。

今昭是他們所有人的試驗品,也是千百年來最成功的一位,他在高蠱毒中存活了下來,也或許是因為安子蒲不斷的給他加藥的原因,但當時的尤璨并不在乎,反而僥有興致研究新蠱蟲,她想尤泠巫女回來的那一天一定會誇贊她的,可是好景不長,她犯下了濤天大錯…

“請述神之言”

按照流程崔璨記錄下來今昭所說的煉制新型蠱蟲的方法,并踏實去做,可這次煉出來的東西卻遭受了滅頂之災,今昭逃了,但她也做了一個需要時間的報複手段,她帶着殘存的族人如鼠蟻般逃竄,但所致之地都遭人驅趕,無奈她想起了尤泠巫女和平崩裂的蒙古,要不要賭一把呢?

與蒙古王搞智慧戰,用不存在的尤泠做籌碼撒了個齊天大謊,這一仗她贏了,雖在沙漠中但也有落腳之地了。

這一路走來,絕望之時何其多,無論如何求神拜佛,最終都是自己一步一個腳印拼出來的。有沒有人她心裏比誰都清楚,當苗民們再次提出殺死“神绛者,以恕神怒”,她心裏那根恨繃緊了,她要殺了他,或許可以救餘族人,萬一真的是神怒呢?萬一祭祀過了,神就能聽見她的聲音呢?

也是因為他,她才落得如此境地,殺了今昭成了她的執念,瘋狂侵占她的腦子,終于他來了在沙漠裏他燒了那座含有蠱蟲的雕像,子死母死,給了她訊號,興奮又充滿不甘的去接他,可他再一次給餘族人重創,現在想起來當時已經瘋魔了,原來自己被洗腦了這麽久,尤泠教的是醫術,治病救人,她從未用過。

反倒是向南苗人學習的蠱術一次次害人,但要說無辜,她從來都談不上,當意識到沒有神的時候,看到苗族人的愚昧無知時,她就已經知道了錯的是一個時代,可自己被餘剩的族人奉為神明,看着他們無家可歸,手足無措,她想擔起一個責任,作為一個他們的神明,為他們謀個家。

都說守得雲開見月明,或許是方式的錯誤,她的人生裏總是走不完的黑,撥不開的霧,月華陽曦從未來到過,死,也是一種灰色的解脫,神明溫柔的眷顧…

這就是她,神非神,人非人,半清醒似瘋癫,不求神無妄昇。衆生一相渡腐徒,霧散人終錯一生。她含笑流下了最後一滴解脫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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