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龍學院

龍學院

和倫斯的劍術訓練約定在下午的課程結束後。

阿普利亞用過槍,用過匕首,用過拳頭,就是沒用過劍。拒絕倫斯“使用木劍模型”的提議之後,他在打鐵鋪購買了一柄長劍。

去商鋪街的時候,他順便找米歇爾把這幾天賣足……不是,魯伯球果的錢拿到了。

米歇爾告訴他,魯伯球果逐漸在其他分院受到關注,購買魯伯球果的人短時間內增加不少,陸陸續續也有其他雜貨鋪開始販賣。

但他們賣出的魯伯球果在大小和品質上常常不盡人意,于是大家總是認準那些寫着“米歇爾雜貨鋪”的魯伯球果。

“雖然不知道你的腦袋裏都裝了些什麽,不過确實很有用,”米歇爾當時心情愉快地往他手裏塞了一根辛甘草,“如果有哪家雜貨鋪拒絕了你當時的提議,現在一定已經追悔莫及了吧。”

阿普利亞當時只顧着對着記賬本數錢,辛甘草也随手塞兜裏,沒回答他這個問題。

倫斯畢竟劍術高手,就算阿普利亞閃避的動作靈巧,也還是難免受傷,光是臉上就劃了數道口子,更別提衣服。

而倫斯身上也有大大小小劃口。

最大的一道在胸口處——傷到阿普利亞的時候,他自己不由得分心,結果就是被阿普利亞毫不留情地在衣服上拉了一道口子。

早知道練劍會受傷,阿普利亞專門準備了個醫藥箱。坐在草地上休息的時候,他把自己身上的傷口包好,醫藥箱推給倫斯。

倫斯心不在焉地點頭。

阿普利亞的戰鬥方式多少有點不要命。他很少閃避,抓住機會就頻繁進攻,好好的訓練在他眼裏就和決一生死似的,也不知道究竟是經歷過什麽。

不過兩方都沒有下死手,輕傷免不了,重傷卻不至于。

阿普利亞好奇地拿出辛甘草的莖,學着米歇爾的樣子放在嘴裏一嚼——辛辣的刺激在一瞬間直沖天靈蓋,阿普利亞瞪着眼睛,大腦在那片刻幾乎空白。他立馬取出辛甘草,清新的回甘慢了不止半拍,才在嘴裏彌漫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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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味道太刺激太陌生,他的臉幾乎皺成一團。

倫斯在他邊上笑:“很多龍族都受不了辛甘草的味道,太沖了。”

“有點,”阿普利亞又嚼了一下——這玩意很難嚼斷,“但提神。”

提神作用堪比灌下一口清涼油。阿普利亞決定找個時間多買幾根,以備不時之需。

他臉上貼了許多小小的、裁剪過的紗布。倫斯看着他,問到:“你的包紮手法很熟練。是和遠行者們學的嗎?”

“遠行者?”

“有的龍族沒有被流放,但被族長委派尋找什麽東西,又或者出于別的目的需要申請離開族地,我們稱他們為遠行者。”

只有少數龍族才能離開族地,這麽看,龍族也是個十分封閉的種族。

但是,這也與這片大陸上危機四伏的情況有關。這裏的奇異生物,無論是數量還是種類都比疊澤爾城外還要多得多。

那些遠行者對外界應該很清楚……

阿普利亞如此想着,順嘴問:“你知道‘疊澤爾’嗎?

倫斯:“疊澤爾?是什麽地方的名字嗎?我沒有印象。”

阿普利亞說:“不是和龍族的遠行者學的。是在那個地方學的。是和人族學的。”

“人族?他們……”倫斯臉色微變。

這是阿普利亞第一次主動和別人提起自己過去生活的事情。

阿普利亞不打算繼續和他解釋太多,收好自己的醫藥箱,正要回宿舍看書。

“阿普利亞,”倫斯起身,站在他身後問他,“你曾經生活在人族嗎?”

“嗯。”

“他們……沒有傷害你吧?”

“沒有。”

“有人照顧你,教你踢足球,那些人對你很重要?”

