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龍學院

龍學院

早晨阿普利亞睜眼時，陌生的天花板讓他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

眨眼的下一秒他已經恢複清醒，起床的動作幹脆利落又悄無聲息。他換上自己的長褲，在白色背心外披上黑色工裝外套。

他聽到一簾之隔的另一張床上有動靜。

“阿普利亞，”倫斯低聲詢問，“你起來了？”

“嗯。”

一陣細碎的衣物摩擦與金屬鏈條碰撞的聲音。

阿普利亞不禁回憶起倫斯身上那套看着一絲不茍、十足威風的銀紋騎士裝，推測對方要穿戴整齊大概需要不少時間，對身上簡單的衣物更偏愛了一些。

人何苦為難自己呢。

“我可以拉開簾子嗎？”倫斯問。

“嗯。”

倫斯撥開簾子時，看到的是準備洗漱的阿普利亞。

他記得昨晚阿普利亞睡得非常晚，忍不住出聲提醒阿普利亞：“現在才六時，離上課時間還有很久……”

阿普利亞點頭：“我知道。鍛煉。”

也不知道他昨天記了多少單詞，這會兒才能這樣和倫斯進行簡單又無障礙的溝通。

倫斯先是驚訝于阿普利亞今天的語調相較昨天進步異常大，幾乎聽不出別扭，而後又驚訝于阿普利亞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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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鍛煉？”倫斯重複了一遍，“您……你是在為第二等級段做準備嗎？”

阿普利亞搖頭，“一直。”

說着，他走向浴室，沒一會兒裏面就穿出嘩嘩流水的聲音。倫斯幹站着，心裏把阿普利亞留下的那句話反複琢磨。

一直？一直這樣？這是習慣嗎？

小族長大人沒有上過學，沒有學習過龍語，卻習慣于晨起鍛煉，這是為什麽？

倫斯的心裏充滿好奇，多次升起詢問阿普利亞的念頭，但這種念頭又很快被摁了回去：

詢問小族長大人這樣的問題是不是有點失禮……況且小族長大人的龍語學習才剛起步，就算他願意告訴我，或許還需要組織很久的語言。

因此，在阿普利亞從浴室出來時，倫斯只問了其他的問題。

“我和您……你一起去吧？”

阿普利亞拒絕了：“不用管我。”

他說起這句話才是真的熟練無比。但凡要拒絕倫斯，幾乎都會用到這句話，一回生二回熟。

藍發藍瞳的龍族張嘴：“可是——”

他“可是”都還沒說完，阿普利亞已經帶上兜帽和課本飛快地離開了。

還沒有洗漱的倫斯眼睜睜看着他像一陣風那樣迅速地離開，連忙鑽進浴室，希望自己稍後能夠在學院某處制造一場充滿刻意的偶遇。

時間太早，龍學院的街上行人稀疏，而阿普利亞選擇的地點是更加人跡罕至的樹林。

他繞着地勢崎岖不平的樹林跑了幾圈，又盯上一顆高大的“類椰子樹”。

阿普利亞壓低身形後退一段距離猛地前沖，像只豹子似的登上附近顯得較為低矮的樹木，靈巧地攀上樹頂，再屈膝蓄力，借由腳下這棵樹的樹頂跳躍到更高一級的樹木頂端，就這樣一級一級接近“類椰子樹”果實生長的地方。

“類椰子樹”的樹幹光滑，要直接爬上去摘下果實有些困難，所以他選擇這種迂回的方式。

一會兒後，阿普利亞帶着大大小小的果實，從“類椰子樹”上滑到地面。

他把摘下的大果實放在樹旁，小果實揣在外套的大口袋裏，離開了樹林。

大概是龍族的體質與人類不同，阿普利亞幾乎不會出汗。

一個半小時的晨練結束，他一身清爽，戴上兜帽再一次來到商鋪街。

山頂的日出總是相對要早，這時候日光已經足以照亮整條商鋪街，将商鋪街上方每隔一段距離便放置一道、不知什麽材質的白色“拱形門”拖出幾道影子。

阿普利亞猜想那該是挂什麽東西用的，比如彩燈。

他買了面包草草解決自己的早飯，在服飾鋪用自己“支離破碎”的龍語與店主溝通，定制了幾套自己身上的衣服。

值得一提的是，龍族穿在身上的衣服使用的材料與疊澤爾城的材料并不相同。

他們身上的布料原材料不知道是什麽，制出來的衣服無比牢固，韌性卻也沒有大打折扣。

期間店主“這是誰設計的衣服”“你為什麽穿得如此與衆不同”之類的問題在阿普利亞的沉默中不了了之，阿普利亞能看出店主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個标簽，标簽上寫着“不好相處”。

金幣确實算是大額面值的錢幣，阿普利亞定制服裝共花了7個銀幣，花費1個金幣之後對方還找他3銀幣。

1個金幣與10個銀幣等額，1個銀幣與100個銅幣等額。

阿普利亞一手拿金幣一手拿銀幣，對比之後，還是覺得金幣的模樣更加可愛迷人。

掂量掂量還滿滿當當的錢袋，阿普利亞分別又去了打鐵鋪和雜貨鋪。他沿着商鋪街一直走，幾乎走遍這條街上所有的打鐵鋪與雜貨鋪，在最後一間雜貨鋪中停下腳步。

他在雜貨鋪的店主面前取出“類椰子樹”的果實，“你好。談生意。”

這間雜貨鋪的店主是個老爺爺，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困惑地問：“魯伯球樹的果子？”

阿普利亞點頭。

“我希望，你進貨這個，大的，”他說，“會有人買。”