“嗯。”

起風時草葉摩擦的聲音變大,與和第一等級段的小龍崽們踢足球那天不同,這好像拉長了他們之間的沉默。阿普利亞站在樹蔭下,等待站在陽光裏的倫斯的回答。

倫斯的語氣非常猶豫:“你知道的……人族,他們讨厭我們。而且,他們很脆弱,壽命也比我們要短一些。龍族的壽命大概在二百五十年左右,而據我所知,人族的壽命只有一百年不到……”

阿普利亞眯起眼睛。

他知道倫斯說這番話,是因為他敏銳地發覺了什麽。

他急切地學習一切能學習的東西,談論“人族”時無法抑制的眷戀,把這些聯系起來,倫斯很快就能得出“阿普利亞想要變強,擺脫這裏的束縛回到人族”的結論。

阿普利亞依舊“嗯”一聲,問:“所以呢?”

“所以,就算有不排斥你的人族,他們很可能只能陪伴你很短暫的時間。而你總是在送別他們。那樣的話,你會感到寂寞,也會感到悲傷……”

倫斯一邊說着,一邊悄悄打量阿普利亞的表情。阿普利亞似乎毫無波動,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直到他說不下去。

就像——

就像智慧聖堂內的智慧之龍雕像。祂也是如此,平靜地望着進入聖堂的每一個龍族,不論他們對祂傾訴什麽。

阿普利亞說:“本來就沒有誰能一直陪伴在我身邊。我沒有那樣的奢求。”

倫斯原本在阿普利亞的注視下聲音逐漸減弱,聽到阿普利亞這句話,緊緊握住自己的劍柄,擡高音量宣布:“不,阿普利亞,我作為騎士龍——”

阿普利亞打斷他:“倫斯,我是誰?”

“……阿普利亞。”

“你作為騎士龍,會永遠陪伴在誰的身邊?”

“族長……”聽懂了這句話,倫斯的表情變得驚恐起來:“但您分明就是下一任族長!”

點到即止。阿普利亞沒有明說,帶着醫藥箱離開這裏。

他知道倫斯察覺了很多事情,大概是需要一些時間平複心情,晚上并沒有回到宿舍。

【“所有人看似給了你一定的自由,實際上呢?他們的視線不是那麽好擺脫的束縛。”】

所以……倫斯會将這個消息帶給誰?

阿普利亞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倫斯、羅伯特和巴澤爾都是帕洛特。根據米歇爾所說,騎士龍向來是由上一任騎士龍選出的,所以倫斯最可能會将這件事告訴巴澤爾或者羅伯特,算是族長安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

至于其他的……

羽毛筆被放在一邊,筆記本的紙頁也被滿不在乎揉成一團随手扔進抽屜。

阿普利亞取出幾個銅幣,根據亞林告訴他的龍語咒語,制作了數個聯絡信物。

次日清晨,他打開挂滿同樣款式衣裝的衣櫃,取出一套換上。洗漱完畢之後,他離開宿舍房間,結果一開門就險些撞上門外的龍族。

倫斯身上那些微涼的晨露、尚未平複的急促喘息、仍在搖晃的銀飾,都令他看起來十分匆忙。

那雙藍色的眼睛帶着驚喜:“阿普利亞,早上好。”

“早上好,”阿普利亞取鑰匙的動作一頓,“回宿舍嗎?那麽,我不關門了。”

見阿普利亞沒有問自己去了哪裏,倫斯露出一個苦笑:“不,我只是……只是想着,趕回來看看或許能趕上你出門。”

阿普利亞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取出鑰匙鎖門,朝一臉呆怔的倫斯說:“走吧,晨練。”

這是倫斯第一次和阿普利亞一起晨練。

阿普利亞的鍛煉強度比他想象得要大得多,跑步時倫斯跟在他的身後,主動彙報昨晚的行動軌跡:“昨晚我回了一趟帕洛特。”

“嗯。”

“對不起,阿普利亞,昨天我失态了。關于你說的那些話,我會……會盡量想通,然後給你一個答複。”

阿普利亞沒想到倫斯會這麽說。他本以為對方把這件事情告訴那些騎士龍之後,會面不改色地揭過此事。

而且,他只是想直白地告訴倫斯自己不會成為族長,不需要一個答複,倫斯似乎理解錯了。

阿普利亞有點糾結,最後還是丢出了幾個字:“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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