店主的目光從果實轉移到阿普利亞兜帽外的下半張臉上，又轉移到阿普利亞胸前的藍色徽章上。

他笑了出來。

“噢，這笑話不錯。嗯。我們都知道魯伯球樹的果實既難弄到又沒什麽用，進貨這東西幹什麽呢？好了，愛裝神秘的小鬼，現在乖乖回你的分院讀書去吧。”

說着，他再一次笑起來：“進貨魯伯球樹的果實，然後你讓人來買？嘿嘿，你讓我再笑一會兒。”

見他态度輕蔑，阿普利亞毫不猶豫，帶上果實轉身就走。

這次他選擇的是一間大點的雜貨鋪。

雜貨鋪的店主是一位中年金龍種，正躺在躺椅上看書。他的嘴唇邊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嘴裏叼着一根什麽植物的莖，牛吃草那樣咀嚼着。見有人來，懶懶地說了聲“歡迎”。

阿普利亞走到他的面前。

他把果實放在桌上，将剛才說過的話原模原樣重複一遍。

等他說完，店主才撩起眼皮打量他，含糊不清地說：“你是剛才來過的小子。在物色店鋪？小子，既然是談生意，你得有點誠意。”

誠意……

阿普利亞稍作猶豫，摘下兜帽以真面目示人，果然看到對方驚訝的表情。

那雙與他相比顏色更深些的眼瞳中，映出他黑發金瞳、長短雙角的模樣。

一只黑發的黃金龍，一個怪異的畸形種。

金龍種的驚訝只持續了二三秒，很快回到正常狀态，從躺椅上直起身，“這麽巧啊，你也是金龍種。”

他這句話讓阿普利亞嗅出了點不一樣的味道——龍學院裏的龍那麽多，遇到同種類的龍難道不是非常普遍的事情嗎？

可對方說“這麽巧”。

眼下重要的不是探究這個。見他态度還算禮貌，阿普利亞繼續執行自己的計劃。

“魯伯球果，會有人買。你賺錢，分我一些。”

為了證明自己是畸形種但智商沒有問題，阿普利亞拿出錢袋，“你虧錢，算我的。”

錢袋內發出金幣碰撞的聲音，金龍種看了一眼，臉上終于浮現出興味盎然的表情。

“你并不缺錢。為什麽要做這種買賣？”

他伸了個懶腰，“魯伯球樹的果實長得太高了，要去樹上摘，确實是在鋪子裏購買來得方便。不過它沒什麽用。我很好奇，你要怎麽讓人來購買？”

阿普利亞昨晚熬夜辛苦準備可能出現的交易內容時，決定把這個問題用一句話概括：“我有辦法。”

“看來你不是個可愛的小家夥。好吧，取到果實對我而言不算難事，我就看看你要玩點什麽花樣。等着我。”

金龍種的身影消失在雜貨鋪後面。

剛才的雜貨鋪店主說這果子難弄到，但這個金龍種卻說取到果實不算難事。

難怪經營着一間這麽大的雜貨鋪。

阿普利亞擡手把兜帽戴上。

過了一會兒，金龍拿着一張類似羊皮紙的東西出來了。這時，阿普利亞注意到他的手上纏繞着一圈圈繃帶，卻也不像受過傷。

阿普利亞知道這羊皮紙是什麽。

昨天倫斯告訴過他，這是起誓用的契約，使用時需要取血畫押，還要向智慧之龍起誓。它能被用在很多地方，甚至是第三等級段的畢業典禮上。

智慧之龍和山洞裏那只被稱為“智慧之眼”的黃金瞳是什麽關系？

難道黃金瞳是智慧之龍的眼睛？

他的眼睛和身體究竟是分開的還是合在一起的？

“這不是什麽大買賣，但我不想被人耍着玩，還是簽個契約比較保險。”

店主和阿普利亞确認了對魯伯球果的要求，寫完契約內容讓阿普利亞過目。

阿普利亞在心裏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念過，來回念了幾遍，意外發現這只金龍種将會把買魯伯球果所得進行三七分，他拿三成，阿普利亞拿七成。

但同時，他也加了一個條件：如果這次交易成功，阿普利亞以後在學院裏的其它交易也都要與他進行。

阿普利亞癱着張臉：“這個，不行。”

店主瞪着眼睛：“不行？這有什麽不行的，我這裏可是整個學院最受歡迎的雜貨鋪，這條件對你而言只有好處。”

阿普利亞轉身就要離開。

店主沒想到這小子這麽幹脆，趕忙出聲挽留：“哎，等等——這樣，利潤我們五五開，我這個條件删去，然後我們交個朋友。怎麽樣？”

我到要看看你這小家夥打算做點什麽。他想。

阿普利亞這才回來簽字畫押，順便買下一本字典。

他已經學會用龍語拼寫自己的名字。事實上，在龍語中，他的名字确實讀成“啊噗利亞”，也不知道倫斯之前是怎麽念對的。

從阿普利亞的臉上，店主實在是看不出他對自己的提議的态度。

他試探地說：“那麽……下次見，啊噗利亞？”

阿普利亞依舊維持“神秘莫測”的神情，回答：“下次見，米歇爾。”

……

解決了這件事情，阿普利亞在廣場的噴泉邊坐了會兒。

噴泉後方的鐘樓上，指針“喀嗒”一聲指向八點三十分。一群白鳥從不知何處出現，從他的頭頂飛過，落在噴泉周圍。

商鋪街的行人逐漸增加多，阿普利亞起身離開，往第一等級分